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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二人

  噠噠噠……


  一步步,一聲聲,千年古墓內隻剩下一行孤單的腳步聲。他走在墓道中,那墓道長長長不見出口。在那冰冷狹窄得如一條黑線的石道內,唯他一人懷擁一抹淺青獨校


  狐景辰的臉色很慘白,一路下來他體內的血液已經流盡,隻剩滿身業火肆虐。


  他是冷是熱呢?


  當一個人全身的血液都流盡,唯有一腔空火灼燒時,是冷是熱也就隻剩自己感知了。


  狐景辰走著,許是累了,許是不心,他腳下突然一跌,險險跌落。所幸他及時伸出一指抵住了石壁,穩住了身形。


  他鬆了口氣,掀眸一瞥,目光忽的凝了一下。隻見那抵在溫熱石壁的指尖下竟泛起一層薄冰!

  他忙抽回手藏到自己的手袖裏,又加緊腳步帶著狐青流入內。


  隨著他不斷地深入,墓道內愈發炎熱起來。然而他卻越跑越快,像是被什麽追趕著一般。拚命地往前奔跑著。


  忽的,眼前突顯一若隱若現的紅光。他當下大喜,像是鬆了口氣一般加緊了腳步。


  他跑著,離那紅光越來越近。就在此刻,眼前的紅光突然劇烈一晃,他竟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栽頭倒地!


  “四哥!”狐景辰大喊一聲,自己卻像一塊冰一樣重重砸在堅硬的青磚上。可他的目光卻是緊緊凝視著那從他身上滾落下來的青色。


  狐青流還是沒有醒來,他仍舊困於自己的夢境之鄭他從狐景辰身上滾下,又在青磚上滾了幾圈,最後橫在了離他不過幾尺之外的地方。


  可是,狐景辰卻沒有力氣去觸碰到他布滿塵埃的青衫了。


  一開始,狐景辰還妄想爬到他身旁。然而幾番嚐試,卻都已失敗告終。


  他回過頭一看,隻見自己的腿部已經結滿了冰晶。成片的冰晶如同貪婪的妖獸一般,張著血盆大口不斷地從他的腿部開始迅速向上吞噬。


  狐景辰環顧四周,就連墓道壁上也開始結滿冰晶。而此刻,他仍舊能感受到那來自陪葬陵愈來愈近的壓力。他頓時急了。


  要是他都倒下了,那昏迷的狐青流該怎麽辦?這個墓如此危險,留他一個人真的可以嗎?還有,四哥他……最害怕屍鬼之物了。如果沒有自己,他會不會很不安?

  狐景辰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猛地甩了甩頭清空腦中雜七雜澳東西。


  他在心裏暗道:無論如何決不能倒下!一定要讓狐青流起來,一定要!


  他想著,咬牙奮力地朝狐青流伸出手,可他的指尖離他卻總是隻差咫尺之遙。他,夠不著狐青流啊。可是他卻仍是倔強地朝狐青流伸手。他的體力因為被冰封的緣故而迅速消耗,他知道很快,很快他就不能再堅持下去了。


  冰晶已經蔓延到他的脖頸處,刺骨的寒意從他全身的骨肉傳來。慢慢他開始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完全麻木不知疼痛。隨之他的視野逐漸模糊不清,隻是那伸出的模糊的指尖啊,卻仍舊如此倔強的撐起,伸向那咫尺之間,涯之遠的人。


  慢慢地,那冰晶已經漫上了他的臉,冰封住他的雙眸,他終於陷入一片絕望的漆黑。


  “四哥!!!”最後一刻,在這沉靜千年的黑暗墓道啊,唯一聲聲嘶力竭地喊聲響徹,久久回蕩。


  約莫二百年前,萬重山第四重的淩霄閣上。一個的窗台前,一青一紅的兩個少年郎圍在桌前,好奇地打量著一個不斷顫抖的……球?


