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如見青山(六)
那個人原是被囚禁萬年終是逃離出他們魔爪,那時日日夜夜隻有疼痛與絕望,沒日沒夜的折磨不盡,身上又有多少傷不是因為他們,身體上的,心靈上的,一點點積累成恨。
他恨他們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不顧他饒感受,恨他們為了滿足自己,就可以對他人萬般摧殘,恨自己沒有力量反抗,恨自己輕信於人,恨自己膽怯懦弱,恨自己無能無力,他們借用了自己的身子孕育了邪靈珠,而自己恨的越深,邪靈珠的力量也就越大,恨意日漸深切,終於爆發逃了出來,被他們追到,邪靈珠入體眼睛變為紅色,周邊散發著魔氣,招招致命屠了他黑仙門滿門無生,後來暈倒在河岸被救下。
本以為沒事了,本以為不會了,本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但是現實卻給了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們,還活著。
他本來都已經快忘了這些,卻不想一次貪玩的下凡,動了惻隱之心救了一位婦人暴露了身份被他們發現,……為了護我離開被他們.……本美好的生活一破而滅。
“我要你們,通通去給他陪葬!”
怒火在心中燃燒,眼睛血紅,白衫在一瞬間被染紅,鮮血淋漓,萬物暴行,生靈塗炭,看見一人,見他為了讓自己清醒形魂俱滅,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差入混沌,他便暈了過去,一睡千年。
聽到了。
水聲,尖叫,嘶吼,風聲,還有玻璃碎掉的聲音。感覺到風夾帶著怒號向這裏衝來,訴著萬千人們的痛苦。將信紙扔到一旁把墨水扔進紙堆,風兒又來了。
人們推開我的屋子扔進來一束火炬,赤紅火焰落在腳邊散發出刺鼻氣味。
他們在門外大聲尖叫著,著讓他去閻魔大人那裏瞧瞧。將紅色火花踩在腳下臣服於炙熱痛感,不知過了多久它終於熄滅了
重生。
腦海中猛地閃過這幾個字,宛如可燎原的星星之火。
踹開厚重大門,踹開它吧。
蠱惑聲音回響於腦海。
踹開它!
右腿發力讓房間重歸光明,地上倒著兩三個男子。
他們剛剛在堵門罷。時間突然靜止,他抬頭看到帶頭的是個女子,肩頭落著鳳凰。
聽到了,水聲、尖艦嘶吼、風聲。
最後一炷香在他掌下氣絕。
祠堂裏撂著十塊光鮮體麵的靈牌,沾了血的香是絕不會收的;可倘若他敬給自己,卻又是另一種法。
那茹療,慘白的火就照亮這間他三年裏慣來的屋子。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十年前他的話曆曆可聞,如今七路前人身死道消,亦不吝將不得好死的回合留給他。
那人抬步,緋紅的衣,血紅的劍。直至身後佯裹的縞素一片片燒成灰燼、散進猩紅的風裏,靴尖才抄過地上躺著的白板刀,借力一提,和一道凜然的刀風釘到為首的靈位上。
正邪道義,實則諸般可拋。大俠俠、貪生怕死,昔年螻蟻群躁,今日又該效仿哪位忍辱負重的先賢聖人?一邊揚眉,啐出聲不屑的嗤。
門始終是開著的,盡管已無多大用處:死去的人本無須離開,活著的人麽…循著三年辟出的那條路往門外去,卻哪裏逃得出一個殺字。
夤夜寂寂,一回頭,尚能瞧見來日的白骨。
大門緊閉,院中大雪壓著參差樹叢與繁密雜草。這看似已風燭殘年的宅子卻是紅花會在北京大心一處秘密莊園。
未到日出時分,窗外雪紛紛揚揚。
桌上酒杯中的殘酒泛著淺淺柔柔的琥珀光,記著昨夜的溫存。
青磚下縱橫交錯的地龍和火苗熊熊的壁爐,將整幢房子均衡地溫暖著。
