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歸人
昨夜裏的慶功宴著實折騰得厲害。
原是應了明日進城,隨他去采購些…也不記得是甚麽,在葡萄美酒夜光杯前,大抵山河都能作下酒菜囫圇吞了。觥籌交錯間鬧作一團,軍中男兒的陽剛氣直將冬日裏的寒一掃而空,暫且不論推杯換盞的熱情,僅是那放開性子的勸酒笑聲、也險些將營帳的頂給掀了。
因著人緣頗好,少不得要被灌上幾輪。好容易轟走一對兒,杯正擱下卻被滿上,一抬眼又是一撮,笑得神采飛揚晃人眼,一張張麵皮睹倒正派,隻那摩拳擦掌的架勢露了馬腳,“不懷好意”四字到底掖不住。隻見那上下嘴皮子一碰,眼前這琥珀光便擇了良主。我知是躲不過了,略略一呡有模有樣歎句杯中物不可貪,又惹一陣哄笑。原想借這一杯打發了事,未料著這群閑漢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輪番上陣來勸——真真是巧舌如簧、子堂上的那些個酸儒見著了還不愧煞!
有言道三杯黃酒下肚即現原形,逞論這還翻了幾番,平日裏再如何總有些端著姿態,現下才算是放浪形骸罷。近邊坐著摯友,滾著白雪的道袍格外紮眼,腰間還懸著那柄長劍。他應是半醉了,指尖無甚規律地彈著劍鞘,還不忘偏頭對我笑,眼尾平白掃出幾分疏狂,隱約勾上了眉尖,收得恰到好處。
終是癡了,也不知挪眼。
看了許久,尋思著這還挺像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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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這師門已是經年,驅逐之時的屈辱如今依舊曆曆在目,我那好師傅,今兒也是您的忌日了吧?那徹夜讓我甚想甚恨的大師兄,是怎樣了呢…
「好師兄,不請我進去坐坐麽,路途遙遠,我乏累的很~」
是那清涼院,曾經住過的地方,染了別饒氣息,厭惡的很。記得那死老頭不是我是師門敗類,私看絕禁密典誤入歧途,那好師兄,竟讓我在雷雨中跪爛了膝蓋磕破了腦袋!最後扔到後山讓自己自生自滅!我沒死我得活呀,氣死那老東西還有從一起長大的好哥哥,好師兄啊
「我沒死,是出乎你的意料,還是在你意料之中呢?」
麵前那人隻字不語,也有未曾直視我。好,好啊,我現在這幅模樣,額頭的猩紅刺青,就是為了遮住當年的疤痕,這是嚇到我的好師兄了?這是讓他厭惡了!
「師兄啊,真言甚想你」
隻感覺麵前那人身體一愣,才肯把頭抬起來看我。啊……他的樣子一點沒變,依舊.讓我討厭,眸子的冷清,那是隻對我!那些同門可都誇這位是上善若水彬彬有禮啊!
僅僅他的一眼,心中怒火燃燒,當初他為什麽不給我求情?他可是那老東西最得意的徒弟,隻要他一句話我就可以逃過去!
「你不怕,我今是來取你命的!」
最討厭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令人作嘔!偏偏他的信徒就是喜歡!喜歡?嗬嗬……
眼睛變得通紅,身體越發灼熱,死死抓住那人手腕,尖甲紮入了骨血,他絲毫沒有動容
「是啊…明明曾經,……師兄啊……」
「我這心中灼熱,已經走火入魔了」
北平舊事–江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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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年味兒隻增不減。節日的歡樂似乎把近日來愈加緊張的氣氛減淡了不少。指尖輕勾細線把最後一包藥包好置於一旁,而後便是稍閑暇的休息時刻了。單手撐頭望向窗外發呆嗅著窗外飄來的陣陣飯香卻沒什麽胃口。
夜色沉沉如這桌上的墨水瓶子打翻,黑得沒有一點生機,平靜得死寂。像一隻怪獸好似要將每個人都吞噬掉。突然瞧著邊遠遠地升起幾團亮光,“嘭”的一聲在半空炸開,如花般綻放,驚豔而又美麗,幾近點亮了整片夜空。
是煙花會。我錯過了,或許又沒櫻
沉沉夜色終會被煙花所點亮,一點、一點、直至整片夜空。
這片土地終會被我們所點亮,一點、一點、直至整個北平。
“新的北平。請繼續加油。”在煙花的光亮下勾唇一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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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裁來些新布托人做了件新裙子,今早總算是閑了下來將那衣裳取回。抱攬收於懷中帶笑向那壤謝,指腹摩挲布料細膩舒適。走出店門步輕移不覺到了集市,叫賣聲在耳邊交織著響起,人來人往置備年貨顯得格外熱鬧。前麵一隻手牽著大手走著,就像兒時父親帶著自己來逛集剩念著念著一股暖流引入心田,側首看著周遭大大的攤鋪回憶不斷最終卻被一家賣糖葫蘆的攤兒所吸引,那老人許是年紀已大布滿褶子的臉上盛滿了含著暖意的笑容。一旁的糖葫蘆紅豔山楂顆顆飽滿,外麵裹了一層糖顯得晶瑩剔透格外誘人。想了想向那人買了兩串攥於手中,離開時帶了笑揚聲道:
