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無法悲傷
柯柏那把飯菜端到皓月麵前,“吃一點吧孩子,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皓月緩緩抬起頭,暗淡的眼睛,她黯然的搖搖頭,“我不餓,給老人孩子吃吧,糧食也不多了。”
“你不吃怎麽行?糧食還有的,不在乎你省這一口。”柯柏那強硬的把飯菜再次推到皓月麵前。
皓月失神的望著飯菜,搖搖頭,把放到麵前的碗又推了出去,“我真的吃不下柯伯伯。”
柯伯那知道再勉強她也是徒勞,他轉過身走了出去,在關上門那一刻轉過頭,皓月依舊落寞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朗日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很高,透過那小窗口射進來的陽光打在他臉上,他揉揉眼睛,撐著身體坐了起來,身上的傷口已經止住了血,朗日笑了笑,他以為自己會就此死掉,沒想到身體還是自愈了。
朗日走到窗前對著外麵,有鳥飛過,他想起皓月和他說過的話,如果有來生,她要做一隻老鷹。
朗日伸出手,感受和煦的陽光,一個小孩走過來,扶著榔杆向裏麵探著腦袋。
“朗日哥哥,是你嗎?”小孩稚嫩的聲音叫著朗日的名字。
朗日湊過來,“是我。”他看清這個孩子,正是自己在流沙中救出來的圖綠古家的小孩。
“你怎麽在這呢?”小孩子眨著天真的眼睛看著朗日。
朗日不知道怎麽解釋,麵對一個年紀這麽小的孩子。
“我在這休息,你呢?你爸爸媽媽呢?”
“媽媽死了,爸爸和其他人出去找水源了,他們說族裏的水壞了,不能用了,喝了會死的。”
“水怎麽了?”朗日不理解。
圖圖搖著腦袋,“反正是不能用了,朗日哥哥,你渴不渴?”
朗日點點頭,失了那麽多血又長時間沒進食,朗日幹涸的嘴唇昭示著他再這樣下去自己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圖圖從懷裏掏出一個果子,“爸爸走的時候留下的,我不渴,哥哥你吃吧。”
朗日望著這髒兮兮的小手中不大的果子,他心裏一陣發酸。
“圖圖,你自己吃吧,哥哥沒事。”
“哥哥你吃吧,我爸爸就快回來了,回來就有水了,我們就都不渴了。”圖圖執著的伸著小手,朗日實在太渴了,那個果子對他充滿了誘惑力。
正當朗日伸手要去拿這個果子的時候,兩個大孩子跑了過來,“小圖圖,你怎麽和他說話,他是大壞蛋啊!”帶頭的孩子拉起圖圖,那果子翻滾落地。
“朗日哥哥不是壞人。”圖圖還妄圖和他們辯解,兩個孩子拉起他就走,臨走一個孩子還不忘啐了朗日一口。
朗日偏過頭,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淩辱。
他望著滾遠了的那個果子,苦澀的搖搖頭,順著牆滑坐了下來。
第一撥出去尋找水源的人無功而返,這一天,族裏人四處找尋可以解渴的東西,濕草,樹葉,動物的血,一切的一切。
皓月看著無家可歸的族人們,散坐在廣場上,老人和孩子們歪在地上,婦女們照料著他們,再隨眼看去,屠狼族已經麵目全非,這一場浩劫已經被這裏毀成斷壁殘垣,幾乎已經沒有完整的房子。
皓月歎了一口氣,她沒有時間悲傷,她要替死去的父親為這個屠狼族做一些什麽。
“皓月,”帶頭找水源的勇士回來了,“我們明天再去找,今天咱們就把死去的人先埋葬吧,不能叫他們死也不能安生,沒個地方入睡。”勇士的眼睛濕濕的,死去的人中有自己的妻兒父母。
皓月點點頭,屠狼族的安葬習俗是火葬。
不一會兒,年輕力壯的人們把族人們的屍體搬到了廣場中央,摞在一起,周圍抽泣聲,哭聲,咒罵聲此起彼伏。
