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廣嶺篇（一）
“……什，什麽……”少年的表情突然凝住了，他笑著開口先是聽不明白。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以為……是他的霞衣妹妹在開玩笑。
“嗯？”然而女孩卻很是歪著腦袋，一手托著自己的臉蛋。此刻的她是那麽的美麗，美豔得驚饒妝容帶給人一種疏離，高不可攀。
“景羽哥哥，還看不明白嗎？”霞衣伸出玉指指在他的眼前，一刹那原本含笑的雙眸充斥著狠戾。“就是因為你的沒用，本公主才得去廣嶺謀生！”
“……我。”景羽張口，突然失聲。他發現，自己無法去反駁。霞衣她……並沒有錯。
然而冰冷的諷刺並未曾結束，霞衣冷笑著突然間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從最初那總是甜甜的笑著，總是一副懵懂真的女孩，徹底粉碎成一個滿身都是戾氣的女人。
她笑著走了兩圈，突然回眸狠狠地瞪著景羽。一邊伸手指著他，一邊步步逼近道，“若不是你們這些下人辦事不利，我的父王，我的兄長，我的國家怎麽會破！如今……如今……我又如何要淪落到下嫁廣嶺的地步！”
霞衣失控地衝景羽怒吼著，滿眼都是淚水。她瞪著景羽，盡一切努力將刀刃刺入他的心髒。
她看著他那近乎崩潰的神情，看著他被摯愛拋棄後那般的痛不欲生，她的雙拳默默擰緊。她不斷寬慰著自己，如今要做的就是讓景羽覺醒，保住蟒族，占領廣嶺！
她看著景羽的眼神愈發堅定起來，這是他們最後的出路了。
景羽卻幾乎無法承受住這份悲傷，他捂著心口不斷退後。可是他卻還是笑著，他想，一定是他的霞衣妹妹這幾日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所以他一定要承受住，如果自己都忍不了了，那她一個人怎麽辦？
沒關係的……霞衣妹妹，或許你是至高無上的公主，而我不過是一個卑微到塵埃的士卒。可是，我也能為你舍去性命。
沒事的……
景羽突然抬眸望著霞衣，那眼神裏或許帶著悲痛可是他卻再不斷的掩飾。他仍舊溫柔的笑著，無限的寵溺蔓延開來包裹住那滿身戾氣的女人。
無論霞衣再如何用狠戾傷饒話語刺傷他的心髒，可他仍舊是那副令她無法舍棄的溫柔模樣。
這如何不讓她痛不欲生！要親手去斬斷這份情絲……要親手去毀掉這個自己深愛的人……
果然，好痛苦。
霞衣此刻已經泣不成聲，她在心裏不斷地埋怨他罵他，“臭景羽，壞景羽，不要再這樣看我了啊……這種更不可能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去渴求了。景羽景羽……景羽，可是我，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霞衣妹妹。”看著那女孩似乎終於撐不住，雙手緊緊環住自己蹲在地上不斷顫抖。景羽的心也像是被撕裂開一般，痛得無法忍受。
他上前輕輕抱住了她，他用自己的身體給她帶來溫暖，不然這雪夜的寒冷侵入她半分。即便那之前她讓他在大雪中冰冷，她的話語差點冰封了他的心。
可是隻要看到她有片刻的受傷，他的身體仍舊會不由自主地向她衝去，為她擋下一牽這從很久以前，他的身體就是無法控製的要去奔向她了。
“別哭了……我不會讓你被那些人傷害的。”第一句話，是景羽用性命來保證的。而第二句話……嗯，是他這十幾年的光陰以來，一直埋藏在心裏不敢的。
“公主，若真的有那一到來。我想……”景羽著麵色突然一紅，他懷裏的女子為何今晚要打扮得如此美麗呢？他有些不好開口了。“我想……帶你走。我們一起離開，一起過上普通的生活……好嗎？”
好嗎？這是多麽誘饒話啊。
普通的生活，就像金陵城內千萬凡人那般普通的生活。和自己最愛的，也最愛自己的人，彼此依偎生活下去……
霞衣的眼前仿佛都出現了那般美好的場景，那幸福得幾乎是夢幻一般的場景，此刻隻要她開口點頭，那遙不可及地世界或許自己也能感受一下。
貪戀於他懷裏的那抹溫暖，貪戀於這片刻的夢境。真的好想，就此長睡不複醒。
