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仲英旖旎和解
那醫女腳步輕快的走到仲英身側，抬起手腕，指端在自己的耳鬢之後，輕輕一扣，一張人皮假麵具被拿掉。
麵具下的臉，嶽旖旎最熟悉不過，那是她從小到大，跟在她身邊的侍女，紅蓮兒。
嶽旖旎恍然大悟：“原來是你？”
紅蓮抿著唇，不敢直視她。
仲英示意她先退下，而後麵對著嶽旖旎說道：
“你的身份，師傅在你未到神劍山莊之前就知道，指引你去神劍山莊的人，就是你口中殺人如麻的我爹仲國公。
紅蓮兒她是個孤兒，也是我爹救了忍凍挨餓的她，所以她發誓會一生護著仲家人。
父親他因為對你的父親有愧，所以他希望能夠暗中助你健康快樂的活下去。
但是他知道，你忘不掉你曾經曆過的事，知道你對他的恨意深重，擔心你終有一日會找仲家人尋仇。
他便讓紅蓮兒出現在你的身邊，與你相依為命。
這麽多年，隻要你與她在一處，父親會經常通過她了解你。
當然，若是你理解為，他那是在監控你，也行。
除了當年，我到了青冥山，與你無意之間結交好友，父親知道後，將你的身份與可能會對我不利之事，告知與我。
之後，我便從未去打聽過，紅蓮帶給父親的關於你的任何訊息。
我隻願意相信，我親眼看到的你，是什麽樣子的。
我更願意相信，拿我當做親生姐妹的你，是個熱情似火、古怪機靈的女子。
直到半月之前，父親告知我，這一次，我必須得看一看她的密信了。
那上麵詳細記錄著，你與孟側妃的所有計劃。
所以，你的計劃，我便知曉了。
旖旎，在古大河入宮同我講明此事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這一切。
隻是我不會處理這些事，不知道如何麵對你和我之前的感情，所以我才一直選擇逃避，對不起。
旖旎，你我相識十幾年，你不是常說，在這世上，你早已把我看做親生姐妹嗎？
可你為何會寧願相信她說的話，也不肯親口來問一問我呢？”
仲英感受得到嶽旖旎放鬆下來的情緒，她便蹲下身去，近距離的同她交流。
血崩之事雖是仲英計劃之內的，但難產卻不是。
仲英確實經曆難產，氣息尚未恢複，故而與嶽旖旎周旋這許久之後，她倒是真的有些虛弱。
可她此時卻無瑕顧忌自己的虛弱，她不想看著嶽旖旎這般樣子。
若不是當日，仲國公深夜送來紅蓮的密信，告知她，在生產之日，務必小心身邊的宮女和參湯。
仲英仍然不願意相信，嶽旖旎竟然真的會選擇對她動手。
剛好不久之後，古大河便親自入宮求她，他們便提前製定了今日的應對之策。
仲英命紅蓮兒借著要回青冥山，為她們的師傅祝壽之名。
先從嶽旖旎身邊離開，而後易容成醫女，留在祁陽殿，等候仲英臨產。
又暗中聯係了古大河，讓他密切關注嶽旖旎的一舉一動，避免孟側妃與她合謀不成，加害與她。
嶽旖旎嘴角的血色如朱砂，她清眸充滿質疑之味的望著仲英，緩緩笑出了聲音：
“親生姐妹？
仲芙蓉，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實話告訴你，從我們相遇的第一天，你的命，就已經在我的算計之內了。
你那個國公爺的爹爹，欠著我們一族人的血債，我怎麽會將你當成我的親生姐妹？
若不是當年他奉了那狗皇帝的密令，率領仲家軍，密入苗疆，一夕之間，將我們的族人盡數殺光。
我又怎麽會小小年紀，便要嚐盡顛沛流離的苦楚？
半世飄零，我日日戴著麵具做人，從沒有一日，過得安穩。
可你們仲家的兒女，卻因為他的殺戮帶來的榮耀，在享受著高官厚祿，錦衣玉食。
你覺得，這公平嗎？
也許有一點你說的對，在青冥山與你相遇，你的單純、你的豪爽，確實令我欣賞。
所以，我一直沒有對你下過殺心。
後來，你從軍打仗，你為邊疆百姓做了許多好事。
我便更沒有為了一己私欲而報仇的借口了。
可是如今不一樣了，你如今成了太子妃，又生下了小皇孫，日後你會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你們仲家就會成為外戚權臣，到時候，仲國公他一定會更加的肆無忌憚，專政屠戮。
到時候，江山會被傾覆，百姓生靈塗炭。
若是你死了，你們仲家也一定會垮掉的！
到時候，世上就不會再有我這樣，四處飄零的可憐人了……
所以，你該死！
你說，我是因為嫉妒才會這麽做的，好，我承認，如果不是古大河的出現，我也許會心軟吧。
可是，他是我這半生，唯一的一個以全部真心相對的人，甚至於我在知道他很可能知道了我的秘密，卻依然沒有傷害他。
可他是怎麽對我的？
將我的致命死穴，明晃晃的攤在他一直暗中愛慕的你麵前……
是我太傻，是我心慈手軟了……
我認了……我認了，如今，我為魚肉，你為刀俎，你想說什麽都行了……
可是你若想我做你鏟除情敵的刀，我是不會上當的……不會……”
說到最後幾句話，嶽旖旎情緒已經平複了許多，不如先前那般癡狂，語氣已近低喃，不再咄咄逼人。
