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火藥圍城之際
移步到偏殿的宣德帝,並未入寢,而是與一直在宮中為宣德帝調製藥方的樗裏雲,一邊對弈,一邊在等著木韞的消息。
他的一生,經曆過多少起伏凶險,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更何況這一次是他主動出擊設下的圈套,他本是胸有成竹的等著勝利的消息。
然而,他們今夜等來的卻是,木韞的人,一去未返。
一刻鍾後,木韞獨自一人,步履匆忙的回到萬福殿偏殿之中。
木韞一見到宣德帝,就跪了下去,眉宇緊繃,麵色微白。
“陛下,請恕罪,屬下的人,被那拓拔軒識破,給當場一劍刺死了。
拓拔軒率西夏奸細與賀哲的十萬精兵,一同圍困住了皇城,拓拔軒他、他竟然暗中在皇宮四周布滿了火藥。
陛下,如今我們都出不去了。
是屬下辦事不利,罪該萬死。”
跟在宣德帝身邊多年,木韞深知他這位帝王的無情與狠辣,無論他平素如何受其賞識。
但今日這樣生死攸關的大事,被他給辦砸了,日後,恐怕定會有嚴懲等著他的。
木韞也是今夜才得知,原來皇城司的人,一直未解出的謎題,就是火藥。
他們這些日子,嚴苛的控製排查入宮的外務人員,是否攜帶毒藥、兵器入宮。
已經數次鏟除多名,企圖暗中刺殺宣德帝的人。
雖說明刀易擋、暗箭難防,但就是因為他們的防護工作完成的出色,趙普幾番想要在宣德帝的膳食中下毒,卻都未得逞。
所以,他最後才會破釜沉舟,殊死一搏的親自刺殺宣德帝,才落入了宣德帝的圈套裏。
如今,就在他們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際,竟然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原來那西夏二王子,早就在暗中,將整個皇城都圍在了火藥圈之中。
可他們皇城司的人,卻一直沒有發覺此等大事,如此失職,定難逃重罪問責。
如今皇城被困,生死難測,木韞著實想不出,有什麽對策,能夠調城外的禁軍,前來救駕。
越是細思,越是極恐。
隻一瞬間,木韞的麵色便由先前的慘白變得鐵青。
哪知手執黑色棋子的宣德帝,聽聞此事,隻是定眼看了他一瞬,便又轉頭接著下棋去了。
“如今看來,這個拓拔軒根本就是借著同普兒合作之名,行圍困我大宋皇宮,意圖奪得大宋江山之實。
今日無論所去之人,是真的簫衛,還是假的簫衛,估計他們主仆二人都會是這麽個下場。
這事,倒也不能怪在你的頭上。
既然他早就有了算計,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起來吧,反正你如今也是回不去了,不如,就再次觀看朕與樗先生對弈吧。
該你了……”
宣德帝手中的黑子落下,整個棋局呈現一片詭譎之形。
他最後一句是對著棋盤對麵的樗裏雲所言。
木韞聽了他的話,謝恩起身,心中忐忑不安,腳上動彈不得。
當他聽話的站在一側,認真的看著那棋盤之時,本已緩和的麵色,卻陡然突變。
連著他對麵,站在宣德帝身側的張公公,也是同樣的大驚失色。
隻見,那玉色方盤之上,黑子如巨龍困水,被悉數囚於白子之中,隻留一子活路,仿若必敗之態。
殿中除了宣德帝之外,隻有那端坐著,麵帶淡笑的樗裏雲,麵色如常了。
白子如雲,輕緩而落。
樗裏雲輕抬頭,晶亮的清眸,沒有焦點,卻依然會令人多望幾眼。
“陛下,真龍困頓,飛雲而出,必可高入蒼穹,一飛衝天啊。
雲生而目盲,常自混沌,不解為何我生而不如人。
今夜,終於解了心中的結,原來,雲的存在,就是為了助真龍飛天,成就大業啊!”
樗裏雲隨即起身,整理了下梨白色的長袍,雙膝跪地,態度真誠的說道。
“雲恭祝陛下,得償所願。我大宋百姓,有福了。”
宣德帝先是垂眼看著那棋盤良久,終是大笑出聲:“哈哈哈,原來,樗先生才是真正能夠看得清,世間百態的人啊。
目盲心不盲,可先生如此表態,就不怕朕,會懷疑你麽?”
樗裏雲脊背挺拔,聲音穩健:“雲不怕,以人之身生於世,本就是僥幸。
山石、魚蟲,百獸皆是生靈,可人終是較之他們多一分快活的。
如今,雲既然已經得領天意,怎麽能隻因貪戀生死,而不語真言呢?”
宣德帝頷首,緩笑:“好!樗先生如此仙人之舉,令朕佩服。
既然連先生都如此看好太子,那朕就更沒有什麽可憂心的了。
樗先生請起,與朕將這盤棋下完吧。”
“是。”樗裏雲不卑不亢,一舉一動,絲毫沒有半分盲人的畏縮與狼狽。
五步之後,本似敗局已定的黑子,竟然反敗為勝。
一盤困龍局,龍竟飛天而出。
東宮
白霖在出去半個時辰後,便回來向趙煜複命了。
“如何?”
白霖眼帶喜色的說道:“殿下猜測的沒錯,拓拔軒對您送去的東西,並沒有表示出特別的情緒。
但是,他卻一直也沒有下令,讓人點燃火藥。
殿下,下一步,我們要如何?”
趙煜放下手中的玉簫,收於袖中。
“等。等到天明之後,你親自去見他,告訴他,本宮隻給他一個時辰的考慮時間。
時辰一到,火架就會出現在皇城的城門之上。
到了那個時候,他再想反悔,可就沒機會了。”
白霖清眸微動,在心中記下趙煜的吩咐,回道:“屬下明白了。”
趙煜望著黎明破曉前的幽藍夜空,突然開口道:“七皇兄遇到拓拔軒這個人,也算是他命運不濟了。”
白霖看出了趙煜的彷徨:“殿下,您……”
與虎謀皮者,終會被其吞入腹中。
趙煜深知這個道理,他相信趙普也懂,可是他還是因為心中的野心,選擇走上這條充滿危險的路。
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明知道他今日的選擇,一定會在仲英的心中,買下一顆對他失望的種子。
可是他卻依然必須這麽做。
無論緣由是什麽,她也許都不會讚同他吧。
“其實七皇兄,隻是被父皇拋棄了而已啊……若是,父皇要護下他,想來拓拔軒是沒機會利用他的。
隻不過,本宮從來沒想過,七皇兄他竟然為了那個位置,能夠做到如此地步。
如今看來,我之前對他的判斷,還是有些保守了。”
奪嫡之心,趙煜相信,他的兄弟們都有,隻是能夠做到如此不計後果,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而,企圖弑君殺父的,他倒是這些人中的頭一個!
“萬幸殿下您慧眼如炬,早就識破了他與拓跋軒的詭計。
若不是您讓我們的人,扮做樹人,守在皇城外的林中半月之久,怕是也會向皇城司那些人一樣,被拓跋軒他們蒙騙了去。
隻是最令屬下意外的是,禁軍統領簫衛,竟然也會是七王爺的人!
還有就是陛下他,竟然會如此的深謀遠慮,早就等著七王爺出手呢……”
“你是想說,父皇他老謀深算吧?”趙煜回首,看著白霖,淡淡的問道。
白霖即刻站直了身子,道:“屬下不敢,屬下可沒這個膽兒!”
“嗬……你不敢?”趙煜冷笑一聲,俊臉之上,卻並無怒意。
白霖抬手摸了摸鼻子,站在一旁,可不敢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