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南門外的大戲
翌日清晨,卯時三刻,台州城莫家私宅
莫望東一夜未眠,麵色不佳,厲色滿眼。
“人還沒找到!?”
“回主子,還沒……”
“一群廢物,給我繼續去找!把這台州城翻過來,也得給我找到她!”
莫望東的眼底全是猩紅血絲,他昨夜突然心中不安,便深夜從老宅趕過來,想見香雪兒一麵。
卻不想,她卻不見了人影。
起先,他以為她是去淨手了。
可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回來。
莫望東察覺事情不對勁,親自到私宅後牆查驗,發現了牆角的濕泥巴,有人踩過的痕跡。
他這才發現了,香雪兒失蹤之事。
他命城中所有莫家兵,搜城一夜尋找她的下落,卻一無所獲。
站在他們二人曾經耳鬢廝磨,甜蜜如糖的荷塘之側,莫望東的眼中,浮現的都是往日裏,他撫琴,香雪兒飛舞的畫麵。
他莫望東有正妻,可那人不是他心中所愛之人。
香雪兒的出現,才令他懂得,何為思念,何為魂牽夢繞。
他曾想過無數次,等他有朝一日入主京都,奪得天下,那尊貴無比的皇後之位,一定要她來坐。
可如今,她卻無端端的消失了,這種被人扼住喉嚨的感覺,莫望東十分的厭惡!
“莫爺,城南門外的仲英,命人送了一封信來,說是要您親自過目。”
莫望東盯著那信,一字一句的說道:“拿過來!”
‘辰時一刻,請莫將軍來城牆上,看一出戲。
仲英’
岑畢左站在莫望東身側,也看到了這信中的內容,他抬首道:
“莫爺,這姓仲的小子,會不會要耍什麽花招?”
莫望東眼神冰冷,沒有搭理岑畢左的話,他這一刻,已經可以確信,香雪兒應該是在仲英的手上。
“備馬!”
“是,主子。”小廝應聲退下。
岑畢左見他如此模樣,也不敢再多說什麽,隻得跟在莫望東身後,出了莫府私宅的大門。
辰時一刻,莫望東站在台州城南的城牆之上,城門外,一方戲台已經搭好。
方石為夯,青竹為板,搶眼的數條白色幔布,將那一根根青竹湊成的台麵,包裹的嚴嚴實實。
戰鼓突然敲響,飄散在四周空氣中的卻不是衝鋒決戰的鼓點。
而是夾雜著哀傷與思念的曲子。
台州城中,幾千個莫家兵,翻騰了一夜,都沒有找到的雪夫人,正站在那台麵的正中央。
香雪兒今日穿了一件淨白的衣裙,那衣裙輕盈軟逸,素淨淡美,完全不似她平日裏穿著的那些錦繡耀眼的金貴衣裙。
手持利劍,站在香雪兒身側的,正是一身紅色勁裝,外著銀色盔甲的仲英。
香雪兒的臉色有些蒼白,當她感受到高牆之人的目光時,她先是垂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與發鬢。
而後,她緩抬起螓首,望向城牆上,從她一出現,便死死盯著她的莫望東。
香雪兒櫻唇輕抬,晶亮的眸子盈盈笑意,令人心間生花。
仿佛,她此刻並未被台下幾十張整裝待發的長弓,對著那樣的輕鬆自如。
莫望東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仲英讓他來看的戲,十有**是與她有關的。
可當他親眼見到,香雪兒站在萬箭之中時,他已經有些忍不住要抓狂了。
“仲英,你這是什麽意思?
想不到堂堂仲家軍的雲麾將軍,向來以為百姓赴湯蹈火為己任的大英雄,竟然會如此卑鄙!
你將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擄去,還命這些人拿著弓箭對著她,你還是人嗎?
啊!?”
仲英站在香雪兒身側,芳唇一動,淡笑而道:“莫將軍這一大早,就好大的火氣啊!
仲英不過是請雪夫人來此,散散心。
莫將軍怎麽將話說的如此難聽?”
莫望東的手指已經將他身前的城牆青石,摳出了數道深痕,血色已經滲出了他的指甲邊緣。
可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痛,因為他的心更痛。
曾經他聽唱《霸王虞姬》之時,心中暗歎那楚霸王英雄氣短,為了美人,舍了性命,放棄了很可能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直到此刻,莫望東終於有些理解,項羽的心思了。
虞姬之與他,不隻是思念,也許還是他去奪得江山的動力。
想要攜手與之共享天下的人,都沒了,何以還要去爭那個天下呢!?