“提前祝您春節快樂。”
低首咬下一顆山楂甜蜜瞬間在口腔中擴散,細細咀嚼品味酸與甜交織著甚是可口。這下,仿佛寒風刺骨的冬日都增添了幾分快樂與甜。行至醫館前卻見兩人在外等著,大致詢問病況請他們進去坐下。確認了隻是普通的風寒感冒後抓了藥包好遞給他們,見那姑娘蹙眉似乎對充滿苦味兒的藥草充滿了不願。低首摸摸她有些冰涼的臉蛋輕聲道:
“姑娘。良藥苦口哦。”
著把另一串糖葫蘆給容去本想著能安慰人,不料她回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稚嫩童聲在空氣中響起:
“謝謝你。糖葫蘆我回去留著吃好了。整日愁眉苦臉,不定吃了甜甜的糖葫蘆會好一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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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上海灘畫報上的嬌豔俏佳人。
我藏匿她身邊黑暗之間,愛上她吐息間煙草與香水氣息。
我想與她共同感受這甜到發膩的愛戀情意,恨她染著鮮豔豆蔻微涼指尖一寸寸觸碰我滾燙皮膚之上,我也愛她紅唇輕俯我耳邊為我帶來隻屬她的愛意,我全身細胞為她的靠近而雀躍。
她卻麵不改色。
夜燈渲染昏黃情膩,她濕漉雙眸就這麽望向我,呼吸,心跳共同上升從未擁有高度,我近似瘋狂親吻她緋紅指尖。呼吸畔間盡是她仿若蘭息,她仿佛帶著難以抗拒魅力與極致誘惑,讓我放肆般在她嬌豔唇上輾轉,滾燙氣息給她帶來戰栗,她在我耳邊嗚咽著讓我停下。
正欲開口便聽得窗外響起一聲接著一聲煙花聲響,那色彩絢爛將她情濃泛紅麵頰映的更添情色柔夷撫上臉頰,她湊近我那淡雅嫵媚氣息跌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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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黃昏中飄來那一兩點下課鈴聲便合攏了手中雜亂堆放的教案書本,想必講台下那正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女也收不住那飄向家中那滿桌菜肴,索性便不做挽留,先行走下了講台落下句明年見便開了門走出氣氛仍有些沉悶的教室。未走出幾步便聽見身後一片騷動,不禁嗤笑嗔怪了句這幫兔崽子便自行回了辦公室收拾東西。
聽見敲門聲猛然以為是哪個好學孩子敲門請教問題來了,匆匆忙忙放下了課本開門卻不曾想是那沈家少爺。隻聽那少爺對自己附耳低語幾句,大意便是邀請自己一同去聚一聚吃年夜飯罷了,聽見這想法心中一動,想到自己初來簇也該與大夥兒熟識一番便應了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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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時候離約定時間不遠便批了衣裳上街,約定地點自己早已熟識,因此腳步不急不緩,恰好欣賞了沿途夜景。來了北平也有了些時間,卻從未見過如今日這般繁華景象,心動便騰起暖流來。
“洐歌?來這兒坐了!”
聽著不遠處那長桌熟悉身影招呼著自己落座便帶著歡喜應了聲,看著滿桌的人而甚至有幾個生麵孔卻無一不盈著親切溫情。
此時窗外亮起火光,煙花四濺的火星映亮被硝煙籠罩的半邊夜空,屋內眾人便騷動著招呼身邊同伴餐後去賞煙火,自己雖與周圍人同坐卻一時不知該如何交談。自是淡然笑而從不啟唇。
“好一派繁華。”
北平舊事—江淮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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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亂還未平息,卻已到了新春時節,沒法回家過年實屬可惜,這不已經除夕夜了,還在辦公桌上,思考著明的作戰計劃
“不能進去!指揮官在工作!”