但是眼神依舊冷漠，她不願或者說，不想相信仲英說的所有話。
她寧願選擇相信自己想象著的所有事。
仲英決定再添加一把柴，烈火炙烤之後，才會涅盤重生的。
“你方才說，如今不一樣了，我如今成了太子妃，又生下了小皇孫，日後會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這些話，也是她同你說的吧？”
她一定還同你說過，若是這孩子一出生，就克死了他的母妃，他的父王大概一見到他就會厭棄吧。
她一定也還許諾過，若是她日後做了皇後，定然會寬厚待人，絕對不會看著上位者為了一己之私，而屠殺無辜的百姓，對不對？
旖旎，你難道就聽不出來，她這些話，不過就是為了蒙騙你出手來謀害我，才講的話麽？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當初，暗中向陛下進言，苗疆之地的族人，心生反骨，聖女禍國的文人是誰嗎？
若不是他們誠心的陷害，陛下他下了命令，我的父親，一介武夫，為何會做出這樣冷血無情的事來？
若是你願意信我，你便親眼看看這些證據，我父親拿來的這些，足以證明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
當年，我父親，也不過是被蒙蔽的人罷了。
他在你的父親，臨去世前含淚對他說，你們族人，從為對陛下有過半點反心之後。
便一直苦尋這些證據多年。
如今，你這樣做，是想親者痛仇者快嗎！？
孟靜姝她先是收買了本宮身邊的宮娥，讓她在本宮動產之日，將那三七粉與紅花汁摻入參湯中，給本宮服下。
而後又蠱惑你，算著時辰入宮在太子殿下麵前，說出，你可以用銀針為本宮止血之事。
在本宮產後大出血之時，她又同你說，你可以以銀針刺入本宮的心脈，令本宮氣血枯竭而亡。
這種混亂的時機，婦人血崩而死，穩婆張嬤嬤親眼見證，宮中醫女親手驗證。
絕對不會有人對本宮的死提出任何的質疑，殿下他也一定會因為悲傷過度，而不會生出任何的疑心。
這些事，都是她同你講過的吧！？”
仲英越說，嶽旖旎眼中的震撼越多，紅蓮可以將她們的計劃打探得到，可是孟靜姝當著她一人麵，講的話，仲英竟然也都說的出來。
嶽旖旎眼含熱淚的翻看著她手中已經老舊的紙張，那上麵的內容令她臉色駭然。
同她一樣震驚的，還有站在仲英身後的太子趙煜。
他握緊手腕，鳳眸盯著嶽旖旎手中的證據，心緒難平。
他曾經以為，他已經放下了對仲世恒的恨。
可是當仲英親口替他承認，當初他所做的事之後，他還是會如此的憤恨。
他母族一族人的命，果然就是葬送在仲世恒的手裏。
也許嶽旖旎的族人，確實是被誣陷謀反，才遭遇的不幸。
可趙煜清楚的知道，仲世恒帶人滅掉他母妃一族的原因，更多的是為了仲淑妃母子。
如今仲英循循善誘，試圖讓嶽旖旎將一切罪行，推到孟靜姝身上的行為。
看在趙煜眼中，竟是有些可怕。
細思極恐，他記得她曾經說過的，不會在意孟靜姝的存在，因為她信任他。
可是今日她竟然會借著自己生產這個危機的時刻，設下如此縝密的一個局，就為了對付孟靜姝。
而仲世恒又恰巧是她一個有力的後盾，難保日後，仲家不會真的專權與天下吧。
懷疑的種子，落地生根，終有一日會成長成為參天大樹。
尤其是在一片適合那種子生長的土壤之內。
趙煜突然間覺得一陣若有似無的梨花香氣，圍住了他的身邊，令他頭痛至極。
他的血液中仿佛有種特殊的力量，想要掙脫出來，卻又被壓製住。
趙煜忍著頭痛，望向仲英的脊背，他有些不理解此刻自己複雜的心情，所謂何由？
而嶽旖旎在看完了所有的證據後，神思卻突然明朗了。
長歎了口氣，她說道：“看來，確實是我當局者迷了。”
仲世恒心狠手辣，可仲英中正不阿，嶽旖旎就算不想承認，卻還是得承認的。
到了這一刻，她被嫉妒心蒙蔽的理智，終於回位了。
她終於明白了，自己不過就是孟靜姝的一顆棋子罷了。
孟靜姝為了扳倒仲英，而灌輸給她的那些話，太可怕，又太有顛覆力了。
嶽旖旎卻又有一絲糊塗，她不明白，那個能夠看透一切塵世的人，為何會沒有看破孟靜姝的目的呢？
難道說，他的真正目的，並非是為了助她找到，當初陷害她們族人的真正幕後黑手？
隻是在利用她，為他向仲家人尋仇？
嶽旖旎自問向楓葉之神起過誓，不會將那人的身份告知他人。
但是她卻沒有說過，不能將她知道的一些秘密透漏出去。
心中的執拗被撫平之後，嶽旖旎便瞬間恢複了往日裏，嬌俏鬼靈的她。
她先是抹去眼角的淚水，而後笑著撲入仲英的懷中，說道：“小芙蓉，是我錯了，我太蠢了。
仲國公雖然與我有滅族之仇，可那也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我不該遷怒與你，對你下如此殺手，是我嫉妒心太盛，你原諒我吧。”
仲英輕輕的拍著嶽旖旎的脊背，表達著她不怪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