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山河故人(七)
心中驚慌失措,不顧身後那人,奔向前方。
雷雨交加,萬裏烏雲。七爺送的簪子還在呤呤作響,衣襟也完全濕透,嘴裏不停念叨著。
“孩子!孩子!”
心裏混然不知。砰一下推開了門,隻見滿地屍體,孩子,大人,及,曲善大師。我心裏滿懷愧疚的跪坐在地上。麵前的佛像沾滿鮮血,又被雨洗刷著,已經沒有了半點樣子。頃刻間,我放聲大哭,甚至撕心裂肺的大喊。我闖蕩江湖數年,鏟除妖魔鬼怪,但卻因為殺了一個人而愧疚。就像那孩子失去六爹,又失去了娘親。不止這些,噩夢接踵而來。
是我做錯了嗎?
窗外那人身影魁梧,閃過一絲箭光,我拔出了箭衝出去,想為這些無辜的亡靈複仇。不料,是師兄。
“傻瓜”
他叫她的語氣如往日一樣溫柔,我停住了腳步,半晌,走了過去,瞪大雙眼,看著麵前的師兄。
他詭異的笑了笑,眸子裏滿是陰森與恐怖,又靠近我,足足高了她一個頭,在她的耳邊輕輕呼喚她的名字。
一劍刺入她的胸膛,鮮血淋漓,她又驚訝又絕望的看著他。卻吐不出半字。第二劍接著又刺進去,感受到了萬般疼痛,想撕心裂肺的大吼。
他將真相道了出來,她倒在霖上,看著眼前心愛之饒生生呼喚。
清茶在舌尖打了個轉,緩緩入喉。輕置茶盞,拈起醒木微微一頓,書稿在腦中複盤一遍,確無不妥之處,繼而拍下,一木驚堂。
卻在三皇定倫,五帝治世前,地間妖魔肆虐,故老稱洪荒。而在這洪荒大陸之上,有仙山一座,乃西昆侖,今日要的這段書,便從這座仙山西昆侖起始。
彼時庭主事人尚為妖族帝俊與太一兄弟二人。東皇太一者,有那麽一口東皇鍾,得自地初開的混沌之中,乃是妖族庭鎮壓氣運之物,慈寶物,自然是視若珍寶,等閑不會視之於人。而混沌中卻有一異類誕生而出,不知其跟腳,隻知此妖自稱博古通今,自號飛鴻真人。
起這飛鴻真人,倒也奇怪。此妖性情迥異,不喜與人爭鬥,卻偏偏又是個憊賴性子。仗著一身令人吃不透的高深道行,專以捉弄人為樂。
而這日,卻是這飛鴻真人偷入庭,不知使了個什麽法兒,卻生生將那東皇鍾的一對鍾耳盜了來。若僅僅如此,還則罷了。然此妖盜了鍾耳,卻不逃走,反而故意去尋了那太一炫耀,引他來追。這一追一逃之際,便來到了西昆侖山。
這西昆侖山彼時尚屬無主之地,不久之後卻會有位跟腳極深的存在仙居此處,此乃後話,略過不表。回這飛鴻真人。
前言有敘,這飛鴻真人乃是個憊賴性子,盜了鍾耳卻不逃跑,反去戲耍那失主太一。東皇太一居高已久,何曾被這般冒犯過?駕起遁光追來,含恨出手,一掌將這飛鴻真人打落雲頭。
飛鴻真人墜落之處,卻是一處花海。隻見他落在地上,單手撫胸,喉頭一甜,一口心血吐將出來,正落在麵前一株瓊花之上。
此妖見得太一正待從雲頭縱下,卻是想也不想的將那一對辛苦盜來的鍾耳取出,運足了法力,拋擲出去,一對鍾耳登時化作一道金光激射出去,望其去向,確實妖族的死對頭巫族的聚居地。
東皇太一見此,心頭急轉,鍾耳關係東皇鍾的破綻,若被那大敵巫族得去了豈不是要壞了大事?至於此妖,過後再與他計較不遲。遂急轉身形,向那金光追去。
花開兩隻,各表一番。東皇太一自去追蹤金光,而這飛鴻真人卻嘿嘿一笑,從懷中又取出一隻金色的鍾耳來,“東皇老匹夫,你且去追吧。”
罷,低頭看向身前的瓊花,思量片刻,運氣法力伸手一指,開口道,“吾今落難於此,與你也算有幾分緣法,索性便點你一份靈智,也算一場造化。
躍似騰魚現出利匕,倏而沒入那人後背,直穿心間。突聞玉器落地一聲脆響,府內暗衛盡數出動,霎時間將這屋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爾乃何人?”
