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永遠護你(四)
清冷月光攀上高塔堅硬的石磚,蜿蜒進屋內映亮黑白的琴鍵,與悠悠蟬鳴交織出夏夜的氣息。
纖細骨指扣住羽尖腕部下壓,墨色浸入牛皮紙麵氤氳出木質馥奇的清香,也將最後的音符拚湊進譜中。
將樂譜置於架麵,琴鍵上翩躚著塗抹紅色蔻丹的指節,在純粹的黑與白中是一抹異樣的瑰麗,似是綻放在晦暗交界處的玫瑰。
夜的鋼琴曲安靜而孤寂,荊棘延伸交纏監禁的囚籠,卻又在流瀉而下的月光裏籠成一片摻著暑氣的溫柔靜謐。
也並非是無話可說,隻是腦中思緒紛雜,反而在無法表達中顯得手足無措,連預想好的談吐都顯得俗氣質樸。
施然將墨黑的琴蓋掀下,伸指立於唇前聊作噤聲狀,遂而又安靜端坐回原位,眉眼微彎透出絲絲冰雪消融的熨帖暖意。
古老又殘破的大鍾,緩慢且有規律地敲響了十二下。渾厚的鍾聲宣告著現在已進入了午夜時分,夜晚的黑幕早已籠罩萬裏長空,鋪天蓋地的黑暗侵襲著世界的每個角落,卻唯獨影響不了身後喧鬧的,正舉辦著盛大的宮廷舞會的城堡。
提拉著華麗公主裙,裙擺上鑲嵌著小巧玲瓏的寶石,踩著精致的矮跟高跟鞋,匆匆來到宴會舉辦的城堡大廳裏,待身後的侍女將自己的舞會權杖交遞後,坐其中央王座上,強製平穩下呼吸之後,安然自若地看著他們在華麗的水晶吊燈下歡舞著。
絢爛朦朧的燈光映照著上空,富貴的紅色和華麗的金色交融,玻璃酒杯互相碰撞的叮當脆響,宮廷貴族們的相互談笑,大廳裏旋轉起來的雙人舞,共同繪製成了一幕幕,浮華且奢靡的夜宴場景。
夜晚的時間,獨屬於宮廷貴族享樂。
待貴客漸漸散離,擅自悄悄地離開大廳,走向城堡塔頂的露台上,為了便於走動,雙手兩指輕撚起衣裙前擺,站定在圍欄邊前,剛整理好微皺的裙擺,但發型卻被露台上凜冽的寒風給吹亂,隱隱約約聽到樓下的女仆喊著我的名字,四處尋找著我蹤影的聲音,原本就不怎麽愉悅的心情,更是添上了幾分厭惡。
其實我喜歡寧靜,並不喜歡被人監視、時刻都要被守護著的狀態,此時的自己隻想尋一份安靜,可身為公主,身為國家未來的女王,我無權去拒絕這些。
女仆的聲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響,無奈小步跑回到城堡大廳,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玻璃吊燈的折射下,光線刺激著雙眼恍惚,恐慌壓抑感上升,我變成了眾人的焦點,壓迫著自己幾乎快要溺亡。驚慌失措地垂下眼簾,試圖用權杖遮住自己不安的神色。交疊著的手指,緊張的揉皺了絲綢手套,此時巴不得鑽地板縫裏,甚至心裏發出了求救的聲音,但是心裏的呼救誰會聽得見呢…
“悅顏公主真的很任性啊。”
“公主太孩子氣了,以後怎麽當這個國家的女王啊?”
“就是就是…”
隱隱約約聽到了些許貴族和女仆們的竊竊私語,自己的心就像玻璃一樣差點被擊碎,公主什麽都不可以做,稍微有一點點反抗就叫任性…低著頭眼睛被劉海遮住了,眼淚有些不爭氣地落了下來,不行,絕對不能哭,更不能讓大家看見…悅顏才不是愛哭的孩子……!輕顫的臂膀突然被一個強而有力的手掌握住,嗅到了熟悉的氣息,抬起頭看向他,像是得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輕呼出來人的名字。
他攥緊了一下我的手,似是在安慰著人。
“各位,她最近生病了,她可能是太過累了,請大家不要再指指點點了,那麽,我先帶她回寢休息了。”
城堡大廳夢幻般的燈光宴會,即將結束。
回到房間後,撲到身上摟緊,眼淚嘩嘩地流下。
“謝謝你,謝謝你幫我解圍。”
“跟你的弟弟客氣什麽呢,好啦,現在先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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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著一件湖藍色的衣裳,脖子上掛了個鍍上了一層金色的瓔珞圈,青蛙和蛐蛐在周圍叫喚個不停,她坐在湖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懷裏抱著隻兔子,抬頭閉著眼看月亮,像是睡著了一般
“聽笑,你說我怎就落到這來了那?”
