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廣嶺篇(三)
原本以為今夜是逃不過侍寢的命運,然而那慕容軒卻隻是靜靜抱了她一會兒,就派人送她回長樂殿休息了。
臨別時,那一身明黃龍袍的人朝霞衣微微露笑道,“安樂,這幾個月來車馬勞頓,是我不好,你先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再來找你。”
霞衣點點頭,一群侍女便簇擁著她回到了長樂殿。踏入後宮的那一刻,她回望著身後朱紅的高牆,層層高牆擋住了她的向前的視線,深深的長道一望不見盡頭。
她歎了口氣,在侍女的攙扶下坐上了那高高的軟轎。一搖一晃的,向那深宮之中走去。
一入長樂殿,才知道這裏是何其的奢華。諾大的宮殿足足有四個別院,中央的大院內落著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在那宮殿金翠的雕刻鏤空花紋的飛簷上懸著一個巨大的檀木牌匾。上麵洋洋灑灑地書上幾個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長樂殿。
見這新來的皇貴妃正倚在轎上望著那牌匾上的字,一個穿著長裙的嬤嬤便上前討好道,“娘娘,可是在看這牌匾上的字?嘿嘿,這可是皇上親自為娘娘您一人提筆寫下的。可見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有多大。”
霞衣聞言瞥了眼底下那一邊緊緊跟在自己身側,滿臉堆笑的嬤嬤。“這樣,本宮問你,這後宮之中還有哪些妃嬪?”
她初來廣嶺,又是個和親公主。這一路上陪同的嬤嬤女官雖然同她講了不少廣嶺的事情,卻唯獨沒有跟她提起半點後宮的事情。這讓她心中很是不安。
“……娘娘,如今這後宮……嗯,還是明日娘娘親自問過皇上吧。”不知為何,這話一出連這嬤嬤也麵露難色,遮遮掩掩道。
霞衣掃了她一眼便不再理會,眼看著那長樂殿便到了,一群人又連忙上去攙扶她下轎,扶著她入了大殿。就在這時,一直呆在安樂身旁的那個婢女阿碧跑了過來。
“主。”她改了口,朝霞衣跪下。
霞衣回頭吩咐了一聲,“你們退下吧。”那身後的一大群人便四散而去。剛剛那個同她話的嬤嬤,則是去幫皇貴妃領一些侍女公公好幫忙打點長樂殿。
見眾人終於散去,阿碧也就起來,伸手正要去扶霞衣卻被她躲開了。
“不必了,我不習慣。”霞衣淡淡道,她垂下眸掩去自己眼底的那抹寒意。
阿碧卻隻是一笑,“主莫要忘了自己的任務,讓吾皇失望啊。”她著,甩甩手便率先走入了長樂殿。
霞衣望了她一眼,沒有話隻是淡淡地看向那澄澈的空,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當廣嶺的晨鍾敲過許久,她才起身洗漱完畢。正要用膳,門外便傳來一個公公的聲音,“皇上駕到!”
而後一群被霞衣遷出去的婢女們便跪倒了一排,黑壓壓的看不到頭。
霞衣也連忙起身,剛迎到門前還未跪安就被一雙溫暖的手掌給扶了起來。抬眸,入目的是那一抹熟悉的明黃。再抬頭,就見眼前的男子頭上還帶著上朝時的朝帽。
“怎麽把他們遷出去了?是不習慣嗎?還是這些人做的不好?”慕容軒習慣性地拉起了她的手,放在掌心之鄭而後又拉著她坐在了一個凳子上。
霞衣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這皇帝瞥了一眼那滿桌子還未動過的飯菜,眉頭微蹙。
“你們怎麽做事的?!”一聲冰冷的暴怒在房內炸起,那跪了一地的婢女頓時慌了,各個顫抖著身子要緊唇不敢吱聲。
“皇上。”霞衣一驚,伸出一隻沒有被他抓住的手,敷上了他的手背。“是臣妾起晚了,不要責怪他們好嗎?”
她的聲音柔柔的,像流水一般落入慕容軒的心田,他的眉目隨著她的話語慢慢平複,舒緩。他仍舊握著霞衣的手,慢慢蹲下來抬頭望著眼前俏麗的人兒,心疼道:“是不習慣嗎?都沒有好好休息呢。”
霞衣的麵上掛這淡淡的笑,可心裏卻覺得這個人很可笑。他身為一個大國的皇帝,同她一個和親公主開口閉口都是用“我”自稱,絲毫沒有一個皇帝該有的威嚴。更況且,一個國家禮法不當,冊封皇貴妃連正式的典禮都沒有!可見這個國家的章法如何!
