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鏡仙(下)
當不渝正在熟睡,恍惚間聽見響動,她敏感的睜開眼,隻見那個裝銅鏡的盒子在不住顫抖,她起身下床站到桌邊,盒子的顫抖更加劇烈。
“鏡仙?”不渝斜著眉毛看著,夜幕下陰氣重,鏡仙借著陰氣強大自己的力量反抗莫愁貼著的那一張符。“你想逃?”
盒子還是顫抖,一時間不渝覺得鏡仙是有話對自己說,她打開盒子,看見那麵鏡子在盒子裏麵跳動,不渝沒有伸手去撕那張符,鏡仙依舊執著的反抗,就在那一瞬間,不渝想起了鏡仙那眼角的淚,她一伸手把符撕了下來。
與此同時,鏡仙化作一股青煙從鏡子中衝了出來,傷痕累累的倒在不渝麵前。
“你這是幹什麽?”不渝看見她因為掙紮而被符傷成重傷。
鏡仙掙紮著爬起來,“救救雪寒,救救他。”
“你說什麽?”不渝一愣,“雪寒怎麽了?”
鏡仙爬起來,“雨娘,雨娘會殺了他的。”
不渝徹底愣住了,“你在說什麽啊?”
“我知道你們都不會相信,不渝,但是請你相信我,我知道是你阻止沒有讓莫愁殺了我,所以我求求你,幫幫我,救救雪寒,你也是妖,而且你和我一樣也有感情,你相信我愛雪寒,我求求你了,帶我去救他,雨娘會殺了他的。”
不渝聽得一頭霧水,她蹲下身子扶起鏡仙,“到底是怎麽回事?”與此同時,小芝也被這聲音吵醒,揉著眼睛從床上爬了下來。
“你怎麽從鏡子裏麵出來了?”
鏡仙顧不得那麽多,掙紮著扶著不渝,“先帶我去找他們,求你了,我怕再晚了就來不及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不渝一點也沒有懷疑鏡仙的話,她扶起她點點頭,小芝也不知怎麽回事也來不及問,隻能與姐姐一同出去,就這樣,不渝帶著鏡仙和銅鏡,小芝跟著她們一起消失在夜色裏。
修緣正在熟睡,忽覺有人推他,一抬頭隻見是不渝正在自己房內,他剛要開口問,不渝搶先說話,“雪寒呢?”
修緣揉揉眼睛,“雪寒?已經走了啊?前天一早就啟程了。”
聽見修緣的回答,鏡仙虛弱的從不渝背上下來,一下子癱在地上。修緣看見麵目恐怖的鏡仙,也一愣,“她,她怎麽出來了?”
不渝蹙著眉頭,“我們可能錯了。”
當修緣,莫愁各自穿好衣服聚集在修緣的房間,小芝和不渝攙著鏡仙坐下,莫愁看著這個麵目全非的妖怪,覺得十分令人作嘔,“到底是什麽事,你們居然把她放了出來。”
“還是聽她自己說吧。”不渝拍拍鏡仙的肩膀。
“我確實是一隻妖,是冤氣所化,生前我父母把我許配給一戶有錢人家做妾,剛進門沒多久老爺有一次出遠門我就遭了大太太毒手,她找人在夜裏趁我熟睡勒死了我,在我死後還用刀將我毀容,之後把我綁上石頭扔到了河裏,我化作了冤魂沉在河底,附在了河底一麵古鏡子上,隨著一次河水漲潮,河底的東西被洪水衝了上來,我飄到河邊,被雨娘撿了去,”鏡仙說到這,頓了頓,“我雖然是已經作化成妖,但是我沒想過害人。”
“沒想害人,那你為什麽害了雨娘假扮她和雪寒成親,你不知道人妖殊途嗎?你陰氣太重,法力又淺不能自控,你和雪寒在一起隻會害了他。”莫愁心急嘴快,她最見不得這些妖自己給自己冠以不害人作惡之名卻到底做著傷天害理的事。
鏡仙搖搖頭,解釋道“我知道人妖殊途,我和雪寒在一起確實害了他,但是如果我不假扮雨娘,雪寒父子兩人也許早就不在了。”
