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二人心底擔憂
趙煜因見到岑青海，雖惡貫滿盈，卻對他的親外甥一片忠心，而情緒低落，先一步起身離開。
可如果，他此時，回身的話，便會發現，那個英氣十足的女子，清眸中含著的，是比岑青海還赤誠的光芒。
仲英擔憂的目光，追逐著那道清白冷傲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青翠花海之外。
“仲將軍，卑職等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將所有嫌犯緝拿歸案，是否現在就將他們送到大牢裏去？”
“嗯，去吧。”
那些女子隱衛，同蹲守在青海幫外，不遠處的士兵們，一同將青海幫一幹人等，押送去往潮州知府大牢。
仲英和烏漢陽則留下，繼續查抄青海幫大宅中的物品。
珠寶玉器、綾羅綢緞、刀劍箭羽……
青海幫的庫房，堪比一個小型的國庫了。
仲英和烏漢陽看到眼前這些東西，都從心底裏，感到詫異。
先前，他們就知道青海幫搜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又做著那喪盡天良的煙土生意，應該是金銀成堆的。
但是沒想到，場麵竟然會如此的壯觀。
這些東西，也許就足以解釋，為何那位帝王，會對岑青海生了殺心吧。
可惜，這些物品中，卻唯獨不包括，他們此前尋了許久，都沒有眉目的煙土賬本。
仲英今日，原本沒打算直接動岑青海，她本是計劃著，待她們找到，所有青海幫私下販賣煙土的秘密賬本，再動手。
因為，她覺得，如果她們不將那些賬本找來，放在她們手裏，岑青海必然不會承認，他販賣煙土之事。
那樣，她們便沒有罪名將他帶走。
可不想，趙煜竟然能將他激怒，而後岑青海便起了殺心，竟然想要刺殺王爺。
如今，這條罪名已經足以將他羈押，其他的賬本，隻需繼續加速尋找就好。
可是，她們找到了這麽多金銀，卻唯獨沒有那些賬本。
烏漢陽與仲英，都感到有些無力。
“將軍，你說，這賬本這麽重要的東西，那岑青海能藏到哪去呢？我們連密室都找到了啊……”
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的仲英，突然杏眸圓挑，興奮的話語如風拂玉石，悅耳動聽：“也許就像殿下說的，我們也許找錯了方向。
漢陽，我必須得立刻去知府衙門。這邊就交給你了。”
“哦，好。”
仲英是突然想起，前一晚，趙煜與她在大帳中說過的話。
“芙兒，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那些重要的賬本，根本就不在青海幫呢？”
“那般重要的東西，岑青海不放在他自己身邊，會放在哪呢……”
趙煜在仲英身邊，原本是隻看不說，因為他相信，憑借仲英自己的能力，是可以找到青海幫的罪證，將岑青海繩之以法的。
若是日後，回了京都，宣德帝追問起來，他也可以將自己置身事外。
畢竟，岑青海倒了，秦風閣的那位，也算再沒有助他之力了。
此前，趙煜的確還不希望，被他那位父皇，看到他對其他兄弟做得事，出手幹預。
可是當他看著仲英這幾日，為了尋找青海幫賬本一事，四處奔波，勞心勞力，卻還毫無頭緒，他便心疼了。
他便也顧不得，他的提點，是否會傳入他那位心思複雜的父皇耳中，當時，他隻希望，快些撫平眼前之人眉間的褶皺而已。
趙煜前一晚，一定也沒想到，他在第二日，會不惜用自己的身份，和黑龍令，助仲英，去將那岑青海擒獲。
想著昨晚，趙煜那黑曜石般晶亮的眸子，帶著的那一份提點之意味，含笑望著一臉煩悶的自己。
仲英直到此刻，才如醍醐灌頂，肺腑之間，霎時清明不已。
原來，昨天晚上，趙煜便已經示意過她，那些仲英的賬本，也許岑青海早就放在了知府衙門，他女婿孟路軍那裏。
仲英心中終於清明，她離開之前，同烏漢陽又說了句。
“對了，漢陽，查抄完這裏之後，你留下一隊人，在這大宅外守著，且不得讓任何人進來。”
“是，將軍！”
