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淮水春汛提前
“哼!同樣是對待救命恩人,這位司徒公子倒是比那高高在上的九王爺,對咱們小將軍更關心一些!
上了戰場,要一個錦囊有毛球用?
還是這些千金難買的續命傷藥,更實在些!……”
羅大風向來是個直腸子,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倒是完全沒顧忌到,聽得人會不會多心。
他話音一落,仲英的手不自覺的拂在腰間一處,清眸微暗,目光緩聚。
裏麵緊緊貼著她衣衫內側的,便是九王爺命白霖送到她麵前的,那枚墨色蟒紋金絲錦囊。
本來同父親的那個賭約,就令她有一些不安。
畢竟,九王爺疏遠朝堂多年,身體又一向虛弱,如果他並沒有如她父親所言,有心爭奪皇權。
那便不會有出仕之舉,若她此行真的遭遇危機,他就完全不會有機會,在朝堂上為她進言了。
那樣,她就是賭輸了……
所以出征前幾日,她心中有所忐忑,怕是那晚一時激動,才上了自己父親的當。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她深知,趙煜雖待常人冷淡,卻對她十分不同,可以說是暖意盛存的。
原是打算,在出征前見了他,同他再說說話,緩解一下,她這幾日心中的情緒起伏。
那夜,在護城河畔,他也明明說好,會親自同她告別的。
可直到大軍出了城,他都遲遲沒有出現,那時候仲英的心境,真的有些不安。
所以,對於仲英而言,趙煜送她錦囊或是傷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終歸還是來了,這對她而言,才是最大的安慰。
何達心思縝密,為人溫和內斂,他知道,在他們這位小將軍的心中,似是更重視那位九王爺。
便悄悄抬起胳膊肘,用力的碰了碰羅大風的虎背熊腰,戳的羅大風一臉懵圈。
“你搥我幹啥?”
“少說兩句,晚膳都做好了,你不去吃?”
“晚膳做好了?吃吃,這就去……”
扛著那寬厚鋒利的坤天刀,羅大風大步生風的跨出了營帳去。
“將軍,要不屬下為您將飯菜打來?”何達見她有些心思不穩,便想著問問,她是否需要在帳中用膳。
仲英回神,櫻唇微動:“不用,還是老規矩,我隨你一同出去,和兄弟們一起吃。
至於司徒公子送的這傷藥,你且收好了,待日後,有士兵受了傷,好能及時用來救治。”
“是!”
“走吧……”
何達將那檀木箱子抱在懷中,隨著仲英身後,一同出了營帳。
行軍在外路途艱險,一切夥食均是從簡。
前幾日為了趕路,將士們都是用的冷食。
今日難得到了淮水附近,可以小憩一夜,火頭軍可是都是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
努力為辛苦了幾日的將士們,燒出些可口的飯菜,打打牙祭。
說是可口飯菜,也不過就是些熱湯、熱粥裏,摻雜著多一些青菜和糙米,可不比在京都禁軍大營,每日三頓膳食有肉有菜。
但隻是這樣,士兵們就已經吃的十分享受了。
仲英同何達出來時,羅大風已經吃了兩大碗熱粥,三個饃了。
見她們的身影,羅大風扯著嗓子喊道:“小將軍、何達,快來吃點,今兒這菜粥好吃的很!”
仲英雖是一名女子,可她從軍四年多,從士兵到將軍,曆來都是同大家在一個鍋裏吃飯。
就是她升任飛鷹營將軍後,也從沒讓夥夫給她單獨做一餐。
這一回出征前,火頭軍的新掌事,從禁軍三營調配過來的盧大缸,特意請示了她,用膳有什麽忌口。
結果在聽說,無需為她單獨準備膳食時,他眼睛瞪得老大個。
半天才說了句:“屬下在軍營做了十年飯,還沒見過一個像您這樣的大將軍,還要和士兵們在一個鍋裏吃飯的。”
他驚訝倒也正常,大宋禁軍近兩百多萬名將士,能帶兵十萬以上出征的大將軍,少說也有近二十個,倒是真就隻有她一個這樣的。
就連仲家其他幾個兒郎,在營中,也都是火頭軍為他們單做的。
仲英倒好,不隻是無需為她單做膳食,她還總是出來營帳與將士們一起用膳。
光這兩點,雖是新編在一起的二十萬大軍,這些士兵們,心中已經對她尊重不已了。
畢竟‘民以食為天’,保家衛國的士兵也是普通的百姓,能跟著這樣平易近人的大將軍上戰場,他們心裏有底。
家勢優越,身負將才,善謀略,精武藝,卻還能做到如此不搞特殊化,與士兵平起平坐,這樣的大將軍,可謂經世難求。
仲英和何達一人盛了碗熱粥,拿了個饃,大喇喇的坐在草地上,大口吃的極香。
開始的時候,大家對她還是有些敬畏,可見她同飛鷹營那些士兵們,有來有往的討論著之前的戰役。
那些新被編入她麾下的新兵蛋子,也都端著碗圍了過來,一邊喝粥,一邊聽得津津有味。
過了一會兒,竟然有人大膽的開了口。
“仲將軍,您能不能給我們說說,那南海會是個啥樣子麽?
