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成全自己與成全別人
夏北皓從衣袖裏摸出藥膏遞給她，又陸續拿出一些實用的東西。
沈婉秋握著那些東西，手止不住的顫抖，鼻子也忍不住的發酸，她覺得夏北皓真的很好，很體貼，像一個大哥哥一樣，很久沒有人這麽關心她了。
她抿著唇，努力的忍著想哭的衝動，可是當夏北皓依舊提醒著她一些注意的事情時，她終於忍不住了，放下那些藥膏，繞過桌子撲倒他懷裏哭了起來。
夏北皓身體愣了愣，脊背僵硬住，片刻後，才微微一笑，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沈婉秋靠在他的懷裏，難受的抽泣著，“你知道嗎？我雖然很壞，做了很多很多的壞事，但是我隻是愛王爺而已，我隻是想讓王爺愛我而已。我也不想傷害任何人的，但是除了愛王爺，我已經沒有任何的事情了，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體貼這麽好，為什麽我沒有早點遇到你，為什麽你沒有早點找到我？為什麽？嗚嗚……”
“沈姑娘，一切都是天意吧。我們無法和天對抗，隻能學會從容接受。”夏北皓聲音輕緩的安慰著她。
“我知道，我就是覺得難受，想哭，以後我就一無所有了，連愛王爺都成了幻想了，但是我想，離王爺遠一些，感情或許就會淡吧，如果不能淡……”沈婉秋說著，哽咽了下，“夏大夫，如果我不在了，你會記得我嗎？你會想我這個朋友嗎？”
夏北皓微笑著輕輕點頭，“當然，我一定會想你的，你是我曾經最愛的人，你也是我現在最喜歡的人。”
沈婉秋愣了愣，愛，喜歡，嗬，多麽可笑的詞語啊。朋友間也會有喜歡的，自己以前是他的唯一，現在卻和他身邊所有的人都相提並論了。
她吸了吸鼻子坐起身，拿出手帕擦掉臉上的淚，朝著他笑了笑，“夏大夫，謝謝你，謝謝你送給我這些，謝謝你對我這麽好，謝謝你會記得我，我也會記得你這個好朋友。”
夏北皓沒有說話，也無話可說，隻是抿了抿唇點頭。
“時間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還要給萬姐姐熬藥呢。”沈婉秋提醒著，心裏也是苦澀，反正兩人都已經這樣了，在一起也隻是尷尬。
“嗯。”夏北皓起身，也不再說什麽，邁步走出了房間。
看著又變得空蕩的房間，看著桌子上那杯不再冒著煙霧的茶，沈婉秋才感覺到什麽叫真正的“人走茶涼”。
因為事態緊急，眾人也沒有多耽擱，收拾了行禮，風月就準備了一輛馬車，帶著幾十個女子送沈婉秋一起往西古城出發。
黎玄蕭雖然沒有親自去送，卻也特地叫廚房多準備了一些補身體的糕點給沈婉秋等人送去。
當沈婉秋聽到護衛說那是王爺特地為她們準備的時，臉色又漾起幸福的笑意。
她抱著那盒子，坐上了馬車，哪怕眼淚情不自禁的流淌，她也覺得，一切都值得。
夏北皓看著馬車漸行漸遠，看著黃土隨著馬車紛飛卷走紅塵，心裏也升騰起濃烈的哀涼。
他忽然很懷念前往烏陵的那段日子，哪怕困難重重，但是大家都在一起，彼此照顧，互相鼓勵，可是現在，不該死的都死了，不該走的都走了，不該傷的也傷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漫長的夜終於過去，朝陽緩緩升騰，橘黃色的陽光灑滿整個未城。
而今天，也是整個未城人民永遠忘不掉的一天。
一大早，街上的百姓們都滿臉憂愁的討論著。
“一夜之間，怎麽會變成了這樣？”
“都怪城主心太大，不知安分，為什麽想要趁亂去奪取帝京，現在可好，把自己的命賠進去了不說，還害得我們都跟著遭殃。”
“可不是，今天新皇帝登基，城主還以為宮內忙得有下手的機會，安排了那麽多人去搗亂，還在酒菜裏下毒，可是被查出來了，那些刺殺的人都被立地正法，遊街示眾了。”