被子斜蓋於胸,一邊兒蓋到手臂上,一邊兒用手壓著被子,一彎雪白的臂膀露在被外。
假裝不知道,身邊人輕輕起身穿衣,想要為妻子蓋被,被子卻被壓得甚緊,他便將外套蓋在那臂膀上。
窗外有人輕輕地敲了三下。
那是總舵主。他紅巾裹頭,一身黑衣,高大的身軀立於石階之上,默默無語。
他的辮子中早有白色,並不是雪。
他不是深深地陷落在俗世情愛,糾纏於溫柔歡好的人,似乎將自己的愛護都留給了紅花會。
身邊人正提筆寫字條,聽到敲窗聲應了一下,正要出去,又回來蹭了蹭妻子的臉,這才輕輕開門走了。
一把巧的飛刀下,壓著那張字條:
“丫頭:
北市圍場。晚間即歸勿念。
來。”
八蹄騰空,迅速消失在皚皚白雪鄭
雖有牽掛,卻無擔憂,臨窗遙望,心神大爽,愛意綿長。
這是世界上最英姿颯爽,氣宇軒昂的兩個人。
今的北市,還會有很多很多人縱馬呼嘯,揚鞭張弓,海潮般勢不可擋地奔騰在蒼茫草地上。
其中有一個,還是不可一世的九五之尊。
但是這些人裏不會有一個,比得上他兩人半分風姿。
……
可惜,到得第二年的春,兩位奇男子卻隻剩了一位。
那人故去了,再不能看他和弟兄們結結實實地擁抱,耳朵裏撿到他或豪邁或狡黠的隻言片語。
斜陽西墜,雲淨當空的太湖高台,再沒有一個蒼勁之聲於眾人前高呼:“是我回來了。”
縱胸膛血氣如潮,但唯與故人之子,幼侄少年相凝從無懼,此間唯念少年安危是大,個人生死安危是,更心慰,他赤子之心所來不遲。
胸肋寸斷傷痛朦朧時尤見草長鶯飛,林木叢叢,霎是那年張家口與蓉兒相遇,如今雖襄樊重塞,物是人非,也近是同狀,隻幸與他同舟並渡,自幼盼他懷愛國之心,之後各多事類牽絆,好在為時不晚,自也信他。
傷久由少年臂扶撐身,目澀間側首,相視堅然,反掌擊浪退潮,丹田勉釀氣長,足踏登舟,迎擊敵潮,也隻在這相視間心慰,城中困,如今更當解他安危之困,使他長安。
舟渡海,一波起,心驚,一浪起,神失,老翁槳泛處,層浪數波,迫得麵色也窘迫鐵青,直續靠岸才緩。
粟婭回神聞尹錯弦落腳,才強打精神下來,看她麵色平常,反之雙頰粉紅,洋溢雀躍興奮,自己也不覺露出一分笑,被拉著手觀這島上周圍落英繽紛,鼻也嗅得芳香陣陣,難免有些無奈,先前在陸家村答應島主赴死,又聽罔千年吩咐,隻把它當人間煉獄,可與尹錯弦來卻又是一番美麗景象,這該是她的功勞吧。
隻不過古怪的是這般起生物怎挨這般緊,繞幾圈又回來了,尹錯弦也跟不上了,似乎隱約還有人交談聲,就這般越走越累,內心也越忐忑著急。
“甚麽怪聲?”
心急難耐,隻好掌撇枝椏,速而橫穿,辛苦許久,熱汗黏淌似油鋪麵時候,才到一空地,那先前聽到的也清晰起來,還觀青影,凝神張目豎耳辯聲觀形看是熟悉的人,隻見他揮袖冷哼一聲,遂抬指按玉蕭,低唇貼上,那蕭聲便陣陣,先如水流,再似浪濤,越激越大,越吹越淒,旁邊洞裏窸窣也重,不過惹自己奇的是這蕭聲竟能帶動渾身氣血,於是蹙眉立盤膝運內死抵止聲,心不禁暗詫異暗埋怨起來。
不等聽得那青影一聲冷哼道能耐,早起身入洞看望那人,為其解毒。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月死,若違此誓,便叫我死無全屍。”
“有違此誓,也當如此。”
半
被打的累了疼了,渾渾噩噩要去睡,卻被他拽住一教,學什麽武功,於是便隻好苦笑聲強撐精神倚光俯身看他矮胖身子蹲側地上,雙手持兩木杈,往地上各一劃,將那整齊的一圓一方得意給自己看後,再伸手從桌下摸兩根遞於自己。
目視泥地,指曲附枝,照周大哥先前所做,一手畫出圓,一手畫出方,倒也整齊。
隻看一遍,便如此,這恐怕是自己學的最快的了。
於此也有些許成就感,遂他又學什麽空明拳。
隻到後邊嘰裏咕嚕的,自己一點也不懂,花的時間倒也長了些。
“不知洞中幾日,洞外何夕,她是否還好,那人是否為難她呢?”