仲英看了眼，這一片狼藉的庭院，想著他們來時，這青海幫還是舉目的亭台秀美之色，如今，卻是這般滿目蕭條、全景凋零……
世事難料，人生如戲，一個在南海之濱，稱王稱霸十幾載的青海幫，今日，卻因為那一人的野心，落得如此下場。
仲英雖見慣了沙場是上的生離死別、血色如海。
可卻極少，接觸過這樣，高門大戶，一夕之間從輝煌走向負敗的事件。
若果說，在京都城那位帝王，從來不清楚，岑青海等人的齷齪之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是，無疑他是為了自己的江山和利益，而選擇忽視與縱容。
可如今，他們的利益，觸犯了那位帝王的逆鱗，那他們便頃刻間，都成了階下囚。
仲英站在青海幫大門外，向裏麵看去的瞬間，仿佛見到了，每個為帝王付出血淚的高門貴族，最終的下場。
畢竟，所有的世家貴族，如是真的查驗起來，沒有哪一家是真正的清廉、無辜的。
可他們卻能因為上位者的利益，而一直生機勃勃的富貴著。
【若是，那一日，仲家的恩寵不再，父親是會甘心俯首，還是會走上那條不歸路？
若是，那時，我到底會站在哪邊呢……】
仲英第一次，在心間，劃過了這個，她如今，自己也給不了答案的問題。
仲英曾經很確信，若是在她父親支持的五王爺，和趙煜之間選擇一個。
她自己一定會選擇趙煜，但是，人心與人性都會變。
如今，看到岑青海這個，宣德帝多年的座上賓的下場。
仲英確實沒有把握，若有一日，當她看到自己的父兄，受困之時的期待眼神時，她會不會動搖……
仲英隻希望，她們仲家，一直都會有，上位者所需要的能力。
而她的父親，不會走上那一步，那她與趙煜，便不會麵對那樣兩難的境地了。
日後的事，沒人能預料得到，仲英黛眉一挑，轉身而去。
也許，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快處理完眼前之事，好快些回到那人身邊去，守著他，讓他知道，現在有一人，站在他的身側。
在早晨出發前，仲英就已經命令羅大風，率領三萬精兵，圍剿了大雁山。
就在他們一行人，往大牢出發時，那山上的信號終於發出，仲英眉間舒緩開來。
羅大風應該是，已經按照她此前吩咐的，盡量生擒、控製住麒麟寨上，陸引、古大河等人。
她的步子愈發的輕鬆起來，那麒麟寨中的百姓，除了陸引等貪婪之輩，許多人都是無辜的。
仲英不希望，他們為趙恒和岑青海等人的狼子野心，付出生命的代價。
仲英想著，待押送他們回了京都，她定會盡全力，為喬嫂子等人開罪，求得一條生路。
白霖見自己主子心情不悅，隻提著劍，悄悄的跟著趙煜身後。
趙煜在軍營附近的竹林中待了快一個時辰，才吐氣如蘭的輕輕開了口。
“白霖，你說，仲英她，會一直站在本王的這邊麽？”
趙煜同仲世恒的恩怨，具體是什麽，白霖也不知曉，他隻認為，自己王爺與仲世恒過不去，是為了軍權。
畢竟，仲世恒是五王爺那一邊的，所以，白霖心思單純的回了一句。
“仲將軍大氣忠義，屬下相信，她一定不會因為，仲國公支持五王爺，就背棄您的。”
這些日子，從天門山下，到江陵別苑，再到大雁山及南海軍營中。
白霖雖然沒有完全見證，趙煜與仲英的過往，但是他看得到，仲英與自己王爺之間，不同常人的感情。
白霖相信，仲英會站在趙煜這邊。
可趙煜聽了他的話，並未因此展顏。
他與仲家的弑母之仇，又豈止是，一個權力之爭，能夠詮釋得了的……
若真是有一日，他與仲家，分立兩側，仲英真的會如她所說，與他生死不相棄麽！？
竹林中靈鳥高鳴，風過麵頰，樹影斑駁搖曳，趙煜的心，充滿了不確定。
那種對身邊人忠誠的不安與質疑，是刻在他骨子裏的痛，就算他此時，再如何的想要逃避，卻依然無法跨越。
趙煜清瘦的指尖微微劃過，那片影影綽綽的樹間，一片片落葉，整齊飄落在他身後。
那落葉的上，都透著一個針眼大的小洞，斜陽的碎光穿過那小洞，落在地麵，像被利箭穿透的人心……
“哎……”白霖歎了口氣，輕身跟上趙煜的腳步，他希望，仲將軍千萬不要讓他失望，能夠守住自家主子那顆心中，最後的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