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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去年此時(十四)

  要,江南景的確合意,雖雨落頻繁,卻別有番韻味。


  白布細細裹了長刀,背上,河道邊佇著許多船家,若要剩些腳程,搭船最宜。


  走近了些,忽見那姑娘撐著船,正拉長了音朗聲笑著吆,別人家都是曬得黝黑的壯漢撐船,獨獨她一個,生的嬌俏船卻撐的穩。


  入了篷便坐下憩,她穩撐著船,唱一口軟糯嗓音,悠悠然,不知是哪首曲兒,隻覺得好聽的緊。


  片刻,船身忽的發顫,她收了嗓音,將船撐快了些,似是還有些水花聲話聲,自篷中探出頭來,竟是幾個劫匪。


  她緊握著竿,隻想著走快些,那匪卻會水,攀上船沿便往裏爬,她神色慌張,想必在這一帶此事並不多生。


  顧不得那麽多,取下長刀解開白布,金邊刀鞘彈開,抽煉身便往前揮去,刀氣揚起,速挪步至她身前,銀光順著刀鋒劃過,映在那幾人麵上。


  眼中殺氣翻騰,卻笑的明朗,舉起刀身,鋒指人麵門。


  笑道若是水中染了血,可就汙了這江南美景。


  抬手便作勢要砍,那幾人竟是不假思索,轉身落荒而逃。


  忙鬆口氣,刀身入鞘,複裹上白布。


  回身見那姑娘正盯著,眼中流光溢彩。


  隻得背上刀,感到些許抱歉。


  “要不……我多給些船錢?”


  方才怕是嚇到她了……?

  這世間哪是真太平?


  駿馬在疆場上疾馳而過,掀起的黃沙漫迷亂了無數熱血將士的眼。急促地鼓聲隨著心跳的速度一齊在沙場上回響著,少了前幾日的沉默與寂寥。血與光相輝映著,慘叫和廝殺聲中將整個戰場染成了紅色。即使是作戰多年的戰士此刻心中也有忌憚,將閨房苦苦等候的人暫且拋卻腦後專心作戰。


  無數將士死於此而屍骨無人收,夢中人未歸卻不知骨已寒。


  我能從那兒救回一人嗎?不可。那便罷了,這終究還是兄長所管的事兒,再如何執著便也徒勞無果。


  夢醒,枕側為滿是脂粉味的溫柔鄉。閉眼在恍惚中仍處夢境,卻又已經清醒。轉眼間已在喧囂中隨著那懷中美人一同豪飲,眯眸細瞧身前舞者身姿啟唇胡亂讚了幾句便博得美人笑,挑眉將那烈酒灌入口中不帶猶豫。腹內火燎似的,身上不覺然間也多了暖意。


  “世上人生能幾何?”


  起身緩步邁向勾闌旁,將杯置於欄上。隻見皎月當空銀沙遍地,風蕭然可以醒人神。指尖輕觸闌幹扶於此,望見樓下人潮湧動,處處笙歌。


  世人同我皆醉於此,故醉風流。


  還記得那時候,晨時有些霧色,太陽剛剛升起,抬眼望去便是滿眼的紅綢錦色。房簷廊角、梅枝桂樹上掛著的紅綢裁花映著日出的彩光。晨光朦朧,霧氣未散,恍然還以為仍在夢鄭

  俯身拂去金紅喜服上沾的濕氣,抬步朝堂中走。


  在堂中等著新娘子的花轎過來時,時不時走神想著璟瑛正做著什麽。


  梳妝打扮坐花轎,應是步步繁忙罷。


  自己雖悠閑的隻在堂中等,心裏卻一點也不閑,任著思念蔓延,低垂眼簾走神想著佳人相貌。


  成親前三日不得相見,也不知是哪兒來的規矩。


  有“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三日未見,已是九秋。


  新娘子下轎子的聲音傳來,目光便朝著堂外瞧去了。


  一眼便看到璟瑛踩著馬車邊,扶著丫鬟手心探身下轎。


  嫁衣是掩不住她一番清冷貴氣的。大紅色嫁衣穿在身上,卻是看不出半點喜悅來,心中微微一動,莫不是不願——


  又看那女子纖細高挑,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指如削蔥根,就算是蓋了蓋頭掩去那驚豔之貌,隻憑身影也是人之姿了。


  ——不願?那也得嫁。


  心底這樣一個霸道想法剛剛冒尖兒就被摁了下去。


  不願就不嫁,她喜歡什麽便依什麽。


  新娘進堂,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禮成過後本意是不願讓璟瑛在房中久等,可卻得按規矩來,請完一圈酒才能走,大抵是平日裏碰酒太少,連皇兄都過來勸酒,硬生生被攔了三圈酒才算停。


  倒是不怕喝酒,是怕璟瑛久等——掀了蓋頭便不嫁了。


  進了臥房便是幅佳人坐塌圖。


  那佳人桂香袖手床沿坐,手還緊張似的絞著。


  緊張什麽?怕本王不娶嗎?