“他們還算好，祖嚴以為勝利了，半夜就帶著剩餘的人往帝京趕去，卻都被新皇帝處死了，還被皇上拋屍荒野，聽說皇上還派人來收了未城，以後我們也沒得安穩日子過了。”
“哎，真是造孽啊，現在未城就是一團漿糊，亂的毫無章法，要是有人能收拾起未城這個爛攤子就好了。”
……
蘇琉璃在角落裏，聽到眾人的討論，才滿意的帶著黑鷹等護衛走出去。
所有人身上都帶著暗月派的徽章，他們都目不斜視的走著，神態嚴謹。
一百姓見到是他們，連忙跑上去懇求，“暗月派的英雄啊！求求你們救救未城吧。都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城池也是一樣的道理啊。”
“是啊，黎王曾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聲名顯赫的人物，他要是成了未城的城主，未城一定能比以前更輝煌的。”
“而且萬姑娘在江湖上也很有地位，他們一定好保護好未城的。”
蘇琉璃原本很開心，這一切都是黎玄蕭的主意，將祖嚴死的事情推到黎子賢身上，讓百姓們誠惶誠恐。
這樣一來，百姓們還跪著求著讓他們成為這未城之主，比帶上一個攻城掠地的罵名好十倍百倍。
所有的暗衛之所以忠誠於黎玄蕭，就是因為打從心底裏佩服他的智謀，心甘情願的為他效命。
就算是她，也願意為了他謀劃一生。
但是聽到他們的討論，她心情瞬間就不好了。原本臉色掛著的淡淡笑意也蕩然無存，一臉冷冰的拒絕，“王爺現在忙著，沒有心情管未城這些事情。”
“姑娘啊，求求你，求求你替我們說說情吧。王爺要是不管未城，未城就完了，我們也完了。”一婦人拉著蘇琉璃的手苦苦哀求著。
蘇琉璃輕輕撇開她的手，無奈的歎了口氣，“不是我不幫你們，是王爺真的很忙，暗月派不是每天都閑著。”
“姑娘啊，英雄們啊，求求你們了，現在未城沒有任何人管理，已經是一盤散沙了，要是皇帝派兵來剿，我們誰也別想活，可是我們都不想離開這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
蘇琉璃本來就是擺擺譜，輕易的同意，大家也不會知道珍惜，隻是心情不好，她就是不想理會。
黑鷹和其他護衛都覺得有些奇怪，沒必要僵持這麽久吧？
好在百姓們死到臨頭，都沒法擺架子，所以也苦苦的哀求著，“姑娘啊，你要是不管我們，現在就沒人能管我們了。這未城上萬人，你真的想看到我們都死在皇帝手上嗎？”
“有那麽恐怖？”蘇琉璃知道自己也不能過了頭，便開了口。
“當然，你不知道那黎子賢暴虐成性，當初有人傳言你們沒死，就殺了好幾十人示眾。這次祖嚴算計他，他也揚言也毀了未城，讓祖嚴死無葬身之地。”一男人聲音帶著顫抖的說著。
蘇琉璃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們都先安靜下，就算皇帝真的要起兵，兵馬到來未城也得好幾天的路程，我先回去請示王爺，等確定了，我再告訴你們消息。”
“好，那就謝謝姑娘了。”
“姑娘你一定要替我們多說說情啊！”
蘇琉璃“嗯”了聲，帶著所有的人都轉身離開。
百姓們用熱切的目光舉行著送別儀式，心裏都在祈禱，希望黎王真的能同意。
蘇琉璃帶著黑鷹等人回到客棧，才對眾人安排，“現在王爺就在皇城，但是不能讓百姓們知道，兩個時辰後帶所有的人馬駐守皇城，同時招兵買馬，將未城改朝換代。”
“是！”護衛們異口同聲的回答，心裏都是激動忐忑。
很快，他們的主子就是這未城的主子了，他們也將踩在這片屬於自己的土地上了。而不是這麽十幾年來一直的寄人籬下。
黎玄蕭一直坐在床邊，握著萬千紅的手靜靜的守著。
夏北皓端著藥，輕輕推門而入，還是看見黎玄蕭一動不動的坐著，整個人就如同變成了雕塑一般，沒有任何能動搖他。
他邁著輕輕的腳步走上前，將藥放在桌子上，才走到他身邊，“王爺，你去休息吧，我來照顧萬姑娘。”
“不用了，藥呢？”黎玄蕭才換了個姿勢，抬起頭看著他，伸出了手。
