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仲英親下淮水
午時才過,羅大風等人已經伐來許多結實的樹木,能用來搭建新橋。
仲英命他們用削尖的木楔子,將每兩根粗壯結實的木頭,接頭處上下摞在一起,固定好。
又挑了些水性好的士兵,脫了護甲,下到水中。
她原是想著,讓大家站在河麵下的木橋上,借著力氣,再把住河麵上新建成的連木橋。
可有幾個士兵入水後,卻發現,那河麵下的木橋似乎是被河水衝擊後,出了問題,有多處橋麵同下麵河底的木樁已經斷開了。
原有的木橋,已經掀開了一側,應該馬上就快被河水衝走了。
烏漢陽聽了,連忙下水去仔細查看一番,回來後,麵色有些踟躕,似是有什麽話要說。
仲英見此,皺了下眉,也立刻跳下了水,片刻之後,她上了岸。
她與烏漢陽交換了一個眼神,並沒說什麽,隻深深沉了口氣。
“小將軍,按您的吩咐,我們已經將可以搭在河岸兩側的木材,準備妥了!
咱什麽時候開始小水去幹?!”
羅大風語聲巨大,風風火火的跑到仲英麵前問道,麵上盡是興奮的樣子。
何達緊隨其後,到了河邊,他的視線在仲英和烏漢陽的麵上掃過,向前一步:輕聲詢問“將軍,可是又出了什麽岔子了?”
抿唇抬眸,仲英開口:“無事,隻是新橋搭建起來,恐比預想的要費些事兒,不打緊。”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大樹林後的矮草叢,眉間淩厲,目光灼灼。
“烏漢陽,你讓水性好的兄弟們,下水去試試已經沒有橋麵的木樁,能不能站住人……”
“是!”
烏漢陽接了令,尋了些水性好的兄弟,下了水,他們站在水麵下,踩在那些隔著一米一根的木樁上。
他們都穩穩的向下用力踩了踩,有半個身子都立在水麵上,倒是還算穩當。
朝著河岸上的仲英等人,打了手勢,他們便開始挨個試河中的木樁。
“既然原來的橋麵用不了,我們的水下著力點隻能換成木樁了。
烏漢陽,通知下去,水性好的士兵,全部過來,分成兩隊,一對下去,一對在岸上,半個時辰,換一次。”
“是!”
……
由仲英帶領的二十萬征南大軍,開始了他們出京後的第一場戰役——渡淮水戰役。
仲英命令所有不會水的士兵,整理好自己的隨身裝備,按著她之前示範的方法,利用繩索過河。
水性好的便自己遊水過河,由何達和高月負責指揮安排。
羅大風和烏漢陽帶領士兵們,將他們製作好的新木橋,緩緩放在河麵上,寬度較之前的橋麵略窄。
這樣河中的士兵,便可以站在原有的河底木樁之上,手上扶住新木橋固定。
新木橋才一入河中,仲英便率先跳入河中,她站在河麵中間的木樁上,親自指揮隨後下來的所有士兵們,如何站位,如何用力。
他們同仲英一起,用自己的雙手雙腳,撐起了一座新木橋。
此時的河水還有些微涼,可士兵們在仲英的帶領下,沒有一個人退縮,他們的麵上滿是火熱的幹勁兒,手上用著全部的力氣!
整整兩個時辰,所有的輜重糧草的馬車安全過了河,沒有一擔糧食落水。
淮水春汛提前,橋麵斷裂,仲英妙計令十幾萬不會遊水的士兵,順利渡河。
為保輜重糧草,不受損失,仲英身先士卒,跳入淮水中親自指揮,看在二十萬大軍每個人的眼中,刻近他們每個人的心中。
通過這第一次渡河戰役,除去本就誓死追隨她的飛鷹營幾萬將士,新入她麾下的十幾萬大軍的軍心,也算是徹底的被她收服了。
他們這邊舉軍歡慶,順利通關。
隱藏在淮水另一側草叢中的眾人,除了那領頭之人,本是邪肆的眸光中,閃過一抹敬佩之意。
其他人可都是,麵上布滿失望之意。
見到自己精心布置的困境,被人如此輕易的解開,李軒竟然沒有生氣。
蹲在他身後的人,第一次感覺,他有些不了解自己這個主子了。
他們要阻止他們大軍到南海。
大軍順利度過淮水,天色已近傍晚,士兵們的體力都消耗不少,仲英下令大軍,第二日原地休息一日,再繼續前行。
渡淮水雖耽擱了兩日,但之前搶出來的時間不少,接下去他們的路線又是之前選的最短的那條。
如此一均衡倒,同之前預計的時間一比,倒是絲毫沒有任何的影響。
當夜,眾士兵已經都各自休息,仲英同烏漢陽站在淮水岸邊。
仲英望著她們淮水對岸,語帶肯定的說道:
“應該有人,不想讓我們順利到達南海。”
“將軍是指,淮水下的斷木橋?”
“嗯,今日,我下水後,向下查探之時發現,那些固定著原來過河木橋的木樁,不似是被大水衝斷的,倒像是被人用刀故意砍斷的。”
“不錯,我也看到了,但屬下怕動搖軍心,我才沒提。原來您也注意到了。”
仲英抬眼看向遠處,輕聲說:
“方才,我又騎馬沿著淮水向東尋了一段路,本是修好的護河堤壩,被人暗中改了路,原本從光州之入東海的應河水道被匯入了這淮水之中。”
烏漢陽大驚失色,他皺眉問道:“難道,這淮水水位突增,並不是春汛提前了,而是人為的?”
