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命中的一眼
朗日沉重的閉上眼睛,等他再睜開,他出現在擁擠的人群裏,周圍的人都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朗日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他在人群中就那麽被推搡擁擠著緩慢向前,這一群奴隸都是等著布施的,一人一個破碗,一口稀粥,沒有幹糧,所有人都餓得皮包骨。
輪到朗日,他伸出小手,手裏是那隻破敗的碗,施粥的是一位大娘,她機械的向每一隻伸過來的碗裏盛粥,不會抬眼看這些奴隸們一眼。
朗日拿到粥準備離開,一個旁邊沒有按秩序排隊的奴隸突然跑了過來一把搶走朗日手裏的粥碗,大口大口喝了起來,朗日一愣,施粥的大娘也愣住了,“你這個人怎麽這樣,搶小孩子東西!”
搶粥的奴隸並不管這些,幾口喝完了粥,把碗丟在地上就跑,朗日直直的看著摔爛的粥碗,避開人群拾起來走掉。
“那個小奴隸你來,我再盛一碗給你。”大娘叫著朗日,朗日回過頭,“我不是奴隸,我有名字的。”
這一幕讓旁邊馬上的人看在眼裏,一個穿著黑鬥篷的男子脫下帽子,露出剛毅的臉,褐色毛發,左眼有一道疤,完好的右眼是美麗的藍色,男子前麵坐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白皙的臉龐上有一對海藍色的大眼睛,她向後摸著摸到父親的胡子,黑衣男子低下頭靠在小女孩耳邊。
“就他吧,父親,好嗎?”
男子抬起頭,“可他是漢人那?”
“可我就想要他。”小女孩的語氣已經不像這個年齡的孩子,她倔強的看著朗日的背影,堅定地一字一句吐出來。
“好吧,聽我的小皓月的,就他了。”男子摸摸胡須。
於是,不承認自己是奴隸的奴隸,十二歲的易朗日就這樣被奴隸主賣給了這對父女。
“你會騎馬嗎?”高大的男子對著瘦弱的易朗日說。
朗日剛想搖頭,隨即又點點頭,上一次騎馬還是幾年前,家還沒破敗,他還是個少爺,也是在父親身前騎馬。
“很好,上馬,我們的家還很遠,你需要獨自騎一匹,跟我們回家,要跟緊我們,知道嗎?”男子的口氣剛硬但不生冷,他把馬韁遞給朗日,那是一匹棗紅色大馬,看起來比朗日還高。
朗日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的爬上去,男子和女兒也已經上了另一匹馬,小女孩探出腦袋看著他笑。
那女孩和男子長得都不是中原人摸樣,朗日卻是黃皮膚烏黑的大眼睛,他看著那個褐色頭發藍眼睛的女孩,那女孩仰著頭,尖翹的下巴也隨之揚起,最吸引人的還是那雙眼睛,海藍色,美得讓人窒息,看進去就不能自拔。
女孩抬頭看著父親,招招手,男子低下頭伏在女兒耳邊,突然笑了出來,“你要自己說。”女孩嘟著嘴十分可愛,她看著朗日,從懷裏掏出一個饅頭丟給朗日,“接著。”
朗日下意識的接住這個被扔過來的東西,拿在手裏一看,是還溫熱的饅頭。
“快吃吧,”女孩笑著,男子已經掉過頭,騎著馬帶著女兒馳騁了。
朗日學著他們一拍大馬,也飛奔了起來,在夕陽下,三個人向大漠騎去。
他們回到了族裏,朗日下馬跟著男子回到他們的住所,洗幹淨的朗日露出了原本俊朗的麵容,那女孩遞給他新衣服,衣飾邊上繡著彩條,朗日穿戴好,女孩看著他,“你轉個圈我看看。”
朗日愣了愣,聽話的轉個圈看著女孩。
“還要再轉一下。”
朗日又轉了一圈,奇怪的看著女孩。
“這衣服很合適你,你穿漢人的衣服一定沒有這個好看。”女孩昂著下巴微笑。
“你有名字嗎?”男子也出現了,在女孩身後,高大的身影,朗日幾乎隻到他的腋下。
“我叫朗日,易朗日。”男子看了女孩一眼,兩個人笑開了,笑聲很大,朗日自小在沙漠和中原邊境長大,父親一直做著和異域人的貿易,所以他了解他們,也由於見多了異域人而了解他們,他們大多性情豪放,直白,脾氣秉性都和漢人有著極大的不同。
“真是太巧了,你知道我女兒叫什麽嗎?她叫皓月,皓月對朗日,天哪真是太巧了,用你們漢人一句話叫什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是不是這麽說的?”