夏北皓見他沒有絲毫要休息的意思，才將藥端給他，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黎玄蕭又重複了之前的動作，小心細致的給萬千紅喂藥。
一滴不灑，連一旁的夏北皓看著都有些佩服，表麵看起來如冰山的黎玄蕭，竟然也會做這麽細致的活兒，而且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直到一碗藥都喂完，夏北皓才接過他手中的藥碗放下，輕聲道：“看到你的模樣，我似乎看到先前她為了你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樣子，你們還真是搞笑，她守到你醒來了，你也會守到她醒來的。”
黎玄蕭聽出他是想安慰自己，勉強的揚起了嘴角，以示自己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實則現在他真的沒有多大的把握，那顆珠子能支撐萬千紅多久，他並不知道，他怕解藥來的不及時，他怕上天是有意的懲罰他，懲罰他弄丟了她。
他隻有逼迫自己不去想，一直在腦海裏給自己灌輸著，“她一定會醒來”這個思想。
夏北皓還想安慰他，但是也找不到任何的話語，隻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黎玄蕭發現自己坐的太久了，被他輕輕一拍，全身都很酸疼。他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下身體，看了看床上的萬千紅，怕吵到她，才邁步走到並不太遠的窗前麵朝床站著。
他目光看著床上的萬千紅，小聲的和夏北皓聊天，“你有沒有恨過我？”
“嗯？”夏北皓不懂他為什麽忽然問這個，不解的看向他。
黎玄蕭緩了口氣，“沈婉秋，她是為了我才變成這樣，最後還為了我做出這樣的抉擇，看著自己愛的人離開卻無法挽留，這樣的感覺，真的很無力。”
“你是說這個。”夏北皓笑了笑，走到他身旁也背靠著牆，“我不恨，你不愛她沒有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而沈姑娘的原則，就是飛蛾撲火，這是她的追求，誰也阻止不了。”
“你不會怪自己沒用嗎？”黎玄蕭輕聲詢問著，連他自己現在毒自責，是自己沒用了，才讓萬千紅變成現在這樣，躺在床上毫無生氣。
他寧願躺在那裏的人，是他自己。
“有，在無法說服她留下時，我覺得很無力，但是無可奈何，我尊重她的選擇。”夏北皓嘴角揚起的笑容帶著淡淡的苦澀，也帶著淡淡的惋惜和疲憊。
黎玄蕭難免有些愧疚，他已經將夏北皓當成了朋友，卻害得他愛的人變成了那副模樣。
隻是他不知道，夏北皓早已經不愛沈婉秋了，他從來沒有留意過這些事情。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就算我曾經努力留下她，她的心永遠也會缺一個口子，現在她努力的付出，到死的那一刻，她才不會有遺憾，我不願做那個，用刀子割下她一角心的人。”夏北皓神色平靜著，就如同曆經滄桑的人，眼眸中也滿是成熟。
黎玄蕭這才將目光從萬千紅身上移開，停留在了夏北皓身上，有些欣賞的一笑，“愛情裏又哪有這麽多大道理，本王隻知道，若是不把自己的愛留在身邊，到死的那一刻，才會後悔。成全別人與成全自己，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矛盾的抉擇。”
蘇東離坐在房頂上，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半圓的月亮，聽到下方傳來的那段句話，手忽然就僵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