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墨禪子的疑問
聖旨頒布當日，朝野內外，斐然如潮。
多少仲家的政敵，以為仲家大抵算是走到了窮途末路，隻有那二郎一人充著門麵。
任誰都沒想到，那位差點在封後大典上奔赴黃泉的仲家九女，會頂著皇後的尊榮，戎裝加身，抗擊契丹的鬼麵將軍赤赫。
一時間，沉寂了多日的仲國公府，再次喧鬧起來，門庭若市，繁華盛景當前，百官奔走相告。
瞧著大廳案桌之上的聖旨，地中央擺著的那些宮中來的賞賜，仲世恒夫婦卻是麵上一片愁容。
仲府大門外眾人帶來的喜色，並沒有影響到仲府內人麵上的愁色。
除了仲訊之外，其他的仲家兒郎和簫菲兒都在府中正廳，坐在偏側廣椅之上，皆是麵色不佳，心中不舍。
這寂靜的安寧，終是被仲墨的聲音打破。
“爹，我們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小八她去送死麽？”
仲信和仲義也都同時開口：“是啊，小八她此行必定凶險，我們不能不管。”
“爹，大哥，您們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啊？”
仲顏聽了他們幾位弟弟的話，長歎一聲，輕抿了唇邊，並未出聲。
仲世恒也沒有表態，仲墨便再沉不住氣了。
“爹，你若不管，我這就進宮去，請宮裏那位準我同小八同去泉州！”
既然他無法阻止她去送死，他就陪著她一起去！
簫菲兒輕輕拽了下仲墨的袖子，沉著眼色道：“仲墨，你別激動，父親一定有他的打算，你先坐下。”
仲墨鬱悶的瞧了眼她，訕訕的坐了下去。
仲夫人身體本就不好，這一道聖旨下來，她的心就跟被刀子割一樣，心疼不已，卻又無能為力。
怕大家擔心她，仲夫人卻隻敢將眼淚在眼圈裏打轉，努力不讓它們落下來。
被仲墨他們幾個這麽一說，她卻再也忍不住了。
淚珠成串的就順著她清瘦的臉頰，滑落嘀出。
“哎呦，你哭什麽啊？都是你們幾個，在這添亂，看看把你們娘親給整得，多傷心？”
仲世恒先是柔聲細語的安撫著仲夫人，而後即刻沉下臉看著仲墨幾人，說道：
“你們今日是怎麽了？英兒的脾氣，你們是不了解？還是年紀大了，知道疼惜妹妹了！？
你們認為，她會是沒有任何安排與籌謀，就做出這些決斷麽？”
仲世恒的話猶如一根藤條打在兄弟幾人的臉上，讓他們幡然醒悟。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仲誠，他性子最沉穩，脾氣也素來溫和。
仲誠抬頭看了看他們的爹，又看向他們的大哥，淡著聲問道：
“大哥早就猜到了小八的心思？她是不想待在宮裏了？所以才會主動請戰？”
仲顏再次長歎，說道：“也許，小八當初在長生殿上，以白玉簪自裁未死成，醒來之後，就已經有了離開那兒的打算了。
隻是，這次的時機剛好，罷了。
讓她看著黎民百姓被敵國的將士屠殺，她做不到，以此戰結束她與宮裏那位的緣分，倒也可能是上天的安排吧。
我們就安心的留在這，等著看宮裏那位，最終對我們仲家要如何安排吧。
小八雖是我們的小妹，可是她卻是我們兄弟幾人中，遇到事情時最堅韌通透的一個吧。”
從小不戀紅妝，按著他們老父親的安排，一心習武，入軍營，戰敵軍，死裏逃生過那麽多次，他們這個小妹可是不輸他們任何一個男兒的。
仲顏的一席話，將大廳中原本壓抑的氣氛算是緩和了一些。
是啊，他們的這個妹妹，向來都有自己的想法與能力，他們若是貿然入宮，惹起別的紛爭，倒是會給她添亂了。
仲夫人哭了半晌，終於停歇了，她雖體弱，但是卻聰穎智慧，並非那種不懂是非道理的後宅夫人。
自己的女兒，她也是最了解的，仲夫人想著自打仲英醒來後，她入宮見她之時，她眼中仿佛已經沒有了曾經執著的光芒。
看來那深宮皇庭，許是真的並不適合她的女兒，離開也並非是什麽壞事。