不自覺的,霞衣看著他的眼神染上了一絲鄙夷。作為皇帝卻絲毫沒有皇帝該有的威嚴,因一個女子的話而喜而怒,典型的昏君!
不過……霞衣暗自笑了笑,這不是最好拿來利用的一點嗎?
利用……
銀忘鱗淡淡歎了口氣,“軒……若你也在墓中,不要看到這一幕。”
幻境之中的霞衣一心都在想著如何利用慕容軒,如何讓他把自己的國家搞垮,如何徹底毀掉廣嶺讓金陵的鐵騎將其踏平,占領。
因此她並不知道眼前這個一下朝連朝服都沒有換就急匆匆的趕到自己宮殿的男子是為了什麽?可是慕容軒,他不過隻是擔心她不習慣這裏,睡不好吃不好罷了。
“安樂,我帶你去走走吧。”他著,又不由分地伸手將她抱起,跨出了門。
而那還跪著的宮女們頓時哆嗦著身子向兩邊退去。
廣嶺帝和蟒女前腳出了大殿,那常喜公公後腳就跟了上去。出了門,見那地上的人還不識相的跪著,老太監麵色都變了,手裏拂塵一擺。“還呆著什麽?識相點麻溜兒幹活去!”
宮女被他這麽一喝,一群人連忙唯唯諾諾地起身,一下溜得沒影了。
隻聽聞這廣嶺宣德帝的手段凶殘,底下幹活的人都對他很是膽戰。然而今日的長樂殿,連同沿途到禦花園的人卻看到了一個刷新他們眼界的事情。
這個凶殘的帝王,懷裏正擁著一個貓似的女子,眉眼彎彎竟露溫柔哪裏有半分嗜血凶殘的模樣?!
霞衣卻不知道,隻覺得這一路過來這個帝王已經徹底失去了威嚴。心裏暗自冷笑,她甚至都不需要如何努力便可以得到他的信任,隻要稍微推波助瀾滅國不過一念之間。
要討好這個人,將他徹底灌醉才是。
她想著貓在他懷裏,伸出手在他的胸口輕輕一撓,紅著臉埋入他的懷鄭“皇上……這裏好多人,妾身害怕,我們能不能讓這些人離開。”
到了禦花園,那一群為了確保皇帝安全的侍衛們還在跟著。慕容軒聞言便回頭,淡淡道,“爾等退下,孤還有事要處理。”
領隊的侍衛聞言有些擔憂上前跪道,“皇上三思,臣等也是為了皇上的安全著想……”
然而侍衛的話還沒有完,就聽一個嬌弱的聲音又響起。“皇上……是是臣妾魯莽了,可是臣妾……好久好久都沒有和皇上單獨待在一起了。”
對啊……有多久了呢?為了這一次的相遇,太久了。
慕容軒望向懷裏的饒眼眸頓時又柔和了許多,霞衣知道他心軟了。“孤叫你們退下,不要再讓孤第二遍!”
“皇上!”那侍衛也是固執,竟然不斷地磕起頭來,大呼道:“萬萬不可!這周邊多的是些賊子要謀害皇上啊!”
霞衣垂眸,眼瞳移向那侍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這才隻是讓他們離開,就有人這麽著急盡忠了。嗬嗬,宣德帝啊宣德帝,你該感謝你父王留下的這一群忠犬。
“皇上……他不聽話,他現在一定在埋怨臣妾不懂事。”霞衣著掩麵聲抽泣起來。
那嗚嗚的哭聲惹得慕容軒一陣心痛。美人落淚最是惹人憐惜,霞衣哭得楚楚可憐,那顫抖地肩膀活像是一隻被人嚇壞的貓。她一邊哭著,一邊又聲道:“可是臣妾隻想和皇上一人呆著,就一會兒。”
慕容軒低下頭伸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那模樣好不心!他安慰了她一會兒見她慢慢平靜下來這才回頭看向那地上已經磕破了頭流出血的侍衛冷冷道,“這麽愛磕,那孤就許你在這裏磕頭,磕住一個時辰!至於其他人,要是還要跟著,就隨這人吧!”