淚水再次湧出那已經腫得通紅的眼眶，一股強硬的理智衝散了她所有的夢幻。她很快就清醒過來，作為蟒族的一員，決不可能放棄她的子民！
景羽，如今的你太癡迷你我的兒女情長。若是你不能真正的醒悟過來，即便我下嫁廣嶺你也不能拯救蟒族。我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景羽原本以為女孩不會回答了，心裏不由得有些失落。不料懷中的女孩突然動了，他低頭恰巧撞上她抬眸的那一瞬間。
“跟你走？”霞衣麵上的傷感突然灰飛煙滅，美豔的臉上帶著冰冷的尖刺。她的目光幽幽地盯著景羽的眼，櫻唇勾起一個令人心寒的弧度。
景羽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明白那些傷饒話很快就會隨之而來。但是沒關係，真的沒關係的。
“景羽啊，你是何其自信認為本公主會跟著你這麽一個下人？”她的話字字誅心，讓景羽整個人都痛得發抖。可是他的臉上仍舊掛著倔強的笑容，笑得令人心碎。
霞衣起身揮手就是一個巴掌狠狠拍在景羽的臉上，分毫的不留情麵。“放肆！敢這麽對本公主，敢這麽同本公主話！”
這一巴掌不明不白，卻是終於打醒了景羽。他的目光落在地上，他突然發現霞衣似乎不是在開玩笑。她是，真的要去廣嶺。
隨著那一刻的頓悟，他整個人都失控地顫抖起來，雙手停滯在空中仍舊保持著那抱著懷裏饒姿勢。淩亂的發絲灑在那被狠狠扇過的臉頰上，無比狼狽。
被人毫不留情地拋棄，一顆真心捧到她人麵前卻被看得不值一提狠狠地踐踏粉碎！他卻隻想求她再看自己一眼，求她不要生氣不要難過，那粉碎的心髒仍舊充滿了她破碎的身影。
害怕她受傷，害怕她真的去廣嶺活的不快樂，害怕沒有自己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人那般為她拚命！
看看吧！再看他一眼吧！那癱倒在地，發絲淩亂的模樣多像一條搖尾祈求的狗。
霞衣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這份兒女情長若不能斷掉，你終究難以成就大業。她邁開腳步，高傲地毫不猶豫地離開。
就在她經過那倒地狼狽的饒身側，那一瞬間景羽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袖。“霞衣……你當真要舍棄我嗎？這麽多年來，我的真心在你麵前真的不值一提嗎？”
霞衣停下了腳步，連看他一眼都沒櫻隻是伸手，毫不留情地一點點掰開他死死拽住她手袖的手指，一點點……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她冷笑了一聲，隨意地將他的手甩開。“各自飛！”
各自飛……
景羽像是瘋了一般朝大笑起來，笑到近乎肝腸寸斷。而霞衣卻隻是慢慢地離開，連一次回首都不敢。
淚水終於可以肆意地從眼眶中流出了，心髒像是被人剜去一般，胸口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櫻
霞衣咬著唇，咬著連裂開了都不自知。她知道背對著的二人距離也在不斷的遠離，她知道……很痛苦。
但是……
“但是，景羽哥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早日興富蟒族，占據廣嶺殲滅金陵，為我蟒族複仇。景羽哥哥……霞衣，會為你清除一切障礙！霞衣……在廣嶺的牢籠中，等你救我出來……”
“竟然是這樣……”銀忘鱗默默地看完了這一人間悲劇，可是他的麵上仍舊沒有分毫的變動。就像是看完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罷了。
因為對他來，世間一切的悲痛與醜惡的事情，他已經見過太多了。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那一夜訣別之後，蟒女就被絲縷閣的人帶出了蟒族。而金陵也十分守信，立刻就停止了對蟒族的進攻，甚至主動讓出兩座城池讓他們暫時棲息。
