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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真詢問完畢,悄悄退出房間,見月謠就那麽天寒地凍地等在門口,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態度和藹,言辭溫柔,於是忙將主簿記錄下來的供詞呈給月謠。
月謠看了供詞,什麽表情也沒有,隻一聲冷笑。
“把人照顧好了,那個老人,務必救活。好了以後,就送回扶搖城吧。”
許真言是,心道這案子接下來要怎麽審呢?然而轉念一想供詞都給了月謠,該是沒自己什麽事了,心頭一塊巨石便落下了。
甸服北三百裏地界是新劃分的扶搖城,自分疆以來,三年過去了,月謠去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因身兼左司馬和納言司兩處事務,所以她幾乎不管扶搖城,隻每月和年末的時候看些文書,見一切都欣欣向榮,就更加放手不管了。
從甸服到帝畿,整整八百裏,那少女和老爺子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冤屈,怎麽可能長途跋涉,穿越生死來到帝畿告狀呢?
怕是那裏的情況,比小姑娘說的還要嚴重。
姬桓看到侍女們在收拾衣物,問道:“你這一去要多久?”
月謠道:“少則半個月,多則一個月。”她親了親姬桓,當著那麽多侍女們的麵,姬桓反而有些拘束,抱著她的肩膀微微分開,眉頭輕蹙,“這麽久?”
“我幾乎沒去過扶搖城,畢竟是我的封地,所以可能會花點時間。”她沒有對外說那個案子,隻以回扶搖城視察為由,請奏前去,華胥晟沒有猶豫地就答應了。
月謠道:“我走了以後,隱兒的功課你可要盯緊了,我知道你疼愛他,可別做出那慈父多敗兒的事來。該嚴厲就要嚴厲……他還小,正在長身體,每天多給他吃幾頓,多吃些肉,但是素食也別少。若是有空,你便帶他去城裏逛逛,這孩子性子沉悶又懂事,叫人心疼,多看些外邊的人事物,應該會活潑起來。有空可以叫清和吩咐人多做幾套衣裳,小孩子長得快,一會兒衣服就穿不下了……”
她喋喋不休地說,姬桓忍不住笑了:“光顧著隱兒,就沒有要叮囑我的?”
月謠斜睨了他一眼,眼角微微挑起,含了幾分嫵媚,一下子勾進姬桓的心裏去,那幾個侍女早就在月謠親他的時候就默默退下了,眼下房中無旁人,正是溫存的時候。
明日就要走了,姬桓沒有多鬧騰,隻一次就摟著她睡了,隻是抱得有些緊,差點叫月謠喘不過來氣。她閉著眼,一時沒有睡意,忽聽姬桓貼著自己的耳朵說話:“這麽久了,為何一直沒動靜。”
月謠沒明白他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感覺他的手掌貼著自己的肚子摩挲,便明白了。
“……以後會有的。”
她想起最近的他夜裏頗為勤奮,想來是迫切地想要個孩子,隻可惜……眼下朝中局勢還不穩,她不敢輕易懷孕,所以事後總是叫人送一碗湯藥避過去。
姬桓看著她閉目的樣子,一句話堵在喉嚨裏,想問,最終還是沒問出來,拉著她抱進懷裏,也閉目睡去了。
車隊人不多,隻十幾個人,都是騎馬的,隻後麵跟了一輛小小的馬車用來放物資
。一行人快馬加鞭地趕,三天就到了扶搖城地界。
扶搖城不比其他十城,轄地小,土地也荒蕪,沿途幾乎沒什麽村莊,隻靠近主城有大片大片的農田。
月謠和從屬們下了馬,也未表明身份,就假裝是遠道而來的商人,直接進了主城。為了掩人耳目,她讓從屬們分成三波分別進城,自己就帶了兩個人。
說起城內,也是奇怪,來去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婦女小孩,男子很少,即便有也是垂垂老者。
月謠帶著兩個年輕力壯的男子進城,竟叫人頻頻相望,好像看見了什麽稀奇事一樣。一路尋找,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客棧,看著不小,往來人也多,正適合三個人入住,也能探聽些消息。
章玉是個機靈的,不等月謠開口,就主動去和老板娘攀談。
“小哥可真俊,看樣子,是從外地來的吧?”
章玉道:“是!我跟著我們家主子來此處做些生意。大姐,這個城裏人怎麽這麽少,我聽說扶搖城得天子盛眷,可繁華著呢!”
老板娘眼珠子一轉,道:“小哥你多在城裏轉轉,不就什麽都知道了,我們這裏呀,可有許多好東西呢,保管你們收獲頗豐呢!”