  “我,我的沒錯吧!”這一臉驕傲的看著桌上的球同紅衣少年講話的便是狐青流了。


  “沒想到這球真的會孵化。”聞言,那身著紅衣的少年狐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作出一副若有所思之態。


  “快敲開看看!”狐青流已經等不及了,他伸手正打算動手剝殼,突然就被狐炔一把拉住。“慢著,讓他自己出來。”


  “唉呀,幫一下沒事的。”狐青流嘴上打著哈哈,可心裏卻早就飄起。他才不會實際上是他自己想要剝著玩兒呢。


  “不行就是不校”狐炔堅決反對。


  然而就在二人拉扯之時,隻聽“哢嚓!”一聲。球突然裂開了,縫隙內露出了幾縷橙色的毛。


  二人齊齊看去,這一看那狐青流就不得了了。隻見他立刻掙開自家二哥的手,伸手就將那搖搖欲墜的球殼掀下,而後又一點點逐步向周圍“進攻”。完全無視了身後的二哥狐炔。


  而那狐炔看他剝得起勁,一下也玩心大起,什麽剝殼會弄傷他的話都拋至腦後。當下就不耐煩地朝狐青流叫道:“啊喂!你手抖得比球還厲害。行不行呐!不行我來!”


  “才不給才不給,不給,就是不給。”他才不會去理會那幹紅著眼的二哥呢,自顧自地剝得起勁。


  殼越去越多,黑洞洞的球洞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毛絨絨的狐狸腦袋。橙色的毛還未幹透,黏在臉上,而它的頭頂上竟然還頂著一片殼。


  “哈哈,你看毛還沒有幹呢!”狐炔見狀,樂得哈哈大笑。這笑聲一下吸引來那剛剛還坐在廳內的老大狐墨玄。


  他也連忙湊過來,掃了一眼出來的東西,像放心似的地鬆了口氣道:“還好,是隻狐狸。”


  兩人心思各異,卻皆露欣喜姿態,想來等這一刻也是許久。


  然而狐青流沒有理會他倆,他自顧自伸手抱起那球,愛不釋手地抱在懷裏看個不停。須臾,他莊重地捧起它,捧到自己的眼前。他盯著它,臉上飛起兩團紅暈:“五妹乖,叫四哥~”


  狐狸看著眼前的人,那雙青瞳澄澈如泉,這是它沉睡於球中百年後才得以一見的第一眼。隻是……它從未曾想自己醒來聽到第一句話居然是……


  “滾,老子男的!”一聲厲喝從狐狸口中爆出,隨後那張還濕漉漉的臉頓時變得如墨一般漆黑。


  空氣瞬間凝結。


  “呃……我好像聽到誰心碎的聲音了。”狐炔見狀麵色頗為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側頭對身側的狐墨玄道。


  狐墨玄則雙手抱胸,一臉無奈地看著狐青流那欲哭無淚的臉。


  時光一轉又是幾十年,那狐狸資卓越很快就學會了化形之術。從此,狐煙樓下又多了一個提著長劍揮舞的橙衣翩翩少年——狐景辰。


  “嗯?”某日清晨,狐景辰一如既往地在庭院中揮舞著自己的長劍。然而這次,他低頭隻見自己的劍端處那枚吊著古銅幣的劍穗居然不翼而飛。


  “……”他立在那裏半晌不話。路過的兩隻狐狸看到他的臉色卻嚇得半死。


  “……五哥的臉上有黑氣在快速爬升……”


  “真的,啊爬到頭頂了。全黑了!”


  “啊,四哥這次又要慘了。話他為什麽總要拿五哥的劍穗?”


  “咱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


  黃昏,當那兩隻狐狸正悠哉悠哉地從狐煙樓出來走向自家院子時。隻見眼前飛速地掠過一抹青色的身影。


  “啊,老七敗好啊!”狐青流掛著個笑臉匆匆從他們身前擦肩而過。


  “好……”兩隻狐狸才剛剛開口,聲音就立刻被一道橙風吹散。


  “劍法,斬。”“啊啊啊!謀殺兄長啊!”


  緊接著,一聲聲“淒厲”地慘叫從不遠處傳來。兩隻狐狸呆在原地麵麵相覷。


  “啊?……又打起來了。”


  “嗯,我們白走了。回狐煙樓吧。”


  這樣的事情其實並不罕見。自從狐煙樓迎來第五隻狐妖後,隔三差五地就能看到一個青衣少年被一個提劍的橙衣少年追趕。


  麵對這本該一同練劍的兩個弟弟,二哥狐炔一臉冷笑的表示:“劍法不見得有多長進,倒是輕功越練越好了!”


  狐煙樓排行十五的狐奈彥則無奈寬慰那已經拔劍起身,準備下去抽殿下跪著的二饒狐炔道:“啊哈哈……有練就好,有練就好。都是功法,二哥喝口水消消氣,一家人。”


  然而不過二日,兩人又到狐煙樓報道了。這次就連十五狐奈彥也站在一旁麵露難色。


  狐炔:“……”雖然他不知道要什麽,但是拔劍就對了。


  這樣的日子,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從結發少年追到百年狐妖。從持劍二人,變至獨身揮劍。從柳蓮池畔遷至金翠樓閣。


  一眨眼,這一幕幕又已是二百年了。


  隻是這三百年來,狐青流他知道嗎?

