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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三)

  江岸闊闊浮漁火,烏篷悠悠載我前。一青衣童子立於船後,竹竿破水其聲勻且淺。江心霧愈濃,四周寂靜。恍然覺天地闊闊,我與世人皆蜉蝣。


  喚了隨侍小童熱一壺溫酒,借著船前光翻看新收的藥方。月藏柳梢中。


  日下河清海晏,百姓少疾無疫,醫者布天下,少有病死醫途者。不日江南春杓典,典祈風調雨順為由,聚者眾。為此有善者常請醫師同去,便於病者尋醫。此習不過數十年前開始,或是醫者仁心,或是別的什麽,竟也延續數十年。自然,也有醫者帶了病患同去,自己無法醫治也可尋別的醫者診治。


  此番下江南乃受故友之約,非是什麽疑難雜症,卻是百年難遇的奇才。洋洋灑灑三頁紙吹的那孩子雖不若神明垂世,卻也算鬥南一人。更為可喜的是,那位小公子主動學醫的。


  或許此行不虛。


  一夜行舟,木沿有露。流霜送孤舟,江畔月已西。篷內紅泥小爐明滅,杯中淡酒一盞複一斟。


  含光混世貴無名,何用孤高比雲月?陳年烈酒猛然入喉間,隻覺幹澀無半分甘甜。眸間幾分恍惚顯然沾染醉意。前人未歸此地,惟月下獨身相伴。心中悵然悔意如不可逃離之枷鎖,時刻昭示月的隕落。眸間恍惚影如舊人歸,傾身攬入懷中才覺不過虛幻,醉意誤人。可近日來樁樁件件皆比往日傷悲,來人輕扣門扉劃破寂靜長夜,循聲瞧去。白衣入眸間如若窗外雪色。啟唇半晌不知如何開口,搖晃起身跌撞朝他走去。


  觀他麵色凜冽。顯然不知酒棧掌櫃為何如此爛醉,可這街邊三十裏內僅此一家。也罷、駐足於此慵懶一瞥,回身不去瞧他僅留一言。


  “今個不收銀子,隨便挑個房睡下。別來吵我。”


  聞我所言,他有幾分怔愣。踏上木階的腳步一頓,不解其為何並未做出反應。或是貪圖小利之輩因此而喜,個性刁鑽些的以為這是羞辱,將眉一挑要個說法。總歸沒像他這樣怔愣半晌的,目光一定認真打量。瞧到他手中所持長劍時眸色一深。曾幾何時那劍一度成夢中惡魘。現下瞧到仍心有餘悸,倚著紅漆木柱等他開口表明來意。


  “掌櫃好氣量,然不該占了您便宜,三兩銀一兩不少,皆在錦囊。——您呢?可要來取。”


  聽聞他言眉梢一挑,回身逼近目光深邃,少年眉眼間的意氣風發難仿,渾然天成的傲氣顯然是初入江湖。足邊滾落一壺酒,垂眸去瞧隨後踢開。不多不少恰巧滾落於他足邊。接過錦袋掂了掂,分量不少,甚至多了些。人傻錢多,貪圖享樂的廢物。心下了然已有定義,未曾言明隻待他如何反應,隨手將錦袋丟到一旁木桌。指尖撫上人左肩輕敲,湊近人耳邊故作親昵。趁他未有回應後退兩步,啟唇。


  “小孩,你不行。”


  他聽聞此言自耳根篡起一抹紅,少年心性總能理會。也曾有少年時,隻是被親手埋沒了。此時從他身上窺得兩三之前模樣,隻可惜天公不作美,將我的年少、我的風花雪月皆奪去。那他該作何下場?是重蹈覆轍,遍體鱗傷無人知,亦或打破這一切,跨過鴻溝。一時間黯然神傷幾分失神。未曾注意他早已尋了個地方喝起酒,越看越心寒,這小子喝的是五十年的桃花釀。醉人,便是我飲了都要醉…他酒量怎樣,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應該不會太好。果然如此,搖搖晃晃的起身,滿臉通紅一身酒氣——三兩銀子是一夜借宿,根本不夠酒錢。雖說今個兒不收酒錢,但也沒他這樣的。


  眉頭一皺複而撫平,若是生了皺紋到時候還是自己愁,枉我往日肆意,此時竟然擔心起了生出皺紋。輕歎一聲後任命的撫了撫那小子額頭,夠熱,發熱了還冒著雨來喝酒,真惜命。冷哼一聲後提起領子將他丟出窗外。好巧不巧摔了個狗啃泥。唇角上揚甚是愉悅,關窗後轉身就走,腳步一頓回身看著方才所立之地。


  “…晦氣。”