此話一出,四個人一齊看著鏡仙,鏡仙繼續道,“我被雨娘撿回家,日夜躺在鏡中,看著她的一切,一開始我從來沒有想過從鏡中出來取代她,隻是沒過多久我就發現她和家裏的長工有染,那男子常在夜裏偷偷摸摸來到雨娘房裏,兩人做些苟且之事,直到有一次我聽到兩人在床上商量等雨娘嫁過去的當夜,他們就計劃毒死雪寒,再殺了苗植,兩個人侵吞苗家的財產和染坊,我不能再待在鏡子裏了,我必須出來阻止他們。於是,在雨娘即將嫁人的前一晚我從鏡子裏出來替換了她,徹底把她封在鏡子裏用一個盒子裝著,那個長工我本來想殺了他,不料被他跑了,時間也來不及允我多想,我就這樣代替雨娘嫁給了雪寒。”鏡仙到後來幾乎是哽咽著說完,四個人沉默了一會。
“你的身世是很可憐,但是你不知道人妖殊途嗎?還有,你為什麽要殺修緣?”莫愁挑著眉,她對鏡仙的話並不盡信,有可能源於她從小就對妖怪沒有好感,其次,鏡仙那次對修緣下手也令她耿耿於懷。
“我知道你們可能不相信我,我隻是一個平凡無奇的鏡仙,冤氣所化,我沒有什麽法力,更沒有道行,但是我有看透人心的本領,在看見修緣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凡人投胎,乃是羅漢轉世,羅漢轉世的人都是純陽之體,我和雪寒在一起我的陰氣讓他身體每況愈下,在此之前我每天都是給他服用十全補陽之藥以抵擋我身體的陰氣,但是這些都隻是維持,要想讓他活命隻能找到像修緣這樣純陽體質的人取他精氣輸注給雪寒,他才能痊愈,我沒有辦法,我不是真的要害人——”鏡仙吐出了緣由,肩膀也因為激動而開始不住的顫抖,不渝拍拍她的肩膀,小芝挑起眉毛看著莫愁,“我知道你討厭妖精,但是這也不代表你們人類就都是好人沒有敗類吧,妖也有情,不是是妖都憋著一肚子壞水害人的。”
莫愁剛要同小芝理論,修緣站起身來,“現在耽誤之急是我們要回到苗家去看看,咱們即刻起程吧。”四個人叫了一輛馬車帶著鏡仙連夜啟程趕往苗家,車上,鏡仙靠著不渝,眼睛輕閉,“不渝,說實話,我謝謝你能相信我。”
不渝看著前方,“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看得出來你愛雪寒,愛一個人隻會對他好,是不會傷害他的。”
“可惜我不是你,我和誰在一起都隻會害了他。”
修緣坐在對麵,看著她們兩個,同樣是妖精,雖然一個美若天仙,一個血肉模糊,但是眼睛裏那份對感情因為執著才會有的神采是裝不出來的。
不渝突然覺得心很痛,鏡仙頭歪在她肩上,一滴眼淚滑了出來落到不渝的紗衣上,“早知道會這樣,我在一開始就應該離開他,但是我實在是舍不得——”
鏡仙的腦海裏出現從前的畫麵,一年前,當她還是那個活在鏡子裏的妖怪的時候,她看見嬌俏的雨娘每天對著她貼花黃,畫青黛,那美好的臉龐她曾經也擁有,但是這些都不讓她羨慕,她真正羨慕的是雨娘有雪寒,並可以嫁給他。那個文質彬彬的男子,經常淺笑,對雨娘噓寒問暖,天冷了會為她加衣,逢雷雨天氣會躲在她窗外問她怕不怕,如果雨娘說怕,他就站在窗外一直陪著。他知道雨娘愛吃點心,為她準備各式各樣的,並親自送來,這麽多娘,雪寒一直把雨娘就當做未來妻子一樣對待照顧,鏡仙每天在鏡子裏看這一切,看雪寒淺笑盈盈溫和的麵龐,聽他低沉好聽的聲音叫雨娘名字,她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男子,能夠對妻子這麽體貼入微,也從來不敢奢望自己能遇到這樣的人,但是這一切在雨娘眼裏什麽都不是,雨娘把雪寒送來的衣服隨手一丟,雪寒在門外站著陪她時候,她在屋內捂著嘴嘲笑,雪寒帶來的點心她根本不稀罕吃隨便拿出去喂貓喂狗,但是麵對雪寒她還是表現出喜悅的表情,因為她愛的是雪寒家的財產。