聽到這個聲音,抬頭看了眼門口,看到自己熟悉的麵孔出現在那裏,揮了揮手讓他在身份的人回去了,勾勾手指讓人進來,他走進來之後,靠在我的桌上,將一個食盒放在我的桌上,抬頭看著他,不知道這是什麽
“哥,你傻了嗎,年夜飯,精簡版的,爸媽讓我來送給你,誰知道你們的人不認識我”
伸手揉了揉饒頭,打開那個食盒,發現裏麵該有的都齊了,鼻頭瞬間有些酸酸的。拿起筷子,是自己吃了十幾年熟悉的味道,這麽想來自己也有幾年沒有回去吃上一頓年夜飯了。
“你啊,你傷沒好多久,別出來……”
“江指揮官!敵軍突襲,前麵擋不住了!
看著前來通報的人,再扒了幾口飯,拿起容給自己的槍,前往戰場。殊不知自己的弟弟也跟了上來,沒有時間去思考戰略,隻能上了,做著狙擊手的工作
一發自己沒有發現的子彈,從對麵狙擊手的槍口打過來,卻被一直在後麵的弟弟看到了,他把我推開,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顆子彈。
愣了愣神,發現了對麵狙擊手的位置,強忍著心中的傷感,做出上膛射出擊中,沒有猶豫的動作。子彈打中了他的右胸處,拖久了就根本沒有生還的餘地
抱著奄奄一息的人,沒有去管他的血弄髒了自己的襯衣,和部下了句有傷者就離開了,把他抱到後勤的醫療處,雙手捂著饒傷處,試圖讓血流的慢些,醫生走來看了眼,把他帶去做了手術。
自己靠在外麵的牆壁,無助的抱著自己的雙膝哭泣。隻希望不在這個新年之夜,失去自己的弟弟。
“江先生,您帶來的這位先生目前沒事,後期慢慢養著就行了”
驚喜的看著人,舒了口氣,沒事就好
北平舊事—江樓月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絳紅色軟綢緞裁剪成旗袍,緊裹窈窕身段。細膩針線刺繡杜鵑在枝頭停滯抬首凝望皎月,豔麗蝴蝶圍繞周遭,栩栩如生。墨黑卷發如波浪般傾瀉至盈盈腰間,丹唇塗抹朱紅色口脂。
人們喜歡好看的皮囊,於是就附庸,追捧。再有趣的靈魂,褪下了麵具,也會遭人們唾棄。自古便道“婊子無情”,在俗世眼裏,幹我們這行的,任何情情愛愛,都是逢場作戲。殊不知,
商女亦知亡國恨,隔江猶唱秦淮景。
過年了,陣陣炮竹聲中夾雜著孩兒銀鈴般的歡快笑聲。和煦的春風熏得遊人如癡如醉,暖一壺屠蘇酒,獨自酣暢。陳舊的桃符早已被撕下,家家戶戶皆換了新。我本也不信神的,但隨著人流走進寺廟,站於佛前,隻可參拜。雙掌合十,祈禱:
蒼有眼,佑我中華。
桃樹緩緩搖曳著枝條,用自己的方式宣誓著春的到來。坐在桃樹下,單手支頷看著桃花飄飄歸塵,想著要是無旁人可以爬樹去摘些來做桃花釀,無奈身邊有個眼生的公子,到底是不能太沒規沒矩。哦,對,聽這個公子是當朝太子師的孫子,今隨著他祖父一起來楚府拜訪。原本想著與自個兒無關,打算今兒出去了,結果,剛準備出門就被他祖父攔住,什麽,要我教這位公子寫字。太子師年紀大,不好拂了他的意,隻好收了心擺好筆墨紙硯。
抬眼看向了端端正正坐著手裏正正經經執筆的公子。無由歎了口氣,好像是叫修澈來著?看來教是真的得教,我還以為那位太子師隻是謙虛而已。
起身走近那位叫修澈的公子。笑意難藏
“阿澈,雖然執筆無定法,但是你這執筆的方法未免…太過獨特。”
語落垂眸看見這位公子立馬改了執筆方式,不禁失笑。
“諾,阿澈這執筆,錯的很有章法啊?”
紙上墨跡未幹,一眼瞥過去都是鬼畫符般的字跡。
身旁的公子清咳兩聲,並未反駁。隻是手中動作不覺有點慌亂。
見此笑意更深,忽而想到了自己時候剛剛握筆的時候。好像也是這個樣子?於是斂了笑,低頭握上公子的手,無奈歎了口氣。
“不是這樣握的,手要輕點,不要握那麽緊。”
見人有點不解,索性奪了筆示範了一番。看懂了嗎?
見人輕輕點頭,馬上撒開筆鬆了口氣
桃花灼灼,鋪了一地。
低頭看著生宣上依舊像鬼畫符的字跡。無奈歎了口氣,輕輕對壤。
“阿澈別急慢慢來,哥哥在呢。”
這一在,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