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當天三人分開, 謝初鴻如約跟著周什一回家吃飯。


  雖然早已知道有“Yao”這號人的存在,但兩人沒想到他竟然在找上他們以前,已經找過了別人。


  如果這個人不是伊銘……


  周什一讓他不要胡思亂想:“紙條的事我已經有點頭緒了。”


  兩人一頓晚飯又是心不在焉, 哪怕秋芸拿考試成績追著周什一請教他是怎麽考出來的也無濟於事, 孩子們下桌就關回了房。


  秋芸留在餐桌上,捧著碗有點噘嘴:“老公你是不是下午說了什麽重話, 把孩子訓蒙了……”


  周常德無辜:“下午他們出門的時候,你還誇我了。”


  那個時候都好好的, 現在又蔫了, 肯定跟他沒關係。


  “會不會是下午你說的時候沒反應過來,現在後勁上來了?”秋芸大膽假設。


  周常德鎮定推眼鏡:“我覺得不是。”


  “你快想想你下午是不是講了什麽敏感的話……”秋芸說著便想起什麽般,朝自己老公推了一把, “你是不是給初鴻提了他爸?”


  “我隻是告訴他‘眼下的安全隻是暫時的’這句話,我也對鶴城說過。”周常德想過這個可能,綜合近日一番狀況下結論,“若若的感覺應該沒錯。”


  秋芸當時就有點吃不下飯了。


  著急自然有著急的道理, 如果不是實在覺得不對,誰想在高三這種時候,把兒子從自己身邊往外送。


  昨天晚上,燕若若把兩個孩子從小區門口送走, 甚至顧不上被晚風吹透的身子, 原地就給他們撥了電話。


  都是當媽的, 秋芸到現在都對自己閨蜜在電話裏焦慮又無助的口吻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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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芸,我現在感覺很不好, 就跟當時鶴城出事之前那段時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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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依據, 但初鴻肯定有事情瞞著我, 不隻錢, 還有別的很大很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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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芸,我真的好慌,我跟鶴城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初鴻跟鶴城小時候太像了,以前我沒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但我沒管好鶴城,現在我好怕我也管不好初鴻……”


  秋芸跟燕若若雖然隻是大學室友,但她們第一次見麵就一見如故,往後一直無話不談這麽多年,就連燕若若當初跟謝鶴城辦離婚手續,都是秋芸開車送她去的民政局。


  “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結婚這麽多年,對自己老婆,周常德一眼就知道。


  秋芸按著太陽穴長出一口氣,揉了揉胸口:“我現在一閉眼,就是若若昨天晚上喊我名字的聲音。”


  燕若若上一次這樣喊她,還是懷疑謝鶴城出軌的時候。


  那段時間她工作忙,聽了燕若若又是聞到香水、又是衣領上蹭口紅的,根本沒當回事,覺得她隻是在家當家庭主婦時間太久,神經緊張點正常。


  撇開這兩人感情有多好不說,就以謝鶴城那個不得了的智商,要真出了軌,能讓她發現痕跡?

  周常德攬上自己老婆:“這種事,就算你勸她上心,最後結果不也還是一樣。”


  “起碼不會弄成背後被人捅了一刀的感覺啊,謝鶴城真的……我現在都沒搞懂他到底怎麽想的。”秋芸說起來就覺得難受。


  燕若若因為性格內向,沒什麽朋友,碰到事都沒個人可以商量,一直特別看重她給的意見。


  所以當時她不隻聽進去了自己的話,還因為謝鶴城工作勞累,一直對這份懷疑很愧疚。


  以至於謝鶴城後來自己向她坦白的時候,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直接崩潰了,病了整整一個月沒下床。


  下床第一件事,就是給她打電話,說要離婚。


  那個時候謝初鴻還在念初中,秋芸都說不出自己當時是什麽心情,勸離也不是,勸和也不是,隻能不停地問她想好了沒有。


  誰知道謝鶴城失心瘋了一樣,聽說要離婚,竟然直接就答應了,甚至早有準備,該切割分給若若的財產一樣沒差,就連房子都留給母子倆了,一點沒小氣,整個過程平靜到讓人絕望,像是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了,找不出半點留念。