朗日有點無措,對於這一天之內突來的變化他還有些應接不暇,一時無語。
女孩又招呼父親過來,男子低下頭,女孩還是笑著在他耳邊說著什麽。
“你要自己和他說啊。”男子假裝蹙著眉頭,女孩拉著父親的衣襟搖著嘟著嘴。
男子笑開了,“我女兒說他很喜歡你,你長得很不錯小夥子,也很幸運,被我女兒看上。”
朗日錯愕的睜大了眼睛,名叫皓月的女孩還是得意的看著他微笑。
朗日繼而看著小女孩的父親,這就是皓月和他之後的師傅,他一生命運的改變就是自那女孩開始,也許是因為自己當時的倔強,在那麽多奴隸之中,總之這雙海藍色的眼睛一下子就看見了他,而正是在看向他的那一刻,他的命運就發生改變了。
他來到了屠狼族,被族裏的首領屠狼英雄戚繼格收養。
朗日的夢境結束,也完成了他對最開始那段日子的回憶,他緩慢睜開眼睛,已經清晨,又是夢,他擠出一抹笑容,這已經比他前幾天夢見的好多了,好歹夢裏的皓月雖然年齡尚小,但是起碼在笑,皓月還是愛笑的,笑起來的樣子也最好看。
他對皓月的感應在東南方強烈了起來,這也是他為什麽來了這裏的原因,他找了皓月五年,因為這種強烈的周期性感應,無論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他才堅信她尚在人間。
那一夜做夢的人不止來到新地方的朗日,還有睡在故居的修緣。
夢似乎成了現實中常人與魂魄或者妖異之事最好的聯係,修緣在夢裏看見一片沙丘,自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回過頭,果然是那隻受了傷的銀狐。
銀狐黑洞洞的大眼睛靈動的看著自己,那眼睛美得像黑色寶石,修緣看著這嬌小的牲畜,脫口而出,“不渝。”
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覺得胸口一陣發緊,有一種滾燙感,修緣掀開衣襟,隻見胸口那個金色的萬字在黑暗的房間裏發出了金色的光芒。
不渝突然透不過氣,她跑出山洞,手扶著洞邊的大樹不住的喘息,許久那種憋悶感才得以緩解。
不渝擦擦額頭的汗珠,抬起頭,前方樹上竟是那抹慵懶的白衣,白洛言正看著她。
“你怎麽在這?”不渝的聲音有些不悅。
“我說我是感應到了你的不適趕過來的你信嗎?”白洛言玩世不恭的語氣並沒有博得不渝的好感。
“不是以竹林為界,你們上我們下嗎?不要隨便更改跑到我們這來。”不渝整理好衣服,一臉嚴肅的看著他。
“是這麽說沒錯,”白洛言一個翻身從竹子上麵下來,貼近不渝,不渝被他猛地親近弄了個措手不及,她又清楚的聞見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氣,不渝連連後退。“但是夜裏實在無聊就跑過來看看你們。”
不渝皺著眉頭,果然沒錯,這幾天這兩隻狼妖一點都不安分,一直在監視她們,洛言調戲般的看著她嚴肅的表情,“你好像很怕我啊,不渝。”“對了,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不渝像突然想起來什麽,正視他。
洛言發出輕笑,繼續把玩比自己還顯得輕浮的頭發,那雙狹長的眼睛在夜裏發出妖異的光芒,“你對我的不知道的還很多,會越來越多,但是以後你都會知道的。”
不渝斜著眼睛看著他,這個詭異的狼妖不似傳說中的西北狼族凶猛殘暴,他顯得更加詭異也更加聰慧。
“因為,你是九尾狐妖,懂了嗎?”洛言笑開了,不渝一愣,還來不及說什麽白洛言就一閃消失了。
不渝望著洛言的迅速消失,傻傻的杵在那一時不知所措。
看見洛言喜笑顏開的進來,洛冰停止梳妝,“你怎麽這麽開心?”
