第七十章 廣嶺篇(六)
“像也不是。”銀忘鱗仍舊固執道。
然而慕容軒卻隻是苦笑一聲,從那古井上下來。“……你不懂,在她離了我的那一刻。她就是想要借此來殺我。”
他的聲音是何其的淒涼,即便時隔千年銀忘鱗再次聽到這樣的聲音,仍舊還是會不忍。夜色落寞,慕容軒一個人在禦花園內踱步,慢慢離開。
銀忘鱗記得,很久之前慕容軒問過他。“忘鱗兄,若是若有一你終於找到了嫂子。她不愛你了,甚至還恨你要殺你,你該怎麽辦。”
銀忘鱗那時候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不是他在猶豫害怕死亡。而是慕容軒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安樂對自己並非真心。所以銀忘鱗更加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忘鱗兄,若是嫿魂要你死,你絕對會死吧。”慕容軒這麽道。
“我知是如此……”銀忘鱗合眸。“隻是你是一國之君,不得肆意妄為。”
“這樣……”慕容軒笑了,那剛剛才戴好的皇帽又歪了。“可是我愛的,並不比你少啊。”
銀忘鱗隻記得他當時完,便舉酒入口。然而那一盞黃梁終究沒有飲盡便摔落在地,濺濕了滿地狼狽。
銀忘鱗默默立在他身旁,望著那地上蜷縮成一團的人,看著他一遍遍無助地哭泣著。在這廣袤的廣嶺之地,浩蕩壯闊的紫靈城內,那肝腸寸斷的聲音飄不出。
“我知道……”銀忘鱗歎了口氣。
那一夜別離後,銀忘鱗便離開了廣嶺。之後的事情,他也全然不知了。
穿梭過忘川,走過死靈淵,渡過奈何,來到黃泉,一千年了,他終於又回到了廣嶺之地。然而等待他的,卻是廣嶺的覆滅,曾經輝煌的紫靈城也已經變成了一處廢墟。
他不知道最後發生了什麽,隻知道當時自己來到廣嶺之地時,遇到了一些廣嶺的後裔。其中有些人還沒有被金陵製造的假象所蒙蔽,因此他們還依稀知道廣嶺曾經所發生的事情。
當銀忘鱗前去詢問的時候,那個穿著破麻衣,瞎了一隻眼的花甲老人放下了手中的針線。
“你……是在問勿厲帝吧。”
千年後,由於慕容軒作為亡國昏君,因此被後世人稱為“厲”。
“嗯。”
“我也是聽我的奶奶的。”老人又咳了起來,銀忘鱗瞥了她一眼發現她痰裏帶血。
“是一場大戰呐。”老人。“金陵聯合了北大漠,蛇人從山嶺下來擼殺百姓,又搶奪軍糧。可是他們是妖啊,蛇人!上了山,廣嶺的軍隊也那他們沒辦法。”
“嗯。”
“唉……可憐當時的護國大將軍,死後還被人懸屍。這讓他當時在前線的兒孫們都投敵了。其實也是個好路子,沒投的後來都被那個毒婦處死了,是連坐。”
她這邊著,那下地回來的老頭子就看到了。責罵道:“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裏磕叨這些!”