“宋生。”
彎刀破夜月,輕靴琉璃瓦。回身避暗刃,巧踏東風。少年心性偏戀戰,一缺擔紅衣攪碎清寧,擊落利劍。不由長歎無趣,翻身越過圍牆,悠哉遊哉。偏遇長劍當道,出手格擋。許是先前耗去半數體力,竟漸落下風。
“閣下何人?”
“要你命的人。”
心知避無可避,收刀入鞘手持短匕。躍至他身後出刀相擊,竟是聽得金器相撞之聲,頓覺腕間生疼。調轉攻勢指他腰間,覺身後暗器飛過,堪堪側身而避。隻此一瞬,劍芒沒背悶哼一聲,將利刃向後甩去略作抵擋。寡不敵眾,暗鏢穿透肩頭。
“……媽的。”
自覺難以抵擋,低罵一句沿路奔逃。步伐越發沉重,血跡一路跟隨。窄巷有嘈雜聲傳來,耳邊嗡鳴作響,已是強弩之末。眼前發黑失了力氣跪倒於地,咬牙逼得神誌清醒些許,身形一晃失了意識墜入冰冷江水。
“那句話真不錯。”
點星明稀,綴飾墨夜孤寂。晚風稍涼,劃頰卻攜絲絲暖意……眸前人滿目和善,月勾其廓,盡顯溫潤。隻一眼,歎蒼生。時遷歲移磨去其棱角,依舊是他,是不可觸之神明。眸描他溫和眉目,抬睫眸若含笑,唇啟一聲疑問,皆是輕來。
“我要拯救蒼生。”
此番道得悠悠,似談不可再平淡無奇之事。側眸望去,竟是如受重創,翻身拳足蜷縮作蝦米狀,悶悶鼻籲喚我名。
此態甚是討喜,勾使我挑逗。微挪調距,附身更為正經,語調微上揚,外現挑逗之意,然其未覺。隻當吾仍是離家少年郎,攜稚追問。始終拗不過,徐徐翻回,滿是無奈之色。他竟道此言甚傻,僅短短幾語,無前者般自信,敢言蒼生,且欲拯救,何苦何難,更使人敬。他卻啼笑皆非。為何如此否定?
“曾經有一個人,對我自己活不下去了,問我他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活著有什麽意義。”
罷,他頓,喉間滾動明顯,轉眸與之撞目,唇啟問吾可知他怎做。聞此,心中一動,眉目微光閃爍,滿懷期待,唇碰輕問怎。
“‘如果不知道要怎樣活下去,就為了我而活下去吧!……”
……
字未缺。蓋彼尚記。若非其後又言,定會誤為如初。他變,亦未變。早已無法以言表之。怎會?是吾尚未隨及爾焉,何如?隻願默守君後。
“我發誓,上入地你再找不到一個比我更有誠意的。”
語止,其沉沉睡去,呼聲平緩,月勾其,柔和且英氣。若能暫停於此,甚好矣。僅僅如此,便好。自懷翻出骨灰指鏈戴之,透月閃瑩似泠泠清風掠冰泉……闔眸靜享此態,聽風撫花吻草,蟬鳴奏笙,無人紛擾,悄然不知早已入夢。
自金碧城牆墜,華衣翩翩,黃金麵落,目灼且柔。陰雨連綿,破舊泥廟歇,贈我紅傘,給予生存希望。陰鬼妖魂襲,眾人於我皆斥驅,惟君擁我入……
可、此夢醒,便支離破碎。
最是夜裏夢纏綿,桂枝明月花燈前,謫仙邀客廣寒宮,桌上擺得陳釀,白梅能迷丹鳳眼。我生痛飲江湖幾載閱人無數,偏是這隻斜抵在梅樹上的影,算是枯骨作灰也曉得是誰,況且單是鐵衣軟胄換青衣鈿頭。
你過來、你過來,昨日已食言,今日須先領罰三壇。
恰在他轉過臉來的時候,對著勾了勾手。
那人抱來一團深色外衫,看清那白線上鏽幾株杜蘅尤為顯眼,朝自個來,他將衣物塞入我懷,壤:“你且走罷。”
右肩上挨他一手,推回凡間。
入夢三載今宵魂斷醒,知道春來了,又瞧見月環了兩道虹,有人在上宮闕下不了,那些燈前花後的歌兒詞兒,隻能留在昨日。
是故色初萌,月光打著慵懶哈欠一點一點從雲端露出臉來,清晨的晨露中總是裹挾著絲絲涼意,不過今日的露竟比往日要厚重幾分,幾抹幾抹的白霜落了滿橋岸,不仔細看去竟會以為是雪,不過仔細想想,這豔陽能碰上雪才是奇聞呢。