看著香雪兒被困敵營,他的心如熱鍋上的螞蟻,備受煎熬,生怕她有點兒什麽閃失。
莫望東怒火頓起,他看著仲英道:“那麽,仲將軍將我的雪夫人請去,到底意欲何為呢?”
仲英看了眼身側纖細的女子,抬首回道:“仲英一直聽聞莫將軍武功不凡,若是今日有機會同你切磋一二,那仲英便是了了一樁心願。
不知,莫將軍是否會賞臉呢?”
“莫爺,萬萬不可,這明擺著是這小子的圈套!”
“是啊,主子,您不能冒這個險啊。”
仲英率大軍抵達台州數日,隻圍城,不攻城,無非是忌憚他們莫家的免死金牌,和他們手中捏著那些戍軍之命。
隻要他們一攻城,莫望東便可將那些人悉數殺光,將責任推到仲家軍身上,說他們為了立軍功,完全不理會那些人的死活。
民心這東西,有時候是人雲亦雲,一葉障目的。
莫望東此人可謂心機頗深。
仲英一直以來,都不希望同胞相殘,縱然莫家兵是莫望東的人,可到底都也是大宋的百姓。
這些無辜人的鮮血,不該為莫望東一人的野心鋪路。
所以,她沒有給莫望東那個推卸責任的機會。
這幾日的圍城,她暗中已經將城中的布置悉數了解。
如今,隻要擒賊先擒王,將莫望東一舉按下。
那大軍入城之後,便可迅速解救被困的戍軍,找到莫家兵的訓練大本營,將他們全部羈押住。
昨日之前,仲英是計劃先將細作帶出來,然後問出免死金牌的位置,將免死金牌找到後,她在潛入城,將莫望東刺殺。
沒有了免死金牌,殺了他,沒人會有罪。
可礙於昨夜,突然出了狀況,香雪兒失蹤,引起城中混亂。
仲英沒辦法,隻得放棄尋找免死金牌,應承了香雪兒提出的解決方法。
以她為餌,將莫望東引來南門城牆之上,之後,再想辦法將他誆騙出城。
按著仲英的性格,她是不會答應她這個要求的。
可是,就在那一刻,她從香雪兒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希冀與不確定。
仲英知道,她是想知道,到底在莫望東的心裏,她是占著什麽分量。
這樣一個傻傻的女孩子對真心的渴求,她不忍心裝作看不見。
所以,仲英才冒著一世英名全毀的風險,假扮這麽一個為了贏,為了能戰勝反賊,不擇手段的小人。
就在這氣氛緊張不已,莫望東身側之人強力勸阻他,不要一時衝動上當的時候。
城門外,方台之上的香雪兒突然開了口,她的聲音輕柔,卻魅惑無比:
“爺,奴家知道,你對奴家的寵愛。
奴家這一世能遇見你,是奴家的幸運,日後無論奴家身在何處,奴家隻希望爺能過得好。
爺之前問過奴家,奴家的真心是什麽。
刹那間好一似地覆天翻。
那吳王傾三軍伐齊未返,
因此上越國兵就更無阻攔。
耳聽得四野中兵戈呐喊,
連天的烽火膽戰心寒。
敗殘兵怎敵得雄師百萬?
吳國土改做了越國的江山。
叫人來忙帶路城樓觀看……
爺,今日奴家若是去了,那也是奴家最好的結局。
因為,奴家對不起您。”
“你!”
城牆之上的莫望東,聽了她的話,忽然間麵如死灰,眸色狠厲。
西施是個越國的細作,她以西施的故事,念做她的真心。
莫望東赫然狂笑不止,原來,他放在心尖上的枕邊人,竟然是那個老皇帝派來的細作啊!
“仲英,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為何還要費盡心思演這麽一出戲?
可惜啊可惜,看來,雪兒她終歸是心向著我啊。
如今,她已經將她的身份,說明了,你認為我還會上你的當麽?”
仲英笑了笑,眼眸之中皆是自信神色:“莫將軍,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單純。
怎麽你認為,雪夫人能夠在你身邊這麽久,卻沒有投誠,是為了什麽?
她的弟弟和妹妹,如今可都在京都城裏,好好的生活著呢。
不怕告訴你,她這個棋子,老爺子用膩了,今日,就是命我在此處了結她的。
我許她,在此告訴你真相不過是希望,莫將軍你能夠看清,你枕邊人的真麵目,而已。
當然,如是莫將軍憐香惜玉,不忍心看著雪兒姑娘,紅顏早逝。
為了美人,願意束手就擒,那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你!”
仲英將一個奸佞小人的樣子,刻畫的入木三分,將城牆上本就受了打擊的莫望東,氣的是七竅生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