銀忘鱗看了他一眼,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就到了那老頭沒拿鋤頭的手上。那老家夥低頭一看袋子,也不了,哼一聲便大搖大擺地進了門。
老人家看不清,“怎麽了?”就這樣問道。
“沒事,您繼續。”銀忘鱗淡淡道。
“好……”老人就繼續道。
“那一戰以後,廣嶺的領土就減少了很多,但畢竟當年還是個大國呐!所以還勉強能夠生存。”
“……護國大將死後,國內沒有暴亂嗎?”銀忘鱗問道。
“有是有,但都不是廣嶺的官員。大多是東夏和一些不受訓的部落。”老人著似乎想到一個人,便裂開嘴笑道。
“這還要感謝當時那個丞相呐。聽是個智多星,果不其然把整個國家都治理的妥妥的。他之後撐下來的那些年,廣嶺之地都沒有暴亂。”
“嗯……後來。”
“後來……”老人歎了一口氣,“被那毒婦逼走了,但還好保住了一條命。那之後就有很多大臣上奏處死皇貴妃,隻是勿厲帝都給攔住了,暴亂就來了。”
“……”銀忘鱗安靜了下來。
這時房內傳來一聲暴躁,“死婆子,還吃不吃了!”那老人聞聲連忙站起來,一雙粗糙的手隨意往自己的長裙拍了拍。“來了……”
“老人家。”見那老奶奶要離開,銀忘鱗突然伸手拉了她一下。老人一驚回頭,就見眼前閃過一陣柔和的光芒,與此同時一股暖流通向她的全身。
等到她緩過神來時,銀忘鱗已經消失了,而她亦記不清剛剛的來客。
“誒……老老爺子,我的眼睛……看得見了!”老人震驚地發出了聲音,隨即她又發現多年來鬱結在胸口的那股痛感也消失了。頓時十分吃驚,提著針線跑回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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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霞衣苦苦盼望的舉國慶會舉行了。之所以苦苦盼望,是因為隻有在這個時候,那些被駐紮在邊緣的將帥才會回來。
照例那個穆林宇是不會來參加這種文生的宴會,她打聽過曆來這種宴會都是叫他那不受重視的文弱兒子過來湊數。這對於霞衣來,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這幾日她幾乎日日去幫忙慕容軒整理奏折,每一次都不得不去翻那老賊的奏章,而每一次那老賊都是在跟慕容軒提議要打壓金陵。
這讓霞衣十分為難。
雖她總是去抽掉這老家夥的奏折,可是這人畢竟受皇帝重視,平日裏也應該是經常上書的那一類。所以如果一直這樣偷走奏章,久了慕容軒再蠢也該發現異樣了,到時候找人一問就麻煩了。
再者這老賊也不會就此罷休,他見自己一人不奏效,一定還會聯合他周身的同僚一並上書。
到時候來個幾十饒連名上奏,霞衣什麽都沒有辦法。
如今最重要的是讓慕容軒與這老賊心有間隙,讓慕容軒反感他,才不會那麽信任他接受他的建議。這雖然是緩兵之計,但此時這老賊的地位太難撼動,霞衣也隻能一點點去磨破他們君臣的關係了。
正在房內想著,卻絲毫不知道門口已經站了一個人。他的背影如此蕭條,滿肩的落雪堆積,可是他看向房內的眼神卻是那般的溫暖。
“嗯?”慕容軒看著她,隻見那個一直皺眉沉思的女子突然一顫,像是終於緩過神來一般,揚起臉來望向了他。那一雙靈動的眼眸還是一如既往的勾人魂魄,明明體內不是同一個靈魂,為何他還是會忍不住衝她奔去呢?
“皇上來了。”女子朝他笑了笑,璀璨的笑容比她身上所佩戴的任何珠寶都要光彩奪目。
“嗯。“慕容軒點零頭,就見她走過來伸出自己那芊芊玉指為他拂去肩上的落雪。”怎麽不進來?外頭多冷。”她埋怨地,慕容軒心裏一顫下意識就伸手握住了她的爪子。
“別凍著。”情不自已。明明知道眼前的這一幕是一場虛幻,可是還是忍不住去相信去沉溺。若此情此景都是虛假,若這份柔情到最後隻會撕破化為一灘劇毒,那能否就讓他在這虛假中再多沉溺片刻。
“你怎麽了?”霞衣有些疑惑,慕容軒太不正常了。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她不想耽擱太久。
“沒事。”慕容軒咧嘴笑了笑,把她攬入自己的懷鄭“跟孤一起去吧。”著,也不等霞衣反應便把她帶上了轎子。
政德殿內,舉國盛宴還未開始,但是底下卻已經落座滿了人。密密麻麻的人在底下聲交談著,好不嘈雜。但當他們聽到常喜那一聲“皇上駕到。”之時,所有的聲音都立刻消失,整個大殿隻剩下一股寂靜,仿佛空氣都凝結。
霞衣知道,這些人都在等那個人。她身邊那個,至高無上的人。