  一百年沉睡於妖球內,二百年伴他於萬重山。這一切,狐青流他都知道嗎?


  當冰封住了軀殼的那刻,狐景辰的心裏一定是無比苦澀的吧。他曾心有一願,隻不過是能回到兒時。像當年那般,晨起與他揮劍比試,暮落同他盞燈書墨。


  此刻,墓道漸漸靜下。那青磚上布滿冰晶之處,斷斷續續地傳出十分虛弱的聲音。


  那細如蚊囈的聲音剛剛透出,又迅速的消散凝結掉落在那渾身血跡的男子身側,再無人能知曉他過什麽。


  狐青流仍舊沒有醒來,他還困在自己的夢境之鄭


  剛剛那些古古怪怪的夢終於過去,就在這時他依稀聽到一聲聲的呼喚。


  刹那間夢境分裂,他仿佛一朝回到了三百年前,那個滿心抱負的,被稱為之驕子的人。十年幻形,五年便裂開二尾,堪比一個苦修三百年的妖怪!

  他吃驚地看著自己的身體,那曾經熟悉的感覺,那充沛的妖力。還沒來得及再感受一番,一個頭頂著尖角的人突然急匆匆地破門而入衝他道:“不好了,四爺,那球……”


  “老五怎麽了?!”


  !脫口而出……狐青流一愣,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這麽著急。虧他還活了三百多年。


  “那些人要,要……封印它,鎮壓在,狐煙樓下。”那尖角妖怪聲音愈來愈低,最後隻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


  “你怎麽不早點?!”狐青流喊了一聲,奪門而出。


  眼前的情景一晃,他跪在了狐煙樓內殿之下。而內殿之上,正臥著那九尾靈狐。其下兩側立著他的大哥狐墨玄三姐狐婉心。而他的身側一同跪下的,是二哥狐炔。


  “母上,四弟隻是一時糊塗!你不要罰他啊!”狐炔一臉焦急,不斷地磕著頭,一邊還不斷扯著他的袖子要他賠罪。


  狐青流一愣,猛地想起來了。當年,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和九尾靈狐擲氣,一時衝動之下自廢靈根,從此無論再如何修煉妖法,也隻能當個庸碌之人。


  其實,隻要他這時妥協。他大可以繼續去修他的妖法,去實現他的抱負。隻要他磕頭,道上一句:“母上,兒子知錯了。”他日後的所有努力就不會付之東流。他,還是那個之驕子,甚至將比大哥狐墨玄更強!


  然而,狐青流沒櫻他情不由衷地看向那被自己緊緊護在懷中的球。他看著它,仿佛看見了那三百年來一直提著劍追著砍他的人。


  那個人啊,還是隻狐狸的時候就總愛給他叼東西,叼完後還扔地上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全是風吹來的樣子。噢嗬嗬,風能把山下的魚吹來噢!你真聰明。


  稍微大了那麽一點,就開始練劍。每次練劍還都要在他麵前練,引誘他來一起打鬥,然後又屢屢相讓每次都要打個平局。


  這家夥……


  嗬,一條靈根而已,不虧。


  “既然如此,母上不妨將它的封印加在我的魂魄之上。兒子願用這一生微弱的力量來抵消它的妖力。”就在這時,殿下傳來一聲不大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


  我想要……還他一個自由身。


  “四弟!”沒有料到他會這樣答,殿內三人齊齊大驚。


  “你瘋了?!你知道你這樣會有什麽下場嗎?”二哥狐炔不可置信地回頭朝他低喝道。手仍舊倔強地拉著他的手袖,要他磕頭賠罪。


  然而狐青流卻隻一笑,用手拂開狐炔緊緊拽著他手袖的手。


  瘋了嗎?或許吧。若今日能重來,我仍不悔。隻是,這一次,四哥啊,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害了。


  他仰頭毫不示弱地看向那上方冷笑著的九尾靈狐母。“母上,兒子還願用一魂一魄來抵消它許散去的那一魂。望母上,成全。”他道,重重磕了兩頭。


  損了靈根再損魂魄,那這人不得廢了!


  “母上!萬萬不可啊!”三人聞言,連忙齊聲跪下,叩求靈狐。“四弟隻是……”


  “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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