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殿下的惦念
竹榻上,趙煜輾轉反側,素日冷靜自持的那雙俊眉就快擰成了一對兒麻花勁兒。
枕著一隻手臂,呆望著木屋棚頂一排排碼的直直的竹木,趙煜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線,心中甚是煩亂。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側首而望,屋門沒有一絲兒被打開的動靜。
忍不住心中腹誹【那個女人到底在外麵幹什麽,天寒地凍的,又帶著傷,怎的還不進屋來……】
想起身出去看看她,九王爺心中的小傲嬌卻又再次上線,自己因她煩惱幾日,人家心中壓根沒把你當個事兒,幹嘛自己還巴巴的貼上去。
日後,就隻當她是自己需要的那個續命靈石便好了,其他的多餘的、走心的關心,還是省省算了……
用力一轉,朝著竹榻裏側翻了個身,趙煜閉上眼,決定對她來個不聞不問。
寶葫蘆一樣潤嫩的雙耳還是忍不住細聽著外麵的動靜,須臾之後,他忽的坐起身來,嘴裏念叨著:“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
手掌提著那雙略有汙濁的金絲靴用力往足上一套,起身出門。
微光漸若,日落月升,細緩著落了一整日的雪,終是停了。
竹籬笆的影子一排排整齊的跌在銀白無邊的雪麵裏,寬敞的庭院中並沒有他心中一直惦念著的人。
仲英並不在庭院中。
趙煜心中先是一驚,恐她遇到危險,被歹人傷害,急欲提起衣袂出去尋她。
已行至庭院門口,複又仔細一想,自己雖人在屋內躺著,若是外麵真有什麽動靜,他也不會全然不知,那便是她自己出去的了。
如此時辰,已近晚色,她去哪了,又去做些什麽事?
心中掛著她,又無處能尋,趙煜看了眼石桌上規整擺著的石鍋和一對兒黑色的瓷碗,忽的笑了。
【這個丫頭倒是真聽話,不讓她動,她便真將它們留在那給本王留著了。】
用緩著的幹淨雪水將他們二人用過的鍋碗清洗幹淨,化了的雪水畢竟還是有些涼手,饒是普通大戶人家的丫鬟、小廝怕是都不會樂意做這樣的活計。
可這京都裏最是尊貴無比、錦衣玉食的九王爺那雕刻般俊俏的麵上,此刻竟還帶著一抹享受之意,實在是令人費解。
收拾了所有的器具,眼看著竹籬之外數丈之遠,依然沒有那人的身影,趙煜遂坐在這一方庭院中等起她來。
他用碳上的沸水煮了一壺竹葉熱茶,白袍素手,月靜林安,雪夜獨酌。
【這獵戶想來還真不是個粗人,茶壺、茶杯,今年的新竹葉都有,在這山中,也算是有所講究,可偏就是半粒米都沒有,若不是本王早命白霖準備了幹糧,這幾日怕是要以這山中之物果腹了……若是避開這紅塵俗世,與那人留在這風景秀美之地,想來也是不錯的……】
這是趙煜第一次,如此確定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沒有掙紮,沒有焦慮,戴著那無形的麵具生活了十多年。
這些年,他為了給母妃複仇,為了能平安的活著,著實太累了。
從遇見仲英開始,趙煜的心慢慢的開始蘇醒了,那個被他深深鎖起來的6歲之前那個活潑、頑皮又可愛的趙景煦在慢慢的複活,直到此刻,他方才正視到自己的變化而已。
麵對自己這樣的變化,他心中有踟躕,有害怕,還有期盼和歡喜,隻是不知命運的轉盤最後會將她們引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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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的夜晚,比白日要冷的多,仲英從傍晚出來,用了快一個時辰,才在這一片奇樹密林中尋到了這一塊趁手的長木,看樣子應是書中所見過的‘降龍木’。
此截神木,木麵光滑細密,且不易折斷。強力逆之,斜茬似刀,鋒利如刃,是用來做木劍的絕世良品。