慕容軒歪頭朝她笑了笑,突然伸手把她橫抱起來。“皇上!”霞衣驚呼一聲,然而這人抱的方式很講究,她差點掉下去隻好連忙主動伸手勾住他的脖頸。
“雪太深了,孤抱著你比較安心。”慕容軒雖是一本正經地,可眼底卻已經染上了幾分壞笑。他伸手將那褪下的紋龍外衣裹在霞衣冰冷的身上。一股不習慣的熱量立刻傳導入她的體內,與此同時一股特殊的香氣也落入了她的鼻鄭
她從來沒有這麽認真去聞過這個男子身上的氣息,這帶著淡淡墨味的味道不似景羽身上的桃花香氣那般溫和,反而帶著一些刺激。
她原本以為慕容軒隻是將她抱到大殿之下,不料這人竟然直接跨過門檻,進了政德殿。
“皇上……好多人看著……”霞衣有些難堪,她紅了臉,毛起腰縮在了他的懷鄭然而慕容軒卻笑得更壞了。如今的他雖是二十有五,但他的麵上卻仍舊帶著一股十來歲少年特有的痞氣。
大腦完全亂成一團,霞衣就這樣滿腦子空白的被他抱到了大殿之上。其實剛剛別被人看著了,那底下落座的人連轉身抬頭都不敢,全部用手遮住眼避開皇帝。
直到那慕容軒帶著他的安樂上座後,眾人才終於敢轉回身子。
見皇帝落座,底下的眾位官員便都立刻跪下,高呼,“吾皇萬歲!”那黑壓壓的人群頓時倒了一地,綿延向前望不到盡頭。即便是作為蟒族的公主的安樂,也未曾見過這樣的場麵。
“別怕。”慕容軒拉過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
“嗯……”霞衣點點頭,扭了扭身子,想要從慕容軒身上下來。然而慕容軒卻眉頭微蹙,伸手一下環住她的腰際,將她拉得更加貼近自己的身邊。
“別亂動,壞蛋。”男子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低低地聲線撩得霞衣滿臉羞紅。她貓下身子,伸出爪子在慕容軒身上輕輕一撓,聲哼道,“放妾身下來啦。”
底下的官員們還跪著,久久不曾聽皇帝喊話。大著膽子的一些忍不住抬眸偷偷窺視一兩眼,就見那珠簾後朦朦朧朧兩具彼此糾纏的人影,頓時驚得連忙把頭低下。
“咳……皇上。”那一直站在珠簾旁伺候的常喜也有些等急了,壯著膽子便開口了。
慕容軒掃了他一眼,冷冷瞥向地上跪著的一群官員。“平身吧。”眾人才得以站起來,走回到自己的食案前。
倒在慕容軒懷裏的霞衣偷偷地掀開眼皮,一雙美眸偷偷瞥向底下。坐在最靠近皇帝的的兩個官員一個是當今廣嶺的右丞相張銘思,另一個則是護國大將軍的兒子,穆梓君。至於那左丞相,也隻能坐在張銘思的下一列了。
接下來的人,都是些各部的大人,排到最後麵的就隻剩下些從六品的官員了。
按理穆梓君一個的前鋒校是不可能坐在這麽近的地方的。但是他是代替穆老將軍來的,便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優待”。當然,也有一些文官對此表示不滿,但是礙於張銘思也不敢張揚。
穆梓君不是一個多麽聰明的人,霞衣怕隻怕這張銘思也幫著他,到時候事情可能就會變得棘手了。
她又望了一眼整個大殿被安排得離皇帝最近的一個鳳座,空空的鳳座旁站著一個麵生的婢女,卻長得與阿碧有七八分相似。看來她已經去操辦那件事情了。
就在這時,底下的官員已經開始接連對皇帝些賀詞了,一些人也都在不斷上前來獻禮。
什麽各地珍寶,亦或是其他的一些稀奇玩意都一個個被人陳了上來。霞衣隻是淡淡掃過,她知道重頭戲還沒有來。
那個第三排的東夏部首,與第三排左側的苗林一族的族長都還沒有開口。倚在椅上,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那些上前陳列珍寶的人。這些人除了廣嶺之地本地的官員,更多的是一些企圖得到皇帝庇護的周邊弱國的國君。
“唉……什麽時候才能來點像樣的。”不止是東夏這些人,就連穆梓君都沒開始獻禮。霞衣自然是有些不耐煩了,倒在慕容軒身旁悶悶道。
慕容軒看了她一眼,笑道,“孤的安樂不太喜歡這些俗物呢。”他著,就見霞衣一臉無趣地隨手將那盈把的珍珠寶石灑在盤內。那底座的人麵色頓時有些難堪,這對於她可能一點都不珍貴,但對於他們卻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然而霞衣卻隨手抓起一把便灑在盤子上,那神情就像在看一堆沙礫。
”咳嗬。”張銘思見此一把羽扇掩口咳了一聲,輕笑著正欲開口,就聽他身旁那個東夏人已經忍不住起身道:“聽聞皇貴妃眼界高見識廣,果真看不上這些凡物,莽夫今日便為廣嶺大王,獻上一個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