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殿下榻上留藥
屋內,曦光微蒙,一片靜謐,他們二人似是並不打算此刻起身,卻又因之前那曖昧的氛圍,都靜默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無人出聲。
須臾之後,趙煜冰玉般悅耳的聲音響起:“昨夜,是本王勞煩了仲姑娘,害得你宿夜未眠,時辰尚早,再補一補眠吧……”
“哦,好。”
兩人各占竹榻的一側,心中都是百轉千回,一個欲斬斷心中這初起的愛念之情,一個想守護心間這首發的思慕之情。
伴著冬末初春的晨光,兩人細鼾入睡,不知是否會在夢中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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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一夜未有良眠,辰時過後,趙煜仍是悠然醒來,琥珀一樣的瞳眸一瞬不瞬的凝望著身邊人的背影,他心中思緒良多。
無論理智如何告誡自己需要與眼前的女子劃開界限,然他的身體卻更誠實一些,眼光從她的身上挪不開不說,指端竟早就輕纏上她散在榻上的青絲……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趙煜那慣常冷峻無痕的麵頰上瞬時可謂是姹紫嫣紅,分外妖嬈。
負氣般將懷中那個黑色的小瓷瓶隨手扔在自己剛剛躺過的地方,他彎了下腰背,拿起地麵上的金絲軟靴隨便一套,便快速逃出門去,像是要逃開什麽洪水猛獸一般急迫。
一路疾走,趙煜停下腳步時竟已經來到昨日仲英同他講述的山間小河邊,玉竹般修長白皙的手指微一用力,本是薄冰的河麵一聲脆響,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他手臂輕抬,指端擎著那夜的玉簫,薄唇微動,短簫聲飄散開來,不知從哪一瞬間聚上來一群熱鬧著遊來遊去的魚兒,一尾尾活潑的魚兒爭先恐後的躍著像那剛破開的冰麵上跳。
被薄雪掛覆著的樹枝上,林林種種的突然飛來上百隻飛鳥,種類不同,叫聲不同,卻都叫的歡快。
趙煜這紫玉簫吹奏的竟是武林中失傳了百年的‘禦獸之音’,相傳這神奇的‘禦獸之音’是當年武林中一位名為簫梅的女子所創。
那人原是邊疆深山中神巫族的聖女,神巫族本是久居深山,不想那女子貪玩下山,遇到一個心儀的男子,兩人私定終身,她竟將族中至寶相贈。後卻被所愛之人背叛傷害至殘,心傷之後便創了這‘禦獸之音’。
她引那負心人至竹林中,吹奏此曲招來百獸千禽,活活將其剝幹食淨,屍骨全無。
據說此音可隨著吹奏的音節不同,招來不同的野獸飛禽,可一切不過是武林中的傳說,這百年來並沒人親眼見過何人吹奏過。
如今這傳聞中的絕世神音竟被這宮中長大的九王爺如此熟稔的吹奏出來,若是有人見到此景,怕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是平和悅耳的瑰麗之音突然轉換成了一種雜亂繁複的曲子,本是歡快的蹦著、歌著的魚兒、鳥兒便如同受了什麽痛苦的折磨一樣用力的撞著堅硬的冰棱;磕著冰冷的樹枝。
一時間,悲鳴四起,林中似是還有許多並未露頭的野獸叫聲瘮人,令人神誌煩亂,心中緊痛……
隨著他的呼吸愈加急促,他的簫聲愈發的急迫,一個疊加尖銳的高音之後這令人揪心的曲子終於戛然而止……
一抹鮮血從趙煜那薄冷的唇瓣中滑落,一滴滴落入他腳下寒冷的雪白中,宛若一朵朵瞬間盛開的冬梅,傲雪枝頭,美的令人醉目。
他竟是用了十成內力吹奏了那反噬入骨的‘禦獸之音’,不是平日裏為了演戲給那些想害他之人看而用內力催動的吐血,而是實打實的傷到了筋脈,被魔音反噬才吐了血。
【趙煜,你醒醒,隱忍了這麽多年,受了這麽多罪,你要的不過就是為母妃複仇,在她們的麵前坐上那個位置,讓所有害過母妃和你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如今大業將成,你怎可為了一個她,而亂了心神,沒了心智!記住,如果,你與她注定會有所糾纏,那也隻能是利用,不該有真心,更不該有情!】
望著山間肅穆的一片白,九王爺趙煜心中煩悶不已,他就是不明白為何自己這冷無波瀾了多年的心,自從遇到仲世恒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兒後就變得如此變幻無常……
初見那日,發現了她的身份,原是存了利用之心,以便日後好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想這才三日的功夫,自己的神思便三番五次迷失自己在她的身上,再如是下去,一切努力定會毀之一旦。
光滑白皙的掌間被緊握著的玉簫硌出了深紅的印記,他卻沒有感到一絲的痛,嘴角的鹹澀提醒著他,此刻他應該做的就是令自己紛亂的心快些恢複往日的平靜。
收起紫玉簫,指尖輕揩過嘴角,冰眸暗沉,似火如紅的情動之意隱去,留下的是一汪風過無痕的淡然和冷漠。
【趙煜,記住你自己的身份,更要記得她的身份,做戲可以,但記得不要入戲太深,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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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一夜未睡,仲英醒來後有些疲累,尤其她沒有見到趙煜的身影更是徒增一分失落,可當她起身後看到那小瓶宮中特供的金瘡藥瓶上醫者的名字後,心情卻是瞬間大好。
橢圓的美目如同三月芬芳的桃花般,雀嬈枝頭,百轉流情。
因著心間甜蜜,握著那指頭大的小小瓷瓶,墨蓮一樣的黛眉都快飛提到耳後了,麵頰緋紅,嘴角含春,真是千年鐵樹開了花,仲大將軍的俏魂兒都快丟了……
【殿下竟將這麽珍貴的金瘡藥給了我,記得上次三哥禦前護駕受傷,堂哥來贈藥時曾說過,這禦醫首席製的藥是他特意從父皇那求來的,因量極少,故而金貴,隻供皇上一人專用,且每個瓶子上都刻著寇太醫的名字,宮內其他的藥均是沒有名字的……】
木屋內之人如此這般少女懷春的心境。
九王爺那尊神卻在山中那般折磨著他自己。
趙煜一麵提醒自己不要再動情,一麵告誡自己接近屋中那人可以,但不能再動真情;一麵又忍不住在心中念著昨夜那輕聲細語助他逃離多年夢魘的一張嬌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