仲英一邊用滌靈劍認真打磨著手中剛尋得的良木,心中一邊思量著要將它的劍柄打造成何種模樣,才更能適合那個時而冰冷,時而溫暖的怪王爺。
受傷的手掌用她衣角的棉布包裹著,安好的指端穩著絳紫色的木頭頂端,另一隻手持著寒光閃亮的滌靈劍快速的削劃著它的邊緣。
很快它便從一根粗細均勻的神木化作一柄神形威風的寶劍模樣,雖是木身,看上去卻鋒利無比,刀刃凜冽。
仲英最後選了個兩麵通直,中間略有凹陷的形狀成了劍柄,末了又在劍炳上輕細的刻上了一株形神具似的冬梅,因京都流傳當今的九王爺最愛的便是那淩寒傲雪的紅梅。
既是他心愛之物,想必放在這柄木劍上,最是適合不過。
想到那人見到它後,可能會有的各種表情,仲英被風霜吹得微紅的麵上笑意攀升,心中還有些小激動。
她腳下往回去的步伐也不禁加快了許多。就這麽一折騰,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仲英走在這茫茫夜色之中,心中卻覺得一片明亮清晰。
月明之下,一抹暗紅色的身影,手執兩柄寶劍,風姿綽約,若不仔細上前分辨,定瞧不出那其中一柄是山中神木所製。
雖為木製,卻深凝著風雪中這瑰麗女子的一片熱忱,一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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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趙煜在院子中坐了一個多時辰,俊彥之上竟沒有絲毫的不耐,瘦削的頸背側倚著石桌邊緣,墨玉般的眸子一直望著竹籬之外能見到的最遠地方。
‘嘎吱、嘎吱’清晰的踏雪之音響起,從竹籬的空隙間,他見到距離庭院那抹越來越近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了石頭落地的聲音。
他不禁心中自嘲。【本王怎麽像是個等待出門歸家夫君一樣的小娘子,見到了她,心頭的擔憂才瞬間隱去。趙煜,你真是越發的沒出息了……】
可他的雙腳還是積極的挪動著,迎上那即將走到庭院門口的人兒。
“殿下,您——怎麽在這?”抬首望著麵前突然出現的趙煜,仲英嬌俏的小臉上閃出一絲疑問,還貌似有些不知所措。
他之前不是說乏了,去休息麽,何以這麽晚還在外麵?總不會是在刻意等著她吧?……
嗯~~不會,仲英在心裏連著說了三個不會,他一定是休息好了,恰巧出來溜達,所說見到他很開心,可這木劍若是此時便被他發現,驚喜不就沒了。
仲英心中有些惋惜,自己精心為他準備的驚喜怕是就這麽沒了,麵上便不覺露出了一絲失望的顏色。
“本王當然是在等你。不然你覺得本王是因無聊在賞月麽?”
本是滿心歡喜等著她回來的趙煜,被眼前人那詫異中的話語‘你在這幹嘛的’還附帶著一副‘你很多餘’的表情給潑了一盆結結實實的冷水。
他趙煜究竟是什麽時候這麽不受待見了。
雖然多年來刻意對外營造著自己孤傲冷情、虛弱無用的形象,可那些個京都中的貴家之女,哪個不是見了他都一副要生撲入府的架勢?
怎麽到了仲世恒這個扮做兒郎的女兒麵前,自己就突然變得如此的不重要?
果然,日前她的那些羞澀、不安,定是因為她受傷後發熱燒壞了頭,才會有那麽一番的樣子!
趙煜真是越想,越氣。
他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橫在腹前。
冷意十足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他冰玉般的嗓音響起:“仲大將軍,這深山老林,夜深露重的,你不在這好好待著,到底跑哪去了?你是不是想把本王丟在這兒,一個人跑掉?”
將拿著兩柄劍的手臂慢慢向身後藏了藏,她看著麵前如孩童般無理取鬧的人兒,語氣中不免帶著些軟糯的安撫:“殿下,仲英隻是,隻是出去轉了轉,看看仲家軍或者王府的人有沒有什麽消息……仲英——怎麽可能會把您自己丟下呢?您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