  罵了聲後自正門走出繞了個彎來到窗前,那小子還躺著。這麽摔都沒醒,心可真大。將他背起來到二樓客房,到了自個門前推門而入。沒好氣的將他丟在床上,關了門走下木階去熬解酒湯。要是一個人淋一夜,定留病根。


  “三罐五十年桃花釀,解酒湯…。”


  心下細數他所欠之債,一時間悚然。要是拖欠債務…等等,這小子怎麽尋到的桃花釀,不是放在酒糟最深處麽。有幾分疑惑卻被強壓下去,解酒湯也要看火候,方才險些熬過了。連忙撲滅跳動火光,隨意尋了個瓷碗裝了點。踏上木階準備喂給那小子,卻聽見陶瓷碎裂之音。


  …除了我和他,沒有旁人,警惕打量周圍。空無一人且寂靜,方才所發生的仿佛隻是夢境,然而絕不可能聽錯。正在沉默時又響起了一般無二的聲音。…是第二層,確定聲音來源之地後也不顧手中的解酒湯,匆匆放置一旁木桌走上二樓,推開屋門剛巧看到本該熟睡的小子耍起了酒瘋。花瓶,瓷器全被打翻,筆墨紙硯被打亂,墨色沾染滿手。動作一頓不知如何,深吸口氣緩緩關上了門又打開,仍然是相同畫麵。…?沒走錯。


  “李、丟、丟!”


  提起後頸湊近他耳邊怒吼。他有幾分清醒,回眸瞧來一時間不忍訓斥,瞧見被摔碎的花瓶後將眉一皺強壓下打人的心思,是箏娘唯一留下的。…沒有了,她不會送我了,這小子誤打誤撞摔碎了我的舊夢。眉眼落寞緩緩鬆開,轉身去撿滿地碎片,卻惹得雙手染血。似乎察覺不到痛意一般繼續收拾,忽然感覺肩膀被人輕拍,身子一僵。回身瞧見他無辜麵容,心下怒火被澆滅兩三,已到了唇邊的訓斥未曾出口。舊夢早已消散,箏娘離我而去,沒有他打碎,會有旁人,會有王丟丟、陳丟丟,隻不過恰巧是他。要怪該怪天命,嗤笑一聲後停下動作,起身離開小屋去尋解酒湯,並未忘記初始目的。灌下解酒湯後這小子可算安生了點。撫了撫他額頭,好歹涼快些,沒一開始那樣熾熱。衣角擦拭人汗漬。抿唇幾分難耐。…,明天他定然要被教訓。


  “…小子,幹什麽。”


  沉默間卻發現衣角被拉扯,看清之後險些氣暈。早該安生的小子吐了。吐在了床上。我看見我的劍在一旁,而劍出鞘便見血。


  自那日與姑娘相逢後,便找了一把藤椅放在院中,日日坐在那上從早到晚的等著。合歡樹的樹苗早已經命人尋了一顆來,坐在藤椅上與樹苗大眼瞪小眼時不禁懊惱,懊惱當日為何不在於她再多待一會,懊惱自己的萬卷書白讀了見她竟一句話說不出。


  “在家嗎?”


  直到接近午時自己看那樹苗看的眼圈酸,忽聽的一女子在門口叩門問候。聲音宛轉悠揚,伴隨著暖暖的微風傳進進自己耳朵中,這可不是等了好久的那姑娘來了麽!

  “在呢在呢,是阿雪來了吧”


  聽得這聲音趕忙從藤椅中站起來,顧不得因為起身過猛而眼前突然的黑,一邊由於沒緩過來晃晃悠悠的去開門,一邊驚詫自己何時將門關上。走到門口腦中想著等會要跟人聊什麽,手上快速的把門打開。


  “我來同你一起種樹啦!”


  開門見到她的一瞬間,想起了太白先生寫的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自己並未真真切切體會過這句話的意境,之前也從未見過能符合的這句話的人。可如今這姑娘站在這暖暖的陽光下,歪著頭笑眯眯的看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句話。


  “誒,誒,誒,快進來樹苗我準備好了,快來看看種那合適。”


  見到人的一瞬間就把剛才想的話題全都扔到腦後了,舌頭似乎打了結,說話速度不自覺加快,有一種這話燙了嘴的感覺。過了會自己也覺得不太好索性和當初一樣伸手撓了撓頭嘿嘿的笑。


  “那你動動讓我進去?”


  直到人開口後才發覺自己竟然死死的擋在剛剛打開的門口,連忙向後退去,卻不成想因為退的太快踩到一塊石頭,整個人一仰驚呼一聲直直的倒下去。


  “啊!”