  再往後,就算燕若若沒開口要,謝鶴城也會每個月按時給她打撫養費,一直持續到一年後他收到法院的傳票,那時他剛厚著臉皮不請自到,參加完燕若若再婚的結婚典禮。


  前後僅一天之隔。


  周常德摘下眼鏡,斂眸:“鶴城出問題我也有責任,他第一次我幫他私下解決了,怕你們擔心,沒給你們說。”


  結果後來也沒把人盯住。還是因為關係好,過分信任了。


  周常德安慰:“初鴻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不會跟鶴城一樣的。”


  秋芸一連歎了好幾口氣:“就是因為聰明我才怕,慢慢來吧,也別把孩子逼太緊了。”


  那時候,夫妻倆還因為對陳年往事的虧欠,完全沒意識到利害,覺得不管謝初鴻怎麽樣他們都能接受。


  同一時間,次臥也在進行著類似的話題。


  周什一今天聽他爸提了一嘴,莫名很上心:“你爸當初到底是因為什麽經濟犯罪進去的,偷逃稅嗎?”


  “還有洗錢,跟我媽離婚一整年以後才被人舉報的。”


  謝初鴻躺在他床上說得並不在意,邊說還邊按著手裏的手機,忙著跟第一外援池澈通氣。


  周什一有些愣:“我還以為你爸媽是因為出事才離的婚,怎麽是先離的婚嗎?”


  謝初鴻還是那副淡然的口吻:“我爸出軌了。”


  周什一大概靜了兩秒來分辨自己聽見的內容:“……你爸出軌了?”


  “嗯。”謝初鴻直到這時候才放下手機看他,“我媽問過我的意見,就離了,大概離完一年以後我爸才出事進去。”


  周什一有點傻眼,他真是從來沒想過出軌這個可能:“……那你媽媽當時問你,你就直接同意離婚,然後說要跟你媽媽了嗎?”


  這種劇情,哪怕是他現在過完十八歲生日也沒辦法模擬,周什一不敢想謝初鴻當時還在讀初中,是怎麽承受的。


  謝初鴻把手機扣到自己胸口,望向天花板沒直接回答問題,而是一條條地往外擺事實:“謝鶴城出軌,離婚的時候一分錢沒多拿,幾乎所有房產都是我媽的名字,離婚以後每個月都會給我跟我媽打生活費,給的還都不少,直到我媽二婚,他才東窗事發。”


  周什一感覺自己好像懂了點什麽:“……所以這是什麽意思?”


  謝初鴻重新拿起手機:“就你想的那個意思,我反正不信謝鶴城真的出軌了。”


  周什一當即沒了聲。


  當天晚上,謝初鴻沒繼續賴在周什一房間裏,周什一又安撫了一下關於嫌疑人Yao的部分,就把人送到隔壁書房了,讓他晚上要是想上廁所,不用敲門,直接進他房間用就好。


  那個婆婆媽媽的勁反倒是把旁邊路過的秋芸看樂了:“你們兩個房間就隔了一堵牆,至不至於搞得像十八相送,什一你要不直接給你弟弟送到床上再回去?”


  周什一都懶得計較,給了他媽一個“你懂什麽”的眼神便轉身“啪”一下合上房門回去了。


  給秋芸氣的:“臭小子怎麽沒見你在外麵這麽拽,就知道在家裏橫。”


  謝初鴻失笑,正準備給秋芸道聲晚安就被喊住了。


  問題是老問題,但秋芸這次打了一手感情牌,借著謝初鴻剛剛在餐桌上的萎靡問:“一直不願意搬進來,是不是對叔叔阿姨有什麽意見,或者覺得我們哪裏做的不好?”


  謝初鴻這段時間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乍一耳朵聽見還有點被秋芸嚴重的說法震住了,自然擺手連連。


  秋芸抬手挽上他的胳膊,親昵的跟對自己親兒子一樣,小聲說:“之前可能是叔叔阿姨逼的緊了一點,現在我們也不催你了,後麵一個月我跟你叔叔工作都沒那麽忙了,你想搬進來,隨時都可以,行嗎?”


  到底是多吃了這麽些年的鹽,這種赤|裸裸的反向操作,謝初鴻哪頂得住。


  秋芸趁機追問:“最近心情不好,是因為月考沒考好嗎?”


  既然是學生,成績總是繞不開的話題。其實先前晚飯的時候,秋芸跟周常德已經安慰過他了一輪。


  謝初鴻再次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哪有人可以一直考好。”


  “真的不是被周什一耽擱的吧?”