她慢悠悠開口,說的淨是一些讓人聽不明白的話,我不回答,隻發出一聲歎息,風吹的她衣裳沙沙作響,她睜眼,手撐著石頭站起身來,兔子在她懷裏動了動,探出個頭來,又縮回去,她抬手,摸了摸懷裏的兔子,看著它笑
我問她,你想落哪去?她笑了,轉過身來看著我,半晌沒說話,“我該是哪月宮裏的嫦娥。”她回頭,看著掛在天上的那一輪圓月,沒完沒了的說著瘋話
她堅信自己是嫦娥,家裏麵還因此養了十幾隻兔子,她說這是搗藥的玉兔,街坊鄰居全都笑話她,笑話她是個傻子,說她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瘋女人,說她活著就是個笑話
“你也這麽覺得嗎?”
我很清楚她在問我什麽,我搖頭,跟她說你就是嫦娥,但她其實根本就就是個瘋子,兩年前被他夫君折磨成這樣的,她夫君沒啥本事,平日裏就喜歡喝酒,喝完了酒就開始打她,經常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後來她夫君喝酒喝死了,鄰裏不罵男人死的好,偏罵女人克夫,久而久之,她便瘋了,開始覺得自己是月宮裏的嫦娥,身子也因此落下了許多病
她活不長的。
我知道她活不長的,她越來越瘦了,瘦的連線條都變得鋒利了起來,以往穿上剛好合身的衣裳如今也變得寬大,她時常腦袋發昏,連走路都走不穩,我去扶她,她卻又把我推開
“不必扶我,這是月宮叫我回去哪。”
她是個瘋女人,將死的瘋女人。
那個聲音一直回蕩在我腦海中,我自認為我早早離開那個家庭就會逃脫爭鬥,我做到了。但叔叔以他快不行了為理由把我叫回來時我便知道一定會出事,果不其然塔羅牌中的「塔」出現了。我回來是災難,如是我無奈之下獲得了本不屬於我的20%股權,除亦家大少爺的40%控股權。以及亦家二少爺的30%股權。剩下的10%的股權不知所蹤。無疑自己要眾目睽睽之下生活,我聽到過二少爺的話語似乎是結束了,但要確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搬離主家。
我不覺得這是個好決定,但我不想在與他人會麵,因為這樣會讓我覺得有厭惡心理。我厭惡我自己,我明明是一個養不熟的外人手上控股竟有20%,這無疑讓我覺得很憂愁。但自己的容貌聲音暴露在麵前,這也令我有些煩惱,如言。
春天必然,綠意內斂的山頭,雪要融化,從雲端到山麓,從山麓到低低的荒村,融入軟溶溶的春泥軟如棉花。春,那樣嬌,那樣敏感,卻又那樣混沌無涯。我想把排天倒海而來的桃紅柳綠,蝕骨的花香和奪魂的陽光帶走。但我們隻能虔誠地用雙腳走過,用心貯存罷了。
不管世人多麽遲鈍蒙昧,春花秋月和朝霞夕彩會永遠不知疲倦的揮霍下去,這是上帝的風格。我有我的遜順祥和,叛逆凶戾,我在我無限的求真求美的夢裏,也在我脆弱不堪一擊的人性裏,上帝啊,俯察我,請你看看我,我在這裏。
一封家書
首要為德,女子錦繡於內,仍需端莊淑雅,才不輕露。祖地女眷唯妹一人,內事操持仍需交汝。需知大家之女,行事不可輕躁驕矜,亦不可自輕自賤。如受欺辱,隻管告知為兄。且家族為故裏大家,凡京城來旨,當作表率之用。或逢鄉鄰難處,應慷慨相助,不吝回報。
其二為學,學之一事古來共難。非誌堅心誠之人不成。昔有祖逖聞雞前事,方得石勒不敢南侵。妹雖非男子,亦不可怠之。祖上代有名士,歲累清譽。兄於京日夜憂慮,恐行止不周,毀及祖宗名譽。妹身處祖地,尤需精進文藝。四藝女紅,不可不精也。
其三為勤,其四為儉,古雲:“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先祖三代清貧,而今雖家殷庫實,猶莫忘勤儉二字。不可穿錦著玉,大購妝奩。衣飾需以齊整幹潔為佳,裝點不宜繁多,麵妝不宜豔抹。需知芙蓉之麵,何須再施粉黛。
信末,忽覺祖宗大道似說多了些。望妹勿怪。前日於京郊賞春,放眼楊柳垂金,繁花如錦。熏風拂枝,柳棉作雪花為雨。粉白紛染,芳菲襲人。不免思憶故鄉春色。淚濕衣襟矣,片刻發覺杏花正盛,想來小妹亦出落亭亭