“不錯。出征之前,父親曾說,這次陛下對我突然加以提拔。
殿前授將位,又派了二十萬大軍南征,應是別有用心。
我當時不以為然,想不到,這大軍才一出京都,就被人惦記上了。”
“將軍覺得,會是什麽人做的手腳?
總不至於是那南海的蠻夷或是流寇,將手腳伸得這麽長吧?”
仲英目隨遠方:“應該不是他們,流寇賊匪的手段不會這麽隱匿。
我擔心是陛下想借我們仲家軍之手,同這些人周旋一番。
不管是誰,我們此番南行,必定是困難重重。
能有如此手段,又藏在暗處,我們大軍在明,恐是防不勝防,隻能見招拆招吧。”
仲英歎了口氣,又道:“想不到,我們本是一心為國,竟然還會成為陛下與他人之間爭鬥的犧牲品。”
烏漢陽聞此,轉眸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道:“這位陛下的心思曆來難測,咱們仲家軍說到底,不過是他手中的一些棋子。
能夠保家衛國,是咱們仲家軍的使命。
為每一位陛下所用,則是禁軍的天命。
將軍,以後像這樣大不敬的話,切不要再說了。
否則,若是傳到有心人耳中,必定引起軒然大波。”
“嗯……”仲英淡笑以對,心中卻悵然若失。
君王之心,深不可測,對仲家這種戰功赫赫的家族,曆來是捧殺兩全,終是心存懷疑。
可身為臣子,她卻隻能走這一條忠誠的路,至死不渝。
她突然想著,若是有一日,那人登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是否也會這樣,對她們仲家,或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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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英一隻腳才買進大帳之內,便感覺到帳中一絲陌生的氣息,她可以確認,此人不是她身邊的熟人。
“閣下深夜人我帳中,不知有何貴幹?”
“仲將軍的感覺如此靈敏,那夜在玄月寺中,為何會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存在呢?”
一道滿含戲謔的男聲響起,一位黑色勁裝男子,從她平日換衣所用的隔檔後,從容輕緩的走出來。
“是你?”
男子身形高大,左手持劍垂於身側,眸中目光邪肆直白,他將仲英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魅惑的聲音中帶著一抹可惜的意味:“這麽一位巾幗女英雄,竟然會看上那個藥罐子,你的眼光,不太好。”
“仲謀的眼光,想來無需閣下擔心。
倒是您深更半夜的,偷著跑來我這大軍營帳之內。
是方向感不太好,走錯了路?
還是心腸不太好,故意來生事的呢?”
那黑衣人聽了她字字帶刺的話,非到沒有生氣,麵巾之下還傳出一聲淡笑。
他毫不見外的坐到了她的位置上,翹著二郎腿,坐姿甚是灑脫。
他輕著聲音說道:“仲姑娘,說話何必如此借槍帶棒呢。
在下今日前來,不過是因為憐香惜玉,想提醒姑娘一句,這南海剿匪,能拖變拖。
拖不了,到了那,也不要太過認真,對付著做做樣子,便罷了。
還有,若是日後,姑娘接到宣德帝的密旨,最好不要去做,他密旨中安排你做的事情,否則,姑娘恐會性命堪憂。”
仲英聽見,他叫自己仲姑娘,倒是沒有意外,畢竟,這個世界上,手眼通天的江湖人,不少。
不過,既然是知道她身份的人,應該是對他們仲家,十分感興趣的人。
對仲家感興趣的人,她也不得不對他上點心。
她慢走至衣掛邊,將手上的盔甲掛在上麵,轉身抬眸看了他一眼,掀唇輕語:
“看來閣下雖幹著刺殺人的勾當,卻還有著一副菩薩心腸,竟不顧危險的,親自來提醒仲謀要識時務。
隻是閣下似乎對仲謀不是很了解,仲英一日為臣,便會立於忠君之路,又怎麽會對陛下的旨意,敷衍了事呢?
還是說,仲謀若是認真了,會觸犯到閣下的利益?”
她說話之間,手上的滌靈劍迅速而出,直奔那黑衣人頸部而去。
黑衣人輕笑一瞬,坐在椅子中並未起身,隻向後一仰首,同時伸出一隻兩指,用巧勁兒,緊緊擒住滌靈劍的劍身。
仲英見自己的劍被他抓住,用力向後後退一步,手上使了全力,才將滌靈劍從他手中拽回,卻沒能傷他一絲一毫。
“仲姑娘,你可太無情了,玄月寺中,我不忍傷你,你卻對我屢下殺招。
如今,我好意前來提醒,你又對我怒劍相對。
仲姑娘,你的心,是冰做的麽?”
黑衣人眉尾上挑,話語間盡是刻意透出的,濃濃的委屈低喃之聲。
“你,到底是誰!?我們之前就認識麽?”
他那日在玄月寺後山,對她招招謙讓,仲英是知道的。
但她隻以為那隻是個巧合,想不到此人竟還知道她的秘密。
如今又出現在這裏,對她百般言語挑逗,仲英心中便覺,此人也許並不是真正的陌生人。
可她一時間,又真的想不起,自己曾在何處見過這樣一號人。
黑衣人聽了她的問話,並未立刻回複,隻身影迅速移動到大帳門口,轉身丟下一句:“仲姑娘,早晚有一日,會想起在下的,後悔有期了……”
說完,他便消失在大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