幾日過,那身側石床呼呼嚕嚕不絕,立洞處,透夕光,臂趨力注拳前對那空處攤開,碗乘飯悠悠歎口氣。
自己這空碗盛飯,究竟是沒飯,還是空碗呢…
即使萬道難題,亦然無懼。
殘夜月暗,淒淒鴉啼伴愁思而起,不知何處,卻格外清晰。
想近來戰事頻繁,其勢如虎趨,以眼下軍資短缺,糧草貧乏之情,並不樂觀,但難關應會渡過吧。
他心雖如此安慰自己,卻久久不能釋懷。
既據一方,卻要侵犯,以至往往受害不是別人,而是百姓,山河。長歎聲望向燭火,心緒複雜,直至懵懂入夢,也想不透。
直到滿心頹然睜目,才發現眼前早換模樣,身至一處殘廟,待疑惑迷茫被風撲麵上隱隱痛楚驅走,便聽得裏頭交談聲,持續陣又停陣,待湊前去看,隻見六男二女,看不清麵容,不過分得清身形,看得出神情,那年輕貴氣的皺眉聽那女的衝高大的了幾句後,便鐵青著臉,指曲成爪,趁昏暗迫近她身前,往其肩上一抓,可抓後,她沒倒在地上,他卻倒在地上。
雖對這人行為不恥,但望模樣可憐,又起惻隱之心,這般做也是欠缺教導罷,再湊前望去,那所謂六男二女,也隻剩他靠在柱上,神情不甘,低首喃喃什麽,見此不知為何,本欲離去的念頭,硬生改成其駐足。
可能因為熟悉,可能因為心疼。
可能也是出於好奇想看究竟。
“你害死我爹娘,我要報仇……”
“你們為什麽要一個個都離開我……”
繞身向北,麵當廟口,與他目光相對,縮短些距離,那斷續話語也全落入耳中,聽後心不免猛然怔起。
半晌回神,仍不敢確定自己心中所想,直到順風呼嘯,灰落肩頭,才緩緩抬首望那陳舊古漆大匾,鐵陸家村三字赫然入眼,心中想法已成事實,那腳下步子再止不住衝內走去,可沒等幾步,這動作便被止住,就似有堵無形的牆將自己與他阻離。
對此先有不甘,但後灌勁於臂強撞幾回,卻仍原樣,隻好無奈作罷,死攥著拳緊盯他安危如何。
“有些事……做了……便該無悔…縱然怎樣,也是這樣。”
隻見得他蜷曲著身子,麵上已不似前幾個時辰那麽有血色,左掌隱隱發黑。
雖然結局早曉,可親眼所見,還是不忍,指掐入肉,緊攥不放,即便血流也是一無所知。
直到那唇又顫了幾下,見他又有所言,立馬凝神,細微聲入耳,又被一擊,不同於疼痛,而是慚愧擴散。
他所做的都不後悔,自己卻為理應承擔的責任而胡思亂想,真是不該,想通釋然,於是俯身朝內一拜,順身靠旁而坐,守好他身,以盡情誼。
直至鴉聲漸褪,夜散骨葬,心夢方安。
縱馬急前,淡忘白晝,想與師失散,安危不知,一路趕來又盡是泥濘坎坷,草衰木枯之像,不免觸景生情,心中哀傷。
當馬至岔口,仍是哀頹,直至遠望見一人,才有了精神,連眼眶也濕潤,隻見他挨移靠木杖,神情落魄狼狽,卻仍為倔強前行,見此再不想他,連忙下馬去扶,情急下跌幾步晃蕩出聲也嘶啞,擠出那三個字,滿心歡喜之際,卻被他幾巴掌打得臉頰通紅。
“你是糊塗蛋,我是老糊塗蛋,這一切全弄錯了。”
本被這幾巴掌打得頭腦混漲,又見他揚掌打向自己,連忙要攔,可聽得他講明來由,心下驚喜再也做不得別的了。
自己確實是糊塗蛋,淨自作聰明,真是不該,那些蹊蹺迷團之多,那十字爪印,明顯的證據,若再仔細想想,便不會如此了,如今他們一定怨死自己了。
餘生懊惱歎聲氣回神又想,心中歡喜被衝淡,自責悲傷混附心頭。
行路北上,下馬殘廟,昏陽西下,空照白骨,鴉飛聲淒。
待平複心意,吞咽苦澀,指插土內刨坑幾升,繼而輕輕將那堆白骨捧起,還是歎聲刺痛,它是沉重的,它是難過的,淚混眼中不忍再望將其安放在坑內。
土遮合上,作了告別,那句康弟保重也不出口。
但什麽也不自己又怎能忍心?
所有情感強作一句,顫抖著唇趨前拜了一拜,複才上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