那個長工時常夜裏跑來和她私會,雨娘抱怨他還不帶她走,她說她討厭這裏討厭嫁給雪寒,每當這時長工便色迷迷的摸著雨娘的頭,跟她說,再堅持一些時日,等她嫁過去成了少奶奶,這一家的錢都是他們的了,最終他們決定在新婚之夜動手,鏡仙聽見他們想毒死雪寒,再殺了苗植,兩個人計劃好便鑽入帳內不時傳來淫笑的聲音,鏡仙此刻真想衝出去,從鏡子裏,站到這對心懷不軌的奸夫淫婦麵前,讓他們看看自己被毀掉的臉,世間怎麽會有這麽狼心狗肺的浪蕩女子,生得一張姣好的麵容內心卻如此險惡。於是鏡仙從鏡子中出來,在雨娘就要嫁給雪寒的前一晚,站到熟睡的雨娘麵前,當雨娘睜開眼睛,看見鏡仙可怕的臉,她嚇得張大了嘴還來不及發出聲音就被鏡仙換了身體,收到了鏡子當中去。
至於那個長工,本來新婚之夜他來到雨娘和雪寒的洞房外,想和雨娘裏應外合毒死雪寒,門一吹,長工以為雨娘如約出來會合,鏡仙穿著紅衣露出本來那張被毀了的臉嚇跑了長工,她不想殺人,她隻想阻止雪寒被殺。當雪寒掀開新娘的蓋頭時,她看見了雪寒那熟悉的笑容,溫和如舊,隻是這一次這麽近距離,並且雪寒這笑對著的再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雨娘閉上眼睛,她從那一刻就發誓好好對待雪寒,好好珍惜這份她現在能擁有的幸福。
隻可惜好景不長,雪寒沒過多久就開始生病,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氣色也越來越不好,鏡仙意識到了,一定是因為自己,畢竟她是冤氣所化,陰氣厚重,再加上人妖殊途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形影不離隻能讓雪寒的身體更差。
想到這鏡仙也想離開,但是看見雪寒溫柔的目光時,她一次又一次猶豫了,她舍不得走,她深夜裏聽見耳畔雪寒均勻的呼吸,雪寒從來都是抱著她睡,讓她取暖,她聽見夢裏雪寒叫自己名字,盡管她知道這不是叫她,但是鏡仙還是不舍,她離不開雪寒,正如雪寒也依賴她。
於是鏡仙決定四處去找破解的辦法,她用補陽的中藥給雪寒吃,親自拿藥親自煎藥,事必巨細,對雪寒悉心照料,但是這還是不能讓雪寒好轉,隻能減慢他病重的速度,直到鏡仙遇見修緣,這是她最後一點希望,她必須賭一把,隻要用羅漢轉世的修緣的精氣就能救雪寒。她知道修緣也是好人,就像雪寒一樣,但是為了保住雪寒她隻能這麽做。
“修緣,對不起,我差點殺了你。”鏡仙深深地把頭垂了下去。
修緣搖搖頭,微微一笑,“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為雪寒好。”
“你為什麽就不能離開他呢?你離開他事情就都解決了,你怎麽能這麽自私。”莫愁看著她,又看看不渝,這話似乎不止說給鏡仙一個人聽。
鏡仙的頭更低了,“對不起,我知道是我太自私了,但是我真的離不開雪寒。”
“你有完沒完,他已經夠慘了,妖精就該死啊,妖精就活該生下來被人嫌棄被人喊打喊殺啊。”一旁的小芝按耐不住了,對莫愁大喊。
“害人就是不對,如果不是咱們發現得早,修緣就已經死了,為了她自己的私欲保住雪寒的命而殺修緣這應該嗎?我說錯了嗎。”
“你們兩個都住口,”修緣製止了這場一觸即發的戰爭,“不要再吵了,這件事過去了不用再提。”
不渝扶著鏡仙垂下來的頭發,“如果雪寒完好無損,雨娘真心悔過了你準備怎麽辦?”
鏡仙愣了一下,“如果是那樣,我也就放心了,我會回到鏡子裏去再也不來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