幼時的記憶在腦中回放,額頭上冒著些冷汗,我坐在床上呆呆的望著窗戶,突然感覺臉上多了兩行溫熱的液體,抬起手擦了擦液體,看著放在一旁的刀最終還是割了下去。
看著鮮紅的血液流出來,我跌跌撞撞的下床將自己鎖在衛生間裏,熟練的拿出醫藥箱,安安靜靜的消毒之後變包紮起來,抵著門慢慢滑坐下來,右手拽緊自己的頭發,又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垂下手,走到角落裏縮成一團,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
我看著鏡子裏和瘋子一樣的自己,笑出聲,隨後又崩潰大哭起來,腦海中浮現出在學校被孤立欺負的場景,浮現出將自己一直困在牢籠中的記憶,雙手不由的掐向自己的脖子,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在瀕臨窒息的時候雙手再也沒有力氣,眼前發黑似乎即將暈倒,白皙的脖頸上被掐出了紅色的掌印,我不知道我從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副模樣,回憶起白天自己笑盈盈跟別人打招呼說笑的場景,扶著牆站起來走被自己一拳打出碎印的鏡子前,看見自己慘白的臉上沒有一點笑容,突然像發了瘋似的抬手扯住嘴角向上揚去。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的一頭米白色的長發早已因為自己的折騰而變得亂糟糟的,眼眶紅紅的,脖子上有著淡淡的紅印,嘴被迫像笑起來一樣,過了許久,我感覺腳下再也沒有力氣,頭暈乎乎的,眼前一黑倒下去,在昏迷之前,我看見和自己有一頭米白色長發的小女孩和自己的哥哥在花園裏打鬧,臉上有著燦爛純真的笑,哥哥雖是一副無所謂的嘴臉卻還是囑咐著自己擔心腳下——那個時候的我們、多快樂啊?兩隻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杏仁眼眸中閃爍著燦爛星辰,我低下頭,感覺這副麵孔很眼熟,隨後察覺到有人在我身前時我抬起頭,發現那個小女孩牽起我的手,向我笑了笑,抬手揉揉我亂糟糟的頭發,說道“你好呀!”愣了愣,抬眸淺笑,看看那個陽光可愛的小女孩,又看看善於偽裝的自己,質問自己道,被希望的究竟是什麽?
在如今的相思灣裏,在這個現實世界真實社會裏,他們的身份是千變萬化的,比如這一次,她有一個男朋友是一名警察,他們的感情很好,是院裏麵一段佳話,有時候也會吵架,但最後都會和解,隊裏的人經常開玩笑,叫我嫂子,每次我都會佯裝生氣,而他隻會傻樂。
她的成績不是很好,但也考上了大學,現在是一名白領。她交了一個男朋友,但是他們並不幸福。
這天,急診科的張醫生打電話告訴我,她被打成重傷,需要我馬上過去,當我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她昏迷不醒,臉上有不少淤青,我心痛不已,全程跟著搶救,不過幸好最後沒什麽大礙,但我依然放心不下。
她醒來後,什麽也不說,隻是抱著我哭,見問不出什麽,我也隻好作罷。當我幫她買完飯回來,發現她男朋友過來了,卻並沒有關係,隻有責罵,幸好旁邊的護士大夫與我關係不錯一直護著她,沒有讓她受到傷害。
氣急了,立刻便脫下白大褂,將他拉出門外,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他一頓,最後被請到警局喝茶,不過審我的卻是我的男朋友,所以交了錢後便離開警局去了醫院。
當趕到醫院時,發現她在門口等著,她就這樣看著,會心一笑。
忍不住大聲喊道“丫頭,姐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