  想到這層不禁輕笑,抬手輕輕掀起蓋頭,低頭看著麵前人臉上妝容。


  朱粉微深勻,閑花淡淡香。螓首蛾眉雙黛螺,耳著明月當,口如含珠丹。


  平日裏不常見她這般濃妝,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哪位瑤池仙下了凡。


  攝人心魄。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纖纖為佳人,精妙世無雙。


  兩盞合衾酒,嘉禮成,良緣締。


  幫人拆下厚重鈿頭外衣,剛剛摘下發冠便聽得一句“夫君可讓我好等,往後你若是娶了妾,我可饒不了你。”


  笑著抬手撥開眼前人額前碎發,輕輕落下一吻。


  “四海列國,千秋萬代,就隻有一個你。”


  “我心裏也隻裝得下一個你了。


  :

  歪身仄倚於雕龍畫鳳的寶座之上,睨眸考量來者。金線織錦掩擋不住肥大臃腫身軀,反隨其人因本座刻意嗤笑而震顫,著實乍眼。


  長籲歎罷,見他更作巨顫,甚有汗滴自肥膩雙頰滾落而下,卻也不敢鬥膽拂拭。


  自楚晚寧逝世而後,便不得開懷,事事盡是輒窮其趣。楚晚寧已逝,地間再無人不識我,卻亦無人識我。遍尋碧落黃泉,不再得一膽敢忤逆之人,亦不再得一故人。


  “…你知道嗎,你家的煎餃特別好吃。”


  不過一麵之緣,竟也能惦念至今。雖未嚐過一絲半毫,卻足足惦念了半輩子。


  雙手交疊,指尖點在下顎。視他又懼轉驚而又喜,堪堪算是出好戲。聞他讒言獻媚,阿諛奉承,半點舊意遂也隨之而散,空生厭惡。


  原這世間真有這般人,願跪俯砥舔強者鞋麵,也不願好生予弱者半星憫然。


  氤氳幽香草,纏綿入骨,秦樓楚館,歌舞升平。


  燈燭輝煌,上下相照,煙花色海,如此熱鬧。


  自斟自飲,借酒消愁。獨自徘徊,清月台處。


  “阿醉。”


  “阿媽,怎……”


  少年人長相麵如冠玉,聞聲回眸,話音未落,報箏拂袖而離去,留句

  “箏我拿走,今晚去奏箜篌”


  明月正好,風花雪月之地,香煙繚繞。少年執蕭吹奏三曲,拂袖離去。


  清風明月,如醉如夢,半月浸酒池。忽見一人影,理酒盞殘局。


  “阿媽,晚安。”


  言罷,報箏而離去。


  落雨了。


  抬眸瞧見窗外雨淅瀝,思及終在清明前趕回故鄉卻無處可拜,心裏終是有些介懷。折扇一開,慵懶地半躺在黃花木椅上,一口氣環在唇邊良久,終是被這漸大的雨給勾了出來。


  那年的十裏繁華赴於大火,隻一夜、便相湮滅。城中千餘人,除自已這個不老不死不傷不滅的怪物,其它,竟無一人生還。時隔數十年來回想,記憶裏還隻剩了衝的烈火和一片淒厲的慘叫聲。


  “血償、血償…”


  微抬手將扇遮了眸,掩住了那一閃即逝的殺意,唇角泄出的一陣低喃,惡毒詭異,聲雖低,卻幾乎要破音。


  數十年前一場大火送斷江南繁華,而今時日……唇角一勾,眸色更冷了三分。伸出青蔥玉手,拈來窗外幾滴微涼的春雨,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想。


  ……這會京城,怕是已人人自危了吧……


  當年談笑間一旨便令江南主城灰飛煙滅的九五之尊,此刻也該是像個喪家之犬一般的拖著他被大火燒灼的龍袍在四竄……嘖,闔眸輕嗤一聲,長長的指甲不知何時起便已深深的刺入手心肉裏,流下殷紅的血來染紅了扇麵卻渾然不覺,……也不過是如茨宵之輩。


  幾翻思量下來,夜色已有些濃了,雨卻是更大了些。合了扇倦了似的揉了揉眉心,脫去了外衣在身上塌,合了錦衾,打算先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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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第一次距離如此之近。