“開兩個房間,靠一起。”月謠冷不丁打斷了他們,老板娘看過去,隻見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冷眼瞧著自己。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沒有半點女兒態,挺身直立,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一身漆黑的衣衫,金冠束發,眉目冷清,若不是眉心一點紅印,真叫人看不出男女來。
她心頭一動,竟生出幾分歡喜來,暗暗道要是這女子帥起來,還真沒男子什麽事。
她叫來自己閨女,讓她帶三位客人去客房。
月謠三人跟在小姑娘身後上了樓,兩個房間挨在一起,打開窗戶就可看見後院,再往遠了看,還能看見對麵街上的攤販,隻是看不大清楚。
章玉一路和小姑娘說話,試圖套點話出來,然而小姑娘害羞得緊,低著頭悶葫蘆似的,一句有用的也套不出來。
月謠叫住小姑娘:“有沒有臨街的房間?”
小姑娘抬頭,說:“有,可是臨街的房間吵。”
月謠道:“無事,去開兩個臨街的房間吧。”
小姑娘點了點頭,複又下樓拿鑰匙去了。
章玉見他走遠了,道:“主子,這裏好奇怪,沒壯年男人嗎?”
另一個侍從趙瑜猜測:“會不會都下地了,或是都服役去了?”不過這兩個猜測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月謠沒說話,那小姑娘很快就回來了,將新房間的門開了,迎他們進去。天色不早了,三人走了一日都餓了,便一起下樓用飯。
三個人在一個桌吃飯,又頻頻引來不少目光,店子裏基本都是女子,大多看的不是月謠,而是她的兩個隨從。
要說章玉和趙瑜,是她精心挑選的,人機靈,武功也不錯,相貌更是堂堂,即便隻是她的從屬,但是單拎出去也是有為青年,難怪姑娘少婦們注目。
女人們在一起,最喜歡八卦。
“……怕是又要被抓去……”
“可真俊呢……”
“……我都動心……”
“……可憐見的,但願出來的時候,兩條腿還能走路。”
那幾個少婦坐得遠,聲音又低,原以為沒人聽見,卻不想落入了月謠的耳朵裏,眼看外邊天已經暗了,便招來老板娘,詢問哪裏有集市,老板娘熱絡,眼睛直勾勾盯著章玉和趙瑜,將幾個有名的集市介紹了。
回了房間,月謠對章玉說:“明日你可晚些起床,不必與我一同去,隻管將這東西兩個集市跑遍了,將這些東西的物價問來便可。”
章玉接過紙條,上麵都是一些絲織珠玉、米糧黍薯等,他將紙條收好,也沒多想,應是便出去了。
月謠一大早就帶著趙瑜走了,沒往城裏去,而是去了城郊的農田。眼下是冬季了,田地裏一片荒蕪,附近的人家全都儲糧過冬去了,倒顯得她和趙瑜兩個人立在田裏頭,突兀得很。
月謠轉了一圈,看到不遠處有人家,便上去討水喝。
那是一個厚道人家,一家五口,公婆兒女再加外孫女,其樂融融。月謠自從進了城,還是頭一回看見壯年男子,不由多看了兩眼。
“茶來了。”婦人送上兩碗茶,味道不是很好,但解渴,月謠喝了,裝作無意攀談,“大姐,我們是特意來這裏收購米糧的商人,想問去哪裏比較合適?”
“收購米糧?”婦人奇道,“怎麽會來這裏收購?南方魚米之鄉,該去那裏才是。”
月謠道:“雖說那裏物產豐富,可是稅負不低,我聽說扶搖城新立,前兩年不曾收稅,也就去年才開始收稅,且隻收一成,想著這麽低的稅負,家家戶戶該有些餘糧,便想來此收購。”
那婦人苦笑:“唉!兩位真心要做生意收糧的,還是去別的城吧,在這裏哪裏會有多餘的糧,能自己個兒吃飽已經是好的了,眼下入冬了,天氣寒冷,怕是等開春,城外又要凍死一批人呢!”
趙瑜道:“大姐,莫非是收成不好?可是我聽說這兩年城裏收成不錯呀!”
婦人的丈夫坐在一旁,雖然一身糙肉,看著健壯,但臉色頹黃,剛要說話,就被自己媳婦一個眼神打斷了,“兩位喝了茶,若是無事便請走吧。”
月謠看了一眼趙瑜,後者會意,掏出一大錠銀子放在桌上,十分有禮貌地說:“大姐,我們不是什麽壞人,隻是想來此處做生意,對這兒也不熟悉,煩請詳說一二。”
婦人眼前一亮,斟酌再三,便開口說道:“倒不是收成不好,而是稅負太高了!六成的稅負!這如何讓人挨得過!?”
趙瑜神色突地變了,回頭看了眼月謠,卻見她神色如常,正平靜地飲茶呢。
“怎會這麽高?不是說才一成嗎?”
大姐坐下來,抱怨:“那是對外說的!這年頭還真有那愛民如子的好官不成?哪個不是剝削民脂民膏的.一成?隻收一成那些達官貴人們吃什麽喝什麽?還不是從我們這些老百姓身上刮下來的血肉,供著他們吃喝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