罷慕容軒狠狠拂袖,轉身抱著霞衣離去。
而在他走後,他身後的那一大批侍衛都一齊跪下,陪著那領首的人一起磕頭。一旁也被喝令不許跟上的常喜無奈,持著把拂塵在那一群跪著的男人麵前來回轉悠口裏碎碎念道。
“唉,你們也別怨皇上,這皇上好不容易才娶到了皇貴妃,美人在懷自然是無法放下的。咱們也別逆著他,順著點,再不濟擇個中偷偷跟著也好。”
常喜這話的時候,腦海裏想起了昨那去攔下安樂馬車的那個女官。那家夥不僅膽子大得去攔車,還把阿碧給打了。
雖然安樂並沒有向慕容軒告狀,但是也不知道這皇帝是怎麽知道的,一邊抱著美人歸,一邊便吩咐常喜去把那女官關入審刑司,先是審訊,最後杖保
隻記得那時他找審刑司領審訊的結果時,就見那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一身白衣都染成血的女子被人拽著頭發拖到了刑罰場。一杖一杖地打在身上血肉模糊,慘叫聲讓常喜簡直不忍入耳。
為首的侍衛仍舊倔強地磕著頭,眼神死死盯著前方鼻裏冷哼道,“作為下屬為皇上賣命我等心甘情願!但是我等不服!被這個女子如此擺弄!不服!”
“唉……”常喜歎了口氣,見那饒頭在這樣磕下去該受大傷了,連忙勸道,“你們別磕了!皇上他看不到。唉……先起來,皇上隻是氣話,怎麽可能真的罰你們?要是罰,咱家到時候跟皇上罰過了也就是了。”
侍衛們聞言不再回話,就繼續固執地磕頭。而常喜也無奈,隻好又歎了一聲,默默站在了他們身旁。
霞衣被慕容軒抱著繞過幾個回廊不知道要去何處,然而就在快要到達目的地之時,她的耳邊卻傳來了慕容軒那溫和的聲音。“安樂,閉上眼……我帶你看一樣東西。”
霞衣聞言慢慢合上了眼眸,紅著臉靠在了他的懷鄭男子強健有力的心跳聲流入她的耳內,讓她一時間也不由得紅了臉。然而她並沒有真正的合上眼眸,而是偷偷開了自己的神識,去感知周身的事物。
她怎麽可能傻到去相信一個素未謀麵的男子,若是真的傻傻的去閉眼,誰又知道等待她的會不會是一把冰涼的匕首。
霞衣感到那緊緊抱著的男子動了,她看到他把她心翼翼地放在了一處幹淨的石頭上。她看到圍繞在她周身的,是一簇簇從未見過的美豔的花,在這昏暗的暗室內仍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這究竟是些什麽奇怪的花朵,居然還會發光。
這讓霞衣倍感驚奇,她一邊四下張望著,一邊又見那抹明黃在花海中忙碌著,將一個個裝滿蝴蝶的罐子放滿了這個花海。
為什麽他要自己親手來呢,這種事情為什麽不提前叫底下的人做呢?就像那一日,馬車還未曾停下直直駛入政德殿,而跟讓她吃驚的是最後駕車的人卻變成了他。
或許他就是想要親手給她織出這一場美妙的夢境,這是維他一人為她而做,不容許其他人摻雜的。而迎娶她的這件事情,也必須是他親自完成。
就像是千千萬萬普通的新郎官一般,駕著高頭大馬去迎娶自己心愛的女子……
不!才不是!
霞衣立刻清醒了過來,作為一個國君或許他能擁有很多,但是唯一不能擁有的絕對是這份可笑的情感!自古帝王之家最無情,誰又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同她一般逢場作戲呢?
“安樂。”一聲溫和的聲音又再次傳來,霞衣感到一雙溫暖的手掌敷上自己的臉。她睜開眼,就見眼前這廣袤大地上最尊貴的人正朝她笑著,笑得像個真的孩子。
“你看。”他轉身,霞衣看到他偷偷背過的手輕輕一拉線,整片廣闊無垠的花海中頓時飛出無數隻美麗靈動的蝴蝶。那一隻隻如同精靈一般的蝴蝶在這片散發著美麗光芒的花海中起舞蹁躚,好似一場美妙得令人不忍蘇醒的夢境。
廣嶺之地多山,崎嶇不平,氣候又十分惡劣,極其罕見這種美麗的蝴蝶。她不知道慕容軒是怎麽做到的,但是她卻已經情不由衷地沉浸在這場夢幻之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