  雖是搬過去住,我也沒有什麽重要之物,以往睡在柴房,時常以稻草為枕、外衣為被。因此,就隻是一個人從柴房搬到了竹舍旁的偏室裏而已。


  偏室並不大,比起柴房卻極為幹淨溫暖,屋內燈火微暗,散發著令人安心的淡香。腦中閃過上次師尊所的話,便站在門口對著屋中一切事物呆呆發愣,仿佛不敢相信這一切已經屬於自己一樣。猶豫很久,我才進了屋輕手輕腳的關好門窗,熄療火上床休息。


  雖是躺下了,可眼前總是浮現那人溫笑模樣,思緒雜亂,翻來覆去難以安眠,半晌,緩緩起身坐在床邊,隨手披了件外衣,呆呆望向竹舍的方向。


  師尊,應該已經休息了吧?

  煩亂許久,還是決定推門而出,抬頭仰望空,已是深夜時分,月光清冷又皎潔,寒冷的夜風讓自己瞬間清醒了幾分,緩步走至竹舍門前,伸出手欲要敲門,糾結片刻,還是不忍去打擾那屋中休息的人,結果隻得呆愣在原地半晌,待回過神來才向房門的方向深鞠一躬,老老實實的回到偏室休息。


  也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才逐漸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沉沉。一片黑暗過後,眼前逐漸出現了一道光芒,隱約看見光芒中有一道黑影迅速閃過,當即下意識伸手觸碰,不料指尖觸到時光芒突然變得刺眼,索性閉上眼睛耐心等待。


  “……是夢魔前輩嗎?”


  大聲喚了數聲卻無人應答。奇怪,以往夢魔前輩都會早早的在夢境之中等候,今日為何不曾現身?疑惑之間,睜開雙眼定睛細看,刺眼光芒已經退去,而我正身處於師尊所住的竹舍門外,頓時心生疑惑。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竹舍裏突然走出一人。


  此人一襲青衣,手持折扇,風度翩翩,好似仙人下凡,又頗有君子氣質。


  非是旁人,來者正是沈清秋。


  “師尊!”


  話音剛落,突然後悔自己的失禮莽撞,心翼翼偷瞄了師尊一眼,又紅著臉匆匆低下頭去,雙手緊緊地捏著衣角,內心忐忑不安的祈禱著師尊不要責怪自己。微微抬眸瞥見他抬起了手,頓時嚇得閉上了眼睛,本以為鐵定會挨師尊的罵,哪知道卻聽到頭上傳來一聲輕笑,一隻大手放在我的頭頂撫摸了一番。還未等我反應過來,身邊忽然吹起一陣微風,再抬頭一看,那人已經消失不見。


  “……師尊?!”


  本能的驚呼一聲,猛然坐起,往四下裏仔細張望,清晨的光透過窗紙照進一些,而自己正坐在偏室的床榻之上,額角已經滲出細密冷汗。我緩緩長出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抬臂擦去額角汗珠,回憶起剛剛所發生的一切,方才恍然大悟。


  還好隻是個夢。


  依稀記得那姑娘來這之時,穿著一水兒青綠色旗袍,上麵繡著花兒,顯著姑娘的身段兒,甚是好看,隻是那時還不時興這個樣子。


  這姑娘倒是我行我素,頗具個性。


  “樓主,可否用我這一副嗓子,換大帥平安。”


  好看的眉皺著,眼裏盡是不安。


  “一經變更,永不更改。”


  那姑娘皺著眉喝下了,估計也沒喝過什麽酒。


  “多謝樓主。”


  那姑娘起身,拿著手絹兒衝我彎了彎腰就走了,續了杯茶,不緊不慢地道了一句。


  “她走了,您該出來了。”


  架子後麵走出一個人,星眉劍目的,正是那姑娘來我這的源頭——大帥是也。


  隻是那大帥看著門口,姑娘離開的方向,出了好一會兒神,才回轉落座。


  “此番多謝了。”


  “大帥不必客氣,生意人,應該的。”


  “大帥放心,她剛剛喝的是水,剛剛不過是個障眼法而已。”


  “您真的決定了?”


  “嗯。”


  習慣性的想整理一下手套卻發現,穿的是便裝,隻好繼續。


  “如果我回不來,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我不能要。”


  “唉,這互相了解也未必是件好事。”


  放下茶杯一歎,那大帥也隻是看著姑娘離開的地方一笑,起身告辭。


  “所以您這互相了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這大帥能活著回來嗎?唉還是看意吧。”


  嘟嘟囔囔一陣兒,拿起扇兒搖了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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