皓月點著火炬帶頭將火種拋進屍體裏,隨後陸續一些人將火把也扔了進去,頓時火光衝天,大家紛紛低下頭默默哀悼死去的人。
皓月望著大火中的同胞,火苗在她藍色的眼睛中跳動著,她低著頭,咚一聲跪了下去,默默向著火光磕頭。
站著的人,哭泣的人也隨之跪了下去,集體磕著頭。
一個,兩個,三個,皓月已經不知道磕了多少頭,她懊悔自己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族人,她懊悔自己沒有辦法保護父親,她懊悔自己把朗日帶進了屠狼族。
皓月的頭磕破了,鮮血順著額頭往下流,她對著火光長跪不起。
柯柏那站在人群之後,他看著前麵的人接連跪下去,齊刷刷的向著火光磕頭,目視著這些人,他心裏一種強烈的自責感,尤其是看見皓月那和霍吉幾乎一樣的神情麵容,她是如此悲傷,悲傷的如同靈魂已亡,在看見皓月的樣子以後柯柏那有那麽一刻問自己,這是自己想要的嗎?火很久很久才熄滅,架子上冒著濃煙也是直到天明才散盡,皓月整整跪了一宿,直到晨曦的陽光灑向灰暗的屠狼族時,她終於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失去了知覺的皓月似乎回到了小時候,她站在無人的大漠上,看見小時候的自己坐在馬上,父親就在她身後,他駕著快馬帶自己飛奔,皓月仰頭就能聞見父親身上的味道,她拿一朵白色不知名的小花,向後遞過去,問父親,“香嗎?”
就算不回頭也能感覺父親在微笑,他說天下的花都沒有我們的皓月香。
皓月看著這一幕,眼睛濕潤,那急速飛馳的快馬,以及快馬上麵熟悉的兩個人。
皓月捂住嘴抑製不住的哭出聲音,直到那馬離去,漸漸遠離了她的視線,皓月開始飛奔,追著那匹大馬,拚命喊著父親,直到摔倒在大漠上,那馬也終於不見了蹤影。
“你醒了?”一個婦女坐在皓月床邊,看見皓月扇動長睫緩緩睜開眼睛。
皓月的淚順著眼角流下來。
“你又哭了,想起你父親了嗎?”婦女猜中皓月的心思,皓月點點頭,坐了起來。
“要吃點東西嗎?”婦女端過來一些稀飯,“吃一些吧,再不吃身體就要壞掉了。”
皓月顫抖著雙手端過飯碗。
“他們又出發找水源了,希望今天能給我們帶來好消息。”
皓月吃了兩口稀飯,她的眼窩和雙頰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婦女伸手撫摸皓月的額頭,“你還發著燒呢。”
“我沒事,”皓月擠出一抹笑。
婦女也笑了笑,“傻孩子,你才多大,難過就要表現出來,不能死撐,會生病的。”
皓月點點頭,“我知道。”
婦女頓了頓,“朗日,兩天了沒有人給他送飯送水,人這樣在地牢裏是活不久的。”
在聽見朗日的名字的時候,皓月的心頭揪動,“不用管他,他該死。”
婦女不再說話,有那麽一會兒兩個人沉默了,房間都顯得安靜。
“說出這樣的話來自己也很難過吧?”婦女垂著頭,“那是你丈夫,心裏明明還是很愛他的,被最愛的人背叛,心裏猶如萬箭穿心吧。”
皓月依舊沒有說話,她看著牆壁,半響,”等找到水源,我就處決他,在剩下的族人麵前。”
“你真的認為誰是朗日下的毒,現在定論是不是--”
沒等婦女說完,皓月就急急的打斷她,“除了他還能有誰,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親眼看見他殺了我父親,這個是千真萬確的。”
婦女歎了一口氣,點點頭,“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說著站了起來,倒著身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