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我希望你活下去
第12天,於梁淺再次醒來的時候,還是在原來的位置,他的身上搭著一張被子,看到孟萊正睡在他的身邊,他們都靠牆休憩,而他正前方的那碗粥早就已經涼掉了。
他稍稍一動,就驚醒了身旁的孟萊,她短暫惺忪,可又在看到於梁淺時,瞬間清醒了過來,“你好些了嗎?”
她的神情很輕易就能辨別出這個人的身份,她又換了回來。
“我沒辦法把你挪到床上。”她皺著眉毛,整個五官都在詮釋著她現在焦躁不安的情緒。
在聽她的敘述中知道,原來那天第一次發病,是林森幫了忙,才將他移到床鋪上麵的。
其實不難想到,就孟萊的身板,想要獨自去做這些的確很困難。
“沒事。”於梁淺開口道。
他昏了挺久的,這期間無水無食,喉嚨早就幹澀難忍,每一次開口都像是用刀片上刮掉一層肉一般,疼的厲害。
孟萊顯然也看出了他的問題,她把那碗粥送到他嘴前,“你快吃一些,潤潤喉嚨。”
於梁淺現在根本沒辦法開口,他搖搖頭,她應該也已經餓了兩天了,可孟萊執意要把粥送到他嘴裏,他勉強吃了一口,可又很快吐了出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進食了,久到身體很自然去排斥這些東西,他反嘔了出來。
孟萊忙放下碗,用手捧著,於梁淺流著眼淚,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惡化成了這種地步,孟萊跑到欄杆處呼喊著,祈求他們能幫忙查看一下於梁淺的情況,可大門外依然安安靜靜,毫無聲響。
這閑暇時間,於梁淺想要挪動一下,可身體好像僵硬極了,他的雙腿已經麻木,任由他怎麽努力都無法動彈。
他把被子掀開,那個傷口已經潰爛,和紗布粘連在一起,流出膿水來,孟萊又轍了回來,她實在找不到東西給他,她隨意把髒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重新把粥捧上,希望他能喝一口,至少不至於空腹。
可他又搖搖頭,示意孟萊把東西放下。
“對不起……”他張著嘴,伸手拉著孟萊,可發不出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留你一個人。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吸收過水份了,渾身無力,說話也不利索,近乎喪失了功能。
孟萊以為她的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麽?”她把耳朵湊到於梁淺跟前,她想要再確認一下,可依然什麽聲音都聽不清楚。
那種感覺又回來了,無數的蟲蟻啃食著血肉,快要將他整個吞噬掉,他躺在地上,扭曲著,顫抖著,喊叫著,可依然隻能發出斷斷斷續續的音符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壓住了神經,他的雙腿沒了知覺,現在就加上毒癮發作,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麽還要活著,他現在,根本也算不得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他第一次有了想死的念頭,等不到機體自然耗盡能量了,他希望時間更近一些,拉近孟萊回家的時間。
這種感覺特別痛苦,每一次都牽連著神經,撞擊進心裏,可他又舍不得孟萊,他還沒有好好和她說過一次話,他還沒有跟她說過,他有多愛她,可時間那麽短缺,好些話根本都還來不及去訴說。
孟萊一直守著他,她試圖想要幫於梁淺找到一個好的位置躺著,可好像並沒有得到改善,於梁淺想用被子擋住自己的身體,他現在的樣子,可真的是十分狼狽。
孟萊呼喊著,“你別這樣!”她試圖去阻止。
於梁淺顫抖著手,下定決心一般,拚命推了她一把,然後毫不猶豫的撞到了牆上,撞擊聲響後,他的耳朵裏傳出了刺耳的刺啦聲。
他重新躺在了地上,看著這屋簷四壁,模糊了視線。
孟萊跑過來搖晃著他的身體,可地上的人毫無反應,他睜著眼睛,頭上淌著血。
他現在少食又脫水,早就沒有了之前的樣子,他隻剩下了一副皮包骨頭,像個垂死的人。
他的右手食指是在一次極度饑餓的時候,在睡夢裏咬掉的,連著骨頭,他的嘴唇殷紅,醒來的時候感覺嘴裏甜腥的厲害,還是之後抬起手才發現他隻剩下半截食指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知覺也沒有那麽靈敏了,可這種痛感和毒癮發作相比,根本也算不得什麽。
其實他不太相信江柏文會放過他們,那時候答應溫微不過是緩兵之計,他希望孟萊死,可又不能死的那麽簡單。
但眼下他們別無選擇,隻能硬著頭皮,告訴自己要相信奇跡發生。
他的視線渾濁成一團,眼皮好重,而身體卻格外輕了起來,這是要死了嗎?
那時候就隻剩下孟萊一個人了,她要怎麽辦呢?
他看著孟萊的臉,可什麽也看不清楚,他的心髒緩慢跳動著,一下,兩下,正在消耗著最後的生命,他好像再對孟萊說些什麽,可他什麽動作都消失了。
他流下眼淚來,好像他身體裏的最後一點水份,都已經通過這種形式傳遞出去了。
“活著……活下去。”
他人生的最後一句話在腦子裏定了型,這是他的執念和期盼,他希望自己能帶走孟萊的罪行,換她一個好的結局。
他多麽希望孟萊能夠聽到這些,可為時已晚了,這些話來不及他道出,就在喉口斷了最後一口氣息。
還是晚了。
還是沒能告訴她,明明,他還有那麽多話想要訴說。
他閉上了眼睛。
孟萊跪倒在他身邊,她把耳朵湊到於梁淺的胸前,她聽到那身體裏最後的一點聲音傳到了耳內,就隻微弱的跳了一下。
咚——
然後什麽都沒有了,那具身體很快就重新歸於平靜,再難聽到一些動靜。
孟萊遲遲沒有起身,她就俯著身,感受這最後的一丁點溫度。
這個房間冷的可怕,沒過很久,於梁淺的身體就已經涼透了,她抬起臉來,笑了笑,“你不是說永遠都不離開我嗎?”
她伸手撫平了於梁淺的眼睛,那瞳子裏的灰暗一片是於梁淺對這世界最後的記憶。
她躺在於梁淺的身邊,用被子將他包裹,她伸出手輕輕拍著他的身體,哼唱著於梁淺教給她的童謠。
這樣就能回家了吧。
她閉上了眼睛。
“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