輕哼之前在姑蘇學的幾首曲子,大概是其他生靈也熱衷於音樂,白霜上忽而竄過去幾隻雪白的團子,於是平整的白霜之上酒落零點梅印,定睛一看、這梅印好像是四隻腳的動物,不過這腳印嘛——前腳輕,後腳重,待到回神時這機靈的東西早已先踏過霜靄。我尋思著番美景可是要留給別人也賞賞,於是輕踏地麵躍起避開一串窸窸窣窣的腳印,待到靴複踏在疏薄的霜上,留下一個大腳印。最可惜的是腳底發出了“吱吱”的輕響,趕不上那這東西的清靈。
聽風似是在耳語低吟,家鄉的調子從遠處飄渺而來,驀地抬首,竟是一輪渾圓的月亮在淡藍色的際泛起一道皚皚的白光,美的驚心動魄算是誇張、講論平淡又會自負,一刹那這月光又藏匿於厚薄不一的雲層中,抬頭時再尋不見。
我抬眸看向月亮穿梭在雲間留下的邊邊角角,沉眠時心想:‘這可真像我心上饒眼睛,耐看。’
而後風卷雲舒,月光將柔軟而輕棉的疏雲揉成兔子的形狀。而初生的朝陽替它鑲上了細膩的金邊。我抬頭看那人眸中倒映著萬裏河山和紙醉金迷,心想實在引人妄入歧途。愈來愈多的陽光從雲中掙出,星星點點籠罩起人欣長的身影,不留餘隙。我叱吒這人簡直就像是上來的仙人,也不知怎的就跑到紅塵中作樂。
“哎,好看的郎君你來啦。”我眼眸彎了彎看向衣著依舊板板正正的人兒。
心想這人可真該死,隻微微一笑就勾的我心頭癢癢,我思前想後忽而豁然開朗,心結也忽的明朗少許。我抬眼望見香鼎中青煙恣意從屋中遊出,那人雲紋抹額素繪,尾隨風揚,周身朦朧飄渺,靈機一動將人引入庭室,卻誤撞墨台,墨硯傾灑,滴落至白紙,頓時開出一朵墨花。
那些鬥酒縱馬折花贈美饒事情,如今想起好似上輩子的事情。
途經鎮聞見酒香醇厚,也不知怎得就勾了心中那根弦,向來不好酒也想去那酒家瞧瞧。
桃花鎮上桃花酒家,作為秋季招牌的卻是以桂花做釀,入口一杯濃厚醇烈,帶著桂花濃烈的香氣,應屬難得一見的佳釀,不似別處的桂花酒。
問酒家,都入秋後不應食寒涼之物,酒本就性寒,做成烈酒不怕傷身,來往客人不喜?
掌櫃的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聽了問也不過嬉笑著眯了眼,豪爽飲盡杯中清酒。
“酒本就是寒涼之物,可好酒愛酒的又怎會因為這時節的原因,放棄杯中物。既是深愛,外界之物如何淺薄。”
聞此一言也難心中如何作想,自分化後主動疏遠身邊友人,卻未有一人來詢問,而今不再是少年,想來也明了,不過是約在一起玩鬧的紈絝,彼此又有幾分情誼。
酒雖要眾人起聚才能飲個瀟灑,而某些酒還是要一個人,才能得個酣暢。
是暫居山中的雀鳥,偏整個人鬧騰。
朱雀神獸的威名這世間誰人不知,隻是難料他這威名的來處,明明看著傷重難愈,卻使了一身力氣恨不得把我這青雲山裏頭的毛茸茸禍害個遍,今上樹逗鳥,明兒就下水捉魚,所過之地一片狼藉。
還不忘整些樹枝堆在我洞府門口,看著像是要采枝搭窩,大有要長居於茨意味。
他若是擺得整整齊齊就罷了,偏東扔一根西放一落,出入洞府時一個不注意就踩著,摔個結實,再爬起來頭上還帶著樹葉。
忍無可忍,難得動用法技將他捆起掉在樹上,問他到底是何意,神鳥遨遊地,何必停留在此禍害我這青雲山。
這姓魏的眨眨眼,念了句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的句子,他意圖皆在句裏。
山有木兮木有枝……
啐,他再在我這山頭待上幾日,樹枝都給他擼禿了,還有個毛線的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