洛言的頭湊在洛冰耳邊,“因為我開心。”
“竟說些廢話,”洛冰轉過頭看著弟弟,“為什麽開心?”
洛冰一個側身躺在石頭上,“秘密。”洛冰發出不屑的聲音,“愛說不說。”
清晨,修緣在一宿半夢半醒的折磨下終於等到了早晨的陽光,他清洗完畢走出房門,清晨特有的濕潤但是清新的空氣猛地鑽進他的身體裏讓修緣頓時清醒了過來。
“修緣,”隔著廊台修緣轉過頭,隻見朗日向他招手。
“大哥,起的這麽早,”修緣快步走到朗日麵前,“昨天睡的可還好?”“習慣了風餐露宿,這猛然間的舒適還真讓我不適應。”朗日慚愧的摸著腦袋笑笑。
見朗日穿著漢裝,修緣打量了一番,“這衣服還很合體,不知道大哥穿的習慣嗎?”“我在被師傅收養之前都是漢人身份,這麽多年了不碰這漢人衣服,這一穿還真找回了那時的感覺。”
“是嗎?”修緣對於朗日的經曆十分好奇,“我聽父親說大哥是被異域人士的師傅收養的。”
“對啊,早些年我家是做生意的,後來家敗了父母染病雙亡,我輾轉經人手淪落到了做奴隸的地步,在十二歲那年被師傅和他女兒帶走,去了大漠,到了族裏開始我後來的生活。”
“族裏?”修緣強調了一下這兩個字,“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朗日笑笑,“他們是屠狼族。”
“屠狼?”修緣的聲音有所提高,“真的殺狼為生嗎?”“說來話長,”朗日意味深長的出了一口氣,“我在大漠生活了十幾年,那裏不同於中原,奇聞異事也比較多,妖物更是,我生活的那個地方就是狼妖橫行的地方,我們那族人叫屠狼族,事實上殺的是狼妖。”
“狼妖?”修緣小聲的重複了出來,在聽見這個詞匯的時候腦子裏突然響起了一個名字,就是不渝,其實他人生中真正接觸的第一個妖物大概就是不渝了,一隻九尾狐妖,所以他索性避開了朗日的這個話題,“哦,那大哥生活的那裏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朗日笑了,回憶起屠狼族,嘴角不禁上揚,“那裏一片湛藍,房子都是白色的牆藍色的屋頂,雖然在沙漠裏但是依傍著一片綠洲,水是綠色的,景色很美,真的很美。”
“白色的牆藍色的屋頂,”隨著朗日的描述,修緣也不由嘴角也隨之上揚,“真是異於中原的墨色房屋。”
“中原人士大多謙遜保守,不同於屠狼族,那裏的人民很熱情,表達情感的時候也從來都是毫不掩飾,總而言之,相對於中原,我更喜歡那裏,沒有那麽多的勾心鬥角,你看我在那裏生活了十幾年,是不是也同那裏人一樣了,麵貌身材都比中原人要高大。”朗日笑出了聲音。
“原來長得高和水土有關啊?”修緣也笑了出來,“後來呢?怎麽離開那裏了?”
朗日的笑漸漸地退去,表情也嚴肅了起來,看得出這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修緣意識到自己可能問了一些不該問的,馬上補充道,“大哥要是不方便說大可當修緣沒問。”
朗日搖搖頭,“說來話長。”“你們怎麽不去吃早飯在這裏聊上天了。”一個女聲突然響起莫愁突然從不遠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