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仲英心中疙瘩
趙煜同墨禪子與樗裏雲二人，又聊了一會兒，便去仲英的院子裏，尋她去了。
他到回廊上時，就見到那抹紅色的俏影，已經站在了園子裏等他。
他長衫影動，步履輕快。
她眸色堅定，唇瓣微揚。
今日他們即將經曆的，大概會是一場硬仗。
但是既然選擇了，就該勇往直前。
“芙兒，我們走吧。”
“好。”
深秋初冬已至，京都城中一片喧囂。
城中路麵兩側，一車車的蘿卜、白菜，在官府規定的地界內，擺著臨時攤子，供人挑選。
大抵是城中的各家各戶，都在趕著初雪前，將過冬的冬菜，采買齊全，日後好能安安穩穩度過一個嚴冬。
這一條條寬敞的大路兩側，都聚滿了人。
人嘛，聚在一起，本是想采買東西的。
可人多必然嘴雜。
這不，挑著挑著青蘿卜，幾個人就開始討論起，之前三王爺勾結西夏人，導致了長城濠之戰等瑣碎事來。
路人甲：“哎，你說，那三王爺之前就已經被廢為庶人了，如今，他這勾結西夏人的罪證，全天下都知道了。
官家會不會殺他的頭？”
路人乙：“這個可說不好，三王爺畢竟是皇室血脈，再怎麽犯錯，陛下他老人家也不會不念父子之情吧。”
路人丙：“我看也是，殺不了，不能舍得……”
……
仲英今日沒有騎馬，而是與趙煜同乘一頂軟轎。
他們的轎子，經過這幾個人身邊之時，剛好聽到他們的話。
她的手心攥緊，心緒起伏，麵色不佳。
坐在她身側之人，抬起手臂，白皙修長的手掌，覆上她的。
原是冷慣了的人，自從陪在她的身邊，便一直都是暖熱無比的了。
仲英側首看了看他，趙煜也在望著她。
他的眸中若有所思，淚痣燦若星辰。
“芙兒，你沒事吧？”
趙煜知道，仲英心中有怨，他那個三皇兄的離間計，著實是傷到了這個從來都不畏生死的女將軍。
倒不是那計策高明，令她無力反擊，隻是，殺人誅心。
是那顆棋子祁鹿用的秒，少年時的玩伴，竟是背後下刀子的黑手。
盡忠擁護的帝王，竟會為了莫須有的罪名，冷眼旁觀她和那些有誌男兒被困在一城的狼狽。
出生入死多年的兄長，也因為此事，而想她舉起了冷冰冰的長弓。
這些無形的傷痕，比肉眼可見的傷口，更令她挫敗，也更令她心寒。
身邊之人對她的憂心，仲英怎會不知。
她本是握緊的拳頭，緩緩放開，微皺的黛眉抻得平緩了些：“三王爺的那些罪證，已經人盡皆知半月之久。
若是陛下，想殺他，大概早就下旨了吧。
殿下放心，陛下坐在那個位置上，他的選擇，我可以理解。
好在最終，他還是派了平西王前來，救了那些忠心為國的弟兄們。
若說失職，這番，倒是我對不起他們了。
他們跟了我這麽久，我早就立下誓言，無論何時，都會以我的性命，來護著他們的。
可那日，見到長清哥哥之後，我便已經食言了。
身為一軍將領，竟然失手被敵軍之人，以長箭擊落城牆。
是我，令他們失了軍心。”
仲英這回從長城濠被趙煜帶走，從在白府養傷，到回來京都城譽王府。
她都沒有說過一次，急著回到軍中之語。
趙煜便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思，她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那些生死相隨的兄弟們。
所以，他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這些話。
今日這路人甲的話，倒是引的她主動將心中揣著的話，一股腦的當著他的麵，講了出來。
這一提到三王爺，仲英難免有些激動，他的離間計，使得宣德帝一度下旨，放棄了長城濠。
她心中曾深有不忿，不是因為宣德帝對她心生懷疑，而是無法釋懷。
他竟然因為懷疑她，而視仲家軍兩萬精兵的性命與長城濠幾萬駐軍的安危於不顧！
她如果真的是通敵罪將，宣德帝完全可以派平西王率大軍前往長城濠，革了她的將軍職位。
可那位帝王卻直接，對近十萬大軍的求救訊息，視而不見，下旨不援。
那些人，可都是拿生命在為他守江山的百姓！
仲英上過那麽多次戰場，從來沒有一次，像站在長城濠城牆上，那般失落與絕望過。
自己誓死效忠的帝王，因猜忌她，而無視眾將士的性命！
自己一心維護的兄弟，終歸還是拿起長弓，對她射出了冷漠的一箭。
可仲英在那一刻，還是感受得到風長清眼中的不舍。
在最後她跌落之時，她也知道了宣德帝的最終選擇。
每個人，在自己的位置上，也許都有著他自己的立場。
思及此，她糾結了許多日的心，忽然間有些清朗了。
一想到，若不是眼前這個人，及時出現，將她帶走。
她也許此時，早已經在黃泉路上，與那些冰冷的彼岸花為伍了。
看著趙煜的深眸，仲英的眼神忽然就軟了下來。
趙煜理解她糾結的心情，所以，他沒有出言勸慰她。
隻是將她擁在懷中，以指腹輕撫著她的發絲，默默的陪伴著她。
“殿下的心意，我知道。
殿下放心吧，長城濠之事，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好，芙兒說什麽，本王都信。”
從初見之時的英氣非凡，到如今的脆弱柔軟。
這位九殿下見到了一個在戰場上如閻羅王的女子，完全不同的兩麵。
想著仲英，隻會在他的眼前，才有如此模樣。
他的薄唇不由得向上緩緩生出了一抹淡笑，向來喜歡冷著臉的九王爺，這一刻的俊顏，可謂是顛倒眾生，魅惑至極。
“從前本王總覺得，這些百姓，嘴都太欠了。
可今日，卻突然發現，他們的八卦勁兒，倒也還不錯。
至少，可以將存在本王的芙兒心底的許多疙瘩，幫忙解開了……甚好。”
這倒是趙煜第一次，對宣德帝放任百姓討論皇家之事的做法，生出了幾分好感。
宣德帝雖此人然心思重，善猜忌。
但是他卻是一個不對百姓禁言的君主。
隻要是大宋的百姓，不管是誰，隻要你不說出特別大逆不道的話來。
就算他們討論皇家之事，他倒也是不會降罪深究的。
要不，他在最初聽到關於趙煜與仲英的流言之時，早就該命皇城司出手，去將那些在外麵嚼舌根的人，給抓起來問罪了！
宣德帝認為，許多當官的不敢說真話，但是他們敢，所以，在京都城所有人多的地方，都有他的眼線。
這樣的行事，倒是真的不少為他收集有用信息呢。
所以，這些百姓，也才敢明目張膽的在大街上，說著這些皇家子孫的八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