俺從老家被選入禁軍都兩年了,這還是頭一回離開京都,到那麽遠的地方打仗呢?”
“是啊,是啊,仲將軍,我聽人說,南海那裏中午的日頭,是能把人蒸熟的,是不是真的啊,您跟我們說說唄?……”
一個人問了話,邊上的小士兵,聽了,變也不再拘謹,跟著問了起來。
仲英看著他們,啃了一口饃,淡笑著說:“那瓊州與南海地帶,確實溫度較高,尤其是近仲夏(五月)之後,天氣**的很。
你們這些從沒離開過京都的小子們,若是到了那,估計還真的得適應些日子。
不過倒也不至於,能把人蒸熟的,這個倒是有些不實了……”
“哦哦……”
……
“仲將軍,聽說您之前在瓊州剿匪,凶險萬分,能不能給我們講講,那瓊州和南海的流寇,是不是都要比我們京都城的歹徒,凶的很?還有他們的百姓,也像我們北邊的百姓這麽熱情麽?”
“那地方的百姓啊,熱情的很,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雖然文化略有不同,可心眼都是善良的,我們出征護他們的安全,他們都擁護我們的!
至於流寇和土匪,卻是凶惡的很,除了從各地躲到那的賊人、匪徒,還有許多邊陲小國居心不良之惡人,收複起來,的確需要費上更多的力氣。
所以,大家一路上,一定要吃的飽飽的。
行軍之時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到了南海,我們好有力氣與他們作戰!”
“對,仲將軍說的對!”
“以將軍之命令行事!護我大宋百姓,保我邊疆平安……”
……
“好!仲英在此——謝過眾位將士!”
仲英被這些年輕士兵純粹又信任的話語,感動了。
她仿佛看到了幾年前,剛剛入仲家軍時候的自己,一心為國家大義,忠貞不渝。
如今,她久經沙場,見慣了屍橫遍野。
無論是自己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還是敵軍那些家有妻兒的戰士,她見多了戰場上,士兵們臨死前絕望的眼神。
她太久沒有同一時間,見到這麽多意氣風發,信心滿滿的青春麵孔了!
仲英不禁在心中大喊著:這一次,不管戰爭有多麽殘酷,我都要拚盡全力,將你們一個不差的帶回來!
清風拂麵,夜色漸濃,恰好擋住了她微紅的眼角。
否則,身邊這些滿心赤誠的兒郎,怕是會被這位大將軍,最近新增長的多愁善感之功力,給驚嚇到吧……
何達見此,他知道,仲英心中的一個結,在慢慢的打開了。
他麵上微顯出,一抹明了的笑意,與羅大風豪放的大笑放在一起。
這兩位副將的性格,完美的相得益彰。
除了何達和羅大風這兩位副將,此次隨行的還有她的另一位副將烏漢陽。
此人年約二十四歲,雋秀灑脫,驍勇善戰,立功無數。
烏漢陽性子爽朗,卻比羅大風多一分清秀;心思縝密,又較何達少一分內斂,是仲英閑暇時,最常相伴的酒友。
在仲英還不是少將軍之時,便已隨行身側,跟仲英同上戰場作戰約有兩年時間,每逢戰事,他多同羅大風為兩路先鋒首領。
一個時辰前,他奉了仲英指令,帶領一小隊的士兵,前往十裏以外的淮水河畔,查看河水漲潮情況,尚未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