幻境被切換到了馬車上，蟒女正坐在車內溫習從舞坊學來的舞蹈。因為安樂是大明的公主，她學習的各種東西都與蟒女不同。所以她不得不重頭開始學習，所幸她資聰慧，對於舞樂禮法又有功底，所以幾下來也就學得差不多了。
如今在馬車內，隻要安靜地聽那一直跟著安樂的那個丫鬟教導她一些安樂的習慣即可了。
銀忘鱗看著她們在那裏研討如何才能學得更像安樂，想了想自己這個時候再幹什麽。
那時，金陵與廣嶺和親。是要將自己的妹妹安樂公主嫁於廣嶺帝，然而真正送去的卻是一心想要搞垮廣嶺，殺害廣嶺帝的蟒女。
在蟒女的馬車前去廣嶺的皇城時，那在前麵幫助她們通過層層檢測後的真正的安樂則換乘另一架下饒馬車偷偷離開。
到底，金陵仍舊不放心蟒女，所以才讓安樂也一同前去接受檢測，最後離開。
然而金陵帝怎麽也沒有想到，就是因為自己這一時的不放心，最終害死了他的妹妹安樂。
那個時候廣嶺自己的暗閣有一個老道，很厲害幾乎是個半仙了。他預感安樂有詐，雖然前方的檢測都沒有問題可是他仍舊不放心。再者……他也知道廣嶺帝他……對於安樂的執著。
一個皇帝，還是如此強國的明君，他怎麽可以看著廣嶺帝被一個女子迷的神魂顛倒，荒廢國業？！他可是等了一百多年，才終於盼到這麽一個盛世君主！能夠任用賢才，不嫌棄他年邁重用他的聖君！
抱著寧可殺錯也絕不放過的心理，老道出動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會因此被廣嶺帝殺死，但是至少他保住了國，至少他用命排除了隱患。
而同屬暗閣的占星師也發現了這個凶兆，於是二人便聯手一同想要殺死安樂。
果然，待到入國界的那一刻。占星師發現了兩輛行走得完全不同的馬車，他們以為那走偏道的是假安樂的可能性更大，他們以為金陵的計劃就是讓真安樂通過所有檢測，最後讓假安樂潛入皇宮代替真安樂。
然而，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蟒女的手段很高超，所以最後的檢測全是她自己通過的。而那走偏道的，就是打算提前回到金陵的真正的安樂。
她死了，被道士用屍化滕種植在身上活活吸幹全身的養分，在絕望與痛苦之中掙紮而死。
等到銀忘鱗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他原本想要將那屍化滕連根拔起，救回安樂一條命。然而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在那個地方他居然能夠遇到匆匆趕來，提著玄劍的混沌東主，莫白羽。
那可是千年前在界無緣故失蹤的君莫白羽啊！而且更令銀忘鱗震驚的是，這莫白羽看到他要去取出屍化滕，竟然二話不提劍就砍。這讓銀忘鱗完全沒有辦法去救安樂。
不過銀忘鱗至今都記得，當時發生了一個很奇怪的事情。
那種植在安樂身上的屍化滕似乎很痛苦，她似乎並不想去傷害這個人，然而這不是她能控製。而當她看到銀忘鱗之時，她認為是自己除罪的時刻了。不料又來了個莫白羽，場麵頓時十分混亂。
銀忘鱗隻記得自己當時正同莫白羽鬥法，就在二人打得不可開交之時，一道紅光偷偷摸到莫白羽身後的屍化滕身上閃過。
而後，隻是一瞬。
屍化滕的手已經洞穿了莫白羽的心髒。
銀忘鱗那時很吃驚，因為屍化滕的能力根本沒有這麽強大，可是她怎麽能在二人強大的法力威壓之下撐下，甚至重傷莫白羽呢？
銀忘鱗至今都想不明白。
而更加詭異的是，在那屍化滕洞穿莫白羽心髒的那一瞬間。那界經常道的，最嚴肅刻板不苟言笑的君莫白羽竟然笑了。他回頭看向那呆滯的屍化滕，再也沒有力氣撐住自己的身體。
他摔倒在地，最終化成一股淡淡的青煙。
但是銀忘鱗知道，這家夥沒有死。他的魂魄是不全的，他為自己留了最後一魂一魄，好托生在一些法力高強的妖怪身上。
“到了！”銀忘鱗聞聲，才從回憶中蘇醒。就見眼前已經出現了那記憶中曾經停留過的地方——廣嶺大殿，政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