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仲家父女交心
仲英才護送九王爺從江南回來,這又接著聖旨,幾日內便得動身前往長城濠。
國公府書房內氣氛微妙,仲英站在仲世恒的書房正中,看著一臉凝重之色的仲國公,不知該不該開口。
最後,她還是先出了聲:“爹,您把我叫來,是有什麽事要囑咐嗎?”
仲世恒聽了她的話,褐目平靜,道:“英兒,你怕嗎?”
仲英抬首:“怕,女兒知道,這次長城濠一行,也許是個圈套。
但是,父親從小就教導女兒,一日為臣,便要忠君愛國。
就算明知道是個圈套,我也得毫不畏懼的前行,才可以。不是嗎?”
仲世恒從來隻知道,自己的這個幺女,心思通透,氣魄豪情絲毫不輸給她那幾個哥哥。
可他從來沒想到,這個女兒,竟然比那幾個兒子,還不怕死,甚至更加膽大妄為。
“你!”
守護百姓,血灑疆場,這是一個將士該有的無畏精神,不能躲,也不該躲。
可如今,她明知道,她要去做的事,也許並不是為了守護百姓的安危,隻是當權者為了一解心結,而設下的陷阱,她依然要如此義無反顧的衝上去。
這究竟是忠誠還是迂腐?!
仲世恒歎氣,坐下,抬眸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卻還要去?你明知道,我們仲家曆來駐守的是大宋朝東南和東北的疆土。
那西夏之邊,是他平西王等人的戰場。
你明知道,陛下他此番,讓你在殿前出頭,繼而降旨命你去長城濠,是存了殺心,你也還要去?!
你真覺得譽王,他能保得住你?
依我看,未必。”
仲英輕動了唇畔,朗聲道:“爹,南海剿匪之時,陛下曾派人給了女兒一封密信,那信中說,在女兒麾下最得力的幾個將領中,有一人是西夏的奸細。
陛下他這麽做,是希望女兒親手將那人找出來,懲治了。
可女兒卻一直沒有按著他的意思做。
他們都是與我,生死與共,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的兄弟,就算是真的有人是從西夏而來,那又如何?
他從來沒有做過傷害我仲家軍、傷害邊疆百姓之事。
難道爹希望我為了保住自己的命,為了得到陛下的信任,就親手去傷害長清哥哥嗎?
女兒做不到。
而且,就算我做到了,陛下他,就真的會信任我們仲家人!?
不,陛下他,永遠都會將我們仲家人看做是他們皇權的威脅。
二姑母和五王爺的身上,畢竟都流著仲家人的血。
女兒能做的,不過是向陛下證明,我仲英,絕對沒有背叛大宋百姓的心,這還不夠嗎?!
如今,西夏進犯我邊土,洪、銀兩州危在旦夕,女兒,沒有別的選擇。”
仲英不愚鈍,在大殿之上,宣德帝主動詢問她關於此番西夏進犯之事,她心中便已經有了計較。
可正如她說的,身為一名軍人,她沒辦法為了一己之私,而在國家危難之際,將自己置身事外。
該來的,總會來的,不是躲就能躲得了的。
風長清是西夏人之事,她已經知曉了。
很早之前,她便知道,風長清是她那個已經對外宣稱病逝多年的大姑母之子。
但仲世恒與風長清一直對他的身份,守口如瓶,她雖然心中不明就理,但也都沒多加打聽過。
直到上回**蠱之事發生,趙煜告知她,那西夏王後竟然是她那位本應該已經病逝多年的大姑母。
這其中一切緣由,她便都想通了。
宣德帝密信中,她得力幹將中的那個西夏人的身份,也就明確了。
風長清竟然會是西夏王朝,那個消失多年的大皇子拓跋宇。
仲世恒眸色微動,他早該想到,那龍椅上的人,眼中是容不得半粒沙子的。
風長清的真實身份,也許宣德帝早就知道了,這些事跟本就是根本逃不過皇城司的眼線的。
畢竟,他們那些人,也確實不是吃素的。
但他是仲英手下的人,仲家軍中有西夏人,可不就得讓仲英親自出手除去麽,否則,宣德帝怎麽會相信,仲家人是清白的呢!?
仲世恒長歎一聲,道:“想不到,你早就知道了這些事。
那清兒的身份,你可同譽王講了?”
仲英垂眸,道:“未曾。不過,殿下他也許早就知道了,畢竟如同父親所言,殿下的心思大概一點都不比陛下少。
所以,方才父親問女兒,是否認為殿下他能護住女兒。
女兒的回答是,是。
我相信,無論女兒陷入何等危機之中,殿下他都能夠護得女兒周全。
同樣的,若是他遇到了任何的為難,女兒也一定會守在他的身邊,護得他平安的。”
仲英這一番話,就像一枚從千刃高空落入平靜湖泊的石子,將仲世恒本就不安的心,攪動得更加的翻騰。
仲世恒放在桌麵上的大手,緊握成拳,麵色複雜。
雖然仲英以兒郎身份,立下不少軍功,但是,在仲世恒的心裏,她一直是那個偷偷跑出去買胭脂水粉,回來後在臉上亂畫一通,嚇唬那幾個哥哥的瘋丫頭。
直到此時,他才第一次發現,當年那個被他捧在手心裏,像雪一樣柔軟的奶娃娃,真的已經長成了大姑娘。
女大不中留,她的心,已經完全被另外一個男子,給占據了。
如今,她許是不再需要他這個老父親的庇佑了。
艱澀的壓下心中的不舍與不適,仲世恒沉聲道:“芙兒長大了,爹相信你做的選擇。
去吧,去吧。拿好陛下給你的腰牌,平西王不是個糊塗的,若是真到了為難之際,他應該不會袖手旁觀的。
去吧。到你母親那說一聲,再走。”
仲英眼眶一紅,這一刻,她忽熱發現,仲國公比她記憶中蒼老了許多。
她跪地一拜,道:“女兒知道了,父親保重。”
仲世恒揮了揮手,仿佛身上已經沒了氣力,一個半世權傾朝野的鐵漢,也抵不過最鍾愛的女兒,與他漸行漸遠的不舍。
仲英起身離去,仲世恒老眼瞬間模糊不清。
從前,他從不信命,隻信手中的刀劍。
直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兒一出生,便被遊僧道破天機,說出那鳳凰泣血的命格。
他便開始求神拜佛,他冒著欺君滅門之罪的風險,為她隱藏女子身份,最後還是擋不住,她與趙家人的相遇。
如今,她更是將生死與信任,都交到了那個男子的手上。
“看來真的是天意不可違啊……”
仲世恒望著窗外清月,低喃自語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