  忽而從藤椅上坐直,環顧四周才發現剛才那竟然是一場夢。伸手抹了下頭上不存在的汗水,將胸中的濁氣長呼出去,坐定換了換心神,忽而聽見門上銅環“叩叩叩”的撞擊木門的聲音。一抬眼見到心心念念的姑娘如夢中那般站在門口歪頭笑著看自己。


  “我來與你一同種樹啦。”


  看著窗邊逐漸消失在地平線的夕陽,眼中染上一層落寞。


  回首,站在梳妝台前,挽起一頭留了三年的青絲。


  剪刀鋒利,毫不留情。


  長發飄落在地,一同離去的,還有那些來自於生活瑣事的負擔。


  抬眼忘去,鏡中人,短發幹淨利落。感覺熟悉,而又陌生。


  一別曾經溫順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無情。曾經總是帶著善意的眼眸,如今隻有無盡的淡然,甚至,還有幾分入骨的寒。曾經總是掛著微笑的嘴角,如今卻不再揚起。


  放下剪刀,一揮衣袖,並不急於清理地麵上的斷發,而是邁步走向窗邊。


  夕陽的餘輝已逝,皓月掛上樹梢,星星閃爍光芒。這一刻,一個姑娘已經悄然改變。


  這一刻起,不再迎合他人的想法,不再看重他人的言論。


  這一刻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還之。


  暖陽已下落,寒月已當空。


  太陽還會再升起,還會如同過去一樣。但心境,已經無法逆轉。


  關上窗扉,轉身離去。


  這場戲,已悄然落幕。而另一場,一場以自己為主角的,精彩的好戲,才剛剛開始……


  :


  世無可避。


  披綽月影覆淺潭,碎雪相攜妝邃空,東起西故。往來憧憧,枝柯混淆相交,闌珊燈火拂雪融霜,漫漫晨靄非煙。風聲乍起,鶴唳響。


  迎麵料峭倒春寒,寥寥數語入耳,瞳目稍啟鴉睫顫。執一起嶙峋逌爾轉腕騰指拋卻,椏上雀乍驚、逃得倏快。另自閑散側肘撐頭掀眸瞧去,三分薄笑覆眉眼,側腕撈玉盤藕糕並指擲了去。


  “我還道是誰。”


  弗禦添衣撈件鶴青大氅砸至身前,端的是風流倜儻皮麵,持的卻是把舊傘攜沉灰積攢多年。風雪皆遭舊傘遮,倏爾側身視線轉向那神官,星河碾碎皆入眸,揚眉勾唇但笑頗愉。


  眯眸蘧然索斷身側寒梅轉腕投卻入碎萍,無端擾了池魚清夢菡萏芸黃,泬泬寥寥倒似山河乍破、星河轉舞。喧豗漸淺、少年輕狂氣不加掩之。攜一身涼寒氣幽幽踏雪討嫌,推道是秉燭夜遊共賞天下星河。


  “閑來無事、來叫我查案?”


  大概是……我也不知道是什麽


  無意中得到一包研膏茶。


  色澤是油亮深綠的,外形條索緊圓光滑,毫白如玉,略帶著些清香,細細嗅似乎還能聞到明前的雨露沾濕茶葉的味道,還能感受到那茶園的陽光,似有一朵朵新綠的茶芽,像花兒一樣在茶園綻放。


  衝泡了茶,捧杯飲茗。


  闔目細品,覺得滋味甘醇鮮爽,有清醇的花兒在舌尖綻開,似在春日裏的茶園,披著蒙蒙細雨,躺在茶叢中,看著周圍的茶樹一點點一點點地迸發出生命的花朵。


  靠椅上小憩,不知不覺沉入夢鄉,似看見那穿著窄袖胡服采茶女在茶叢間輕靈穿梭,唱著那山間小曲,手指靈活在茶葉間采摘芽尖,掐則有聲兒,水靈靈地好聽。


  隨意在山間走動,任由雨水濡濕衣裳,路過一叢茶樹時猝不及防聽到片葉舒展的聲音,是茶被雨水滋潤著,滋潤著,然後生長,扭頭返身蹲下驚喜地看著那一枝茶樹,企盼著一星點一星點將要在枝頭綻放的茶芽。


  不知等待了多久,終於看見那一點點的新芽鑽出了茶枝,嫩綠而鮮活地迸發著,蓬勃地向上展開它最美麗的花朵,那是生機,那是生命。


  沒有牡丹的霸氣張揚,隻是鮮活而嫩綠的生機,沒有玫瑰的甜膩芳香,隻是恬靜而淡雅的清香,沒有桃花的嬌媚可人,隻是鮮嫩清雅,是一種比世界上任何花兒都要美的事物。


  路過了一朵花開,在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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