當夜，芙蓉殿
晚膳前，仲英對著銅鏡中的人影發呆之際，一道明黃色的身影輕步進到殿中。
食指放在唇邊，朝著殿中的宮娥們示意她們無需出聲。
側首而立，趙煜滿眼不舍的望著銅鏡前的那抹倩影，薄唇之側不由得微微彎起。
“芙兒，此去泉州九死一生，芙兒一定要護得自身的周全。”
螓首回轉，眼波微頓，仲英仰首望著他的深眸，輕啟朱唇：“陛下放心，臣妾會的。”
其實，朕想說的是，希望你能平安歸來。
可惜，朕知道，就算說了，你也不會答應朕的。
既如此，隻要你能保證你的安全，就夠了。
仲英看著趙煜瘦削的麵龐，心中閃過一抹不舍與隱痛，麵上帶笑的望著他，不再出聲。
陛下，希望今後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你和謹言能平安順遂，一世安康。
……
仲家軍出征當日，得了聖旨冊封的國丈仲世恒與一品榮國夫人，攜仲家兒郎一同前往城門相送。
仲英率兵出了城門三裏之後，落日亭邊，墨禪子立身而候，他竟然出城送仲英來了。
仲英見他在那，便讓大軍先行，她一人一馬，韁繩扯動，飛揚馬蹄到了落日亭之側。
“墨先生是在專門在這等著本將軍的？”
“是，娘娘即將遠征，墨祝願娘娘的大軍能夠旗開得勝，為我大宋守住邊城之地。”
“墨先生，有心了。”
胭脂馬上，仲英脊背挺直，韁繩在手，烈馬揚蹄起灰，鼻聲酣起，似是不滿主人的停留。
仲英感知到了胭脂的焦躁之氣，遂垂眸看著墨禪子，道：“先生可還有其他事？”
墨禪子長袖落地，身直而語：“娘娘當初與我定下君子協定，我若告知娘娘為陛下解除噬心蠱的方法。
您便不會攔著陛下除去仲太妃母子這個心腹大患，並且會遠離皇宮，終生不回。
皇後娘娘，卻是言而有信的女中豪傑，墨佩服之至。”
“墨先生這話倒是折煞我了，墨先生能夠放棄私仇，而以天下百姓的安寧為上，這才是大義，該仲英佩服先生才是。”
墨禪子聽聞她的話，不禁微楞一下，他旋即明白，原來仲英早就知道，樗裏雲的死是他所為，而他原本也是要向宣德帝複仇的。
這一刻，他倒是越發的欣賞眼前的巾幗女子了。
“娘娘，墨尚有一事不明，仲太妃畢竟是娘娘的親姑母，您是怎麽下定決心，決定站在陛下這邊呢？
如是仲太妃母子借著仲老國公之手，奪得天下，那小太子就能夠名正言順的提早登基。
五王爺最多不過是得個攝政王的位置，可您就是真正能夠掌握實權的太後。
您為何能不受這等權利的誘惑呢？
是因為您對陛下的愛麽？
若是娘娘真的對陛下如此深情，那又如何能與墨定下，遠離皇宮，終生不回的協定呢？”
“墨先生睿智無比，應該已經猜到理由了吧？”
“猜到了，所以墨後悔了，之前，我一直不信任娘娘對陛下的真心。
如今，我信了，所以，如是娘娘想留下，我會將一切事情的真相，向陛下如實相告。
待娘娘從泉州之地，凱旋而歸，娘娘便可以和陛下重修舊好了。”
“墨先生，覆水難收……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不過，能夠讓墨先生徹底消除對仲英的疑心，倒是還挺令我意外的。
若是可以，仲英都是想拜托先生，代我多多照顧好謹言，助他在他的父皇身邊，平安的長大吧。”
“娘娘放心，臣墨禪子，定當竭盡心力侍奉小太子，護他周全，保他平安。”
這是墨禪子第一次在仲英麵前稱臣，他在趙煜麵前都沒有做過的事，卻在這個女子麵前做了。
並非被迫，而是心甘情願為之。
仲英一個心中裝著天下百姓，為了大義而放棄一生摯愛的女子，令他由衷的折服。
陛下，你對她的愛，處處藏著算計，她對你的愛，卻盛著滿滿的關心。
所以，你才會按著她為你鋪好的路走下去，因為，她比你更加了解你自己。
麗兒，如今的陛下，已經徹底走上了一位明君之路，你也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