  聽出潛台詞,謝初鴻搶著把話說了:“當然不是,什一是我教的,他考得好,我也很開心,跟我自己考得好沒區別。”


  但秋芸看著孩子很認真:“他數學每次九十及格都難的人,這回突然上了一百,這可不是普通教能教出來的。”


  現在這個狀況,加上謝初鴻的處境,確實很容易產生誤會,怕他想用教周什一,彌補自己給這個家帶來的麻煩。


  “阿姨先前讓你幫什一都是說笑話,你別有負擔,還是以自己為重,聽見沒?”


  雖說有感情牌的成分,但秋芸這句話出口也確實出自真心。


  她一米六八的個子,在女生裏不算低,麵對挺拔的青蔥少年還是得微微仰頭,牽著他的手說:“以後不管有什麽事情想商量、解決不了的,都可以找我們,我跟叔叔都很喜歡你,也很感激你,什一跟你認識以後整個人開朗了非常多。”


  謝初鴻嗓子眼一堵,鬼使神差的,今天跟周什一在大家麵前的吻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秋芸以為他不信,開始小聲揭自己兒子老底:“他肯定沒好意思告訴你,他以前性格其實沒這麽內向,是後來上了初中,青春期嘛,孩子們都慢慢開始在意長相這方麵的問題,女生又比男生早熟,他一直都比同齡人個頭大一點,可能就跟那個時候小姑娘們又瘦又高的審美不太一樣。”


  秋芸沒說得多仔細,但意思謝初鴻已經都聽明白了。


  無非是那個時候大家年紀小,對自己言行舉止會給別人帶來的影響沒什麽概念,可能也沒誰有意針對周什一,但所有人自我認知的形成,都由外界給出的反應組成。


  久而久之,周什一就開始往自己衣櫃裏塞領口能遮臉的衣服了,劉海長度也傾向能遮住眼睛一點。


  “所以看到他現在跟同學相處的那麽好,叔叔和阿姨真的非常感謝你。”


  謝初鴻在被告知以後得搬進這個家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己會聽見這樣親昵的話,受寵若驚之餘還有點愧疚,垂下眼眸便搬出了他媽說過的話:“那些女生不喜歡什一,是她們眼皮子淺。”


  想說“我覺得哥很好”,最終出聲還是改了口:“我們都覺得什一很好。”


  秋芸欣然點頭,叮囑他:“起碼在高三這段時間,你什麽都不用考慮,一定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謝初鴻怔愣點頭。


  但說到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也就是阿姨沒聽見叔叔今天下午說他的話。


  秋芸噘嘴:“下午叔叔給你們說了什麽我也不知道,我們家的規矩就是一個人教孩子的時候,另外一個不準插嘴,如果叔叔說了什麽讓你不舒服的話,阿姨代他給你道歉。”


  不管你怎麽樣,我們都能接受


  謝初鴻當場是笑著應了,但回頭書房門一關上,揚起的嘴角很快平緩下去,耳邊滿是周叔叔關於他功利主義那些話。


  他都這樣了,竟然還會有人要求他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秋芸說完那些本來已經不抱什麽期望了,結果還沒走出幾步,就聽身後合上的門重新打開。


  少年站在門裏很認真地對她說:“如果叔叔接下來比較空的話,可以明天晚上放學就開始搬,看需要幾天搬完。”


  秋芸頓時大喜過望:“真的嗎!”


  謝初鴻微微抿嘴,強忍嗓音裏的艱澀露出笑:“希望阿姨以後……不要嫌我煩。”


  秋芸:“怎麽會!”


  謝初鴻不再說話,恭恭敬敬便對人彎腰鞠了下去。


  驚得秋芸趕緊回來把孩子拽進懷裏,拍著背問:“這是幹什麽!”


  謝初鴻僵在女人背後抬起的手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摟了上去,啞聲說:“……我媽很少這麽抱我。”


  秋芸大概是覺得自己今天晚上的話說多說重了,心裏軟得不行:“你媽媽隻是內斂端莊一點,不是不抱你……”


  謝初鴻低低應聲。


  先前一直不肯搬進來,不過是不希望被看出最本來的樣子。


  不想被討厭。


  但他現在感受著懷裏身材嬌小、卻完全足夠把他撐起的女人,忽然想不管不顧一回,徹底把自己排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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