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芙蓉”的往事
本是宿在寒意凜凜的屋中,仲英的心間此刻竟莫名暖起來,如同置身三月春意盛濃的花間,令她疼痛的傷口處倍覺舒緩。
才一日的光景,她體會到了從小到大不曾體會過的多種滋味——初見的驚豔、無意間泄露了閨名、受傷昏迷醒來後的迷茫心動,這一刻暖至心田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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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的眼中,仲英大將軍生長在權傾朝野的仲家,又是最小的兒子,理應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
哪知寵愛確實是豐厚,不過那寵愛是給名義上的仲家末子的,不是她仲芙蓉的。
打從她記事起,自己便是被當做男兒養大的,父親仲世恒對她尤為嚴厲,她的母親仲楊氏溫柔體弱,不喜人多。
隻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同他們這些兒女一同熱鬧一番,其餘的時光便是終日宿在她的含香苑侍花弄草。
所以,除去早晚的請安問候,她平日裏是得不到這位母親太多的陪伴的。
仲英從牙牙學語開始白日裏便一直由仲家軍的軍師夫子莫玄公帶在身邊同哥哥們一同教授古業軍識。
師若是隨著仲世恒去了戰場,她便留在府中由乳母終日帶著,白日裏依然要完成軍師出征前布下的課業。
奇的是仲家八子雖各有所長,在戰場上也都是威猛無比的錚錚兒郎,但唯獨這小八從小學習排兵布陣,奇門遁甲最是精快。
在她九歲之時,便能獨立在沙盤的戰局上,贏過具有多年實戰經驗的仲家老大,所以仲世恒對她的要求愈加嚴格。
此外,從小她便被仲世恒告誡萬不可與外人泄露自己的女子身份,隻記住她是仲家的八子——仲英。
就連她的女兒名諱“芙蓉”也是有一次,她同仲家老七玩捉迷藏時,在仲楊氏的床榻之下迷迷糊糊睡著了,半醒之時聽到她母親和乳母談論之時方才得知。
小時候她深以為別的將門女兒大抵都是這麽養著的,畢竟將門之後,不能有齲蟲軟弱之輩,要保家衛國、守住家族榮耀,嚴厲非凡的曆練是必不可少的。
可等她長大了,懂事了,方才知道,別人家的女兒甭管是平民百姓還是官將之家,她們打小便是穿著一身花粉絲絡的衣裙,在娘親懷中笑著、膩著甜大的。
整個京都就隻有她,是要同那幾個哥哥一樣,舞刀弄槍,著一身男裝,在軍師夫子和她父親的考核訓誡下長大的。
以至於,後來她在十三、四歲時,尚未入得仲家軍的時候也是有那麽小半年的小叛逆的時光。
白日裏她都如往常一般完成軍師留下的課業與訓練,可一到夜裏,便換上偷買回來的各式女裝,塗上那些她從來都認不全的胭脂水粉在自己的院子裏閑轉。
若是見了來尋她研習兵法策略的兄長們,便笑靨如花的跑上去捏著嗓子軟糯嬌柔的問:“哥哥,你看芙蓉這身美不美?”
嚇得那幾個平日裏早就把她當做親弟弟看待的兄長再也不敢出入她的庭院與她切磋武藝。
終於一天夜裏,在被她老爹仲世恒成功撞倒她作妖的瞬間被罰跪到祖宗祠堂兩天兩夜。
仲世恒原是打算命她閉門思過幾日後便帶她入軍營正式接受士兵的訓練。
卻不想,才建國不久的西夏皇帝李元昊,舉兵進犯大宋邊疆。
仲世恒無奈之下隻得聽了莫玄公的建議,將她送往軍師的家族——百年神劍世家,青冥山上曆練了兩年。
之前的種種,本就是因羨慕別家女兒而萌生不公的少女心性,屬於年少時候的貪玩取樂。
可沒了那幾個哥哥作為捉弄的對象,到了青冥山,她拜了莫玄公那中正上善的長兄莫玄亭為師後,仲英很快便恢複了往日努力沉穩的樣子。
唯一不變得便是,她打從心底裏十分喜愛著母親仲楊氏為她親取的“芙蓉”二字,故而在回到家中之時,在父兄麵前她還是會時常自稱芙蓉。
但那些年少之時的叛逆之舉卻是再也沒做過了,隨著她入軍揚名在仲家軍創出了一番天地後,仲世恒便也就默許了她在府內的一點放縱。
所以,她自十六歲正式從軍,為了要遵從仲家子孫的英勇耐苦之良品,她日日苦訓,風雨無阻。
用了極短的時間,便從一位普通的士兵,打拚到統領仲家軍最勇猛無敵的飛鷹營統領。
仲英大將軍的名號令邊疆敵寇聞之喪膽,這四年她非但要自己堅強,還要在將士麵前振臂而前,奮力拚殺。
直到今日之前,她從未被任何一個男子,當成女兒家真正溫柔的對待過。
不想今日,這傳聞中素來心冷佛性、孤傲寡語的九王爺,卻給了她一份她從未得到過得關心與暖意。
原來被一個如玉般的男子,把她當做女兒家溫暖的對待,是如此特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