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空留恨（二）
那一的時候，隻有無雙一個人坐在礁石上，微微的海風吹起她棕色的卷發。
雲青青欲雨。任風吹了一會兒，她張開雙翼，緩緩飛向水之間。
“神女，是神女出現了。回航！要有大雨了。”
“瘸子，跑不快，搖搖擺擺真難看。”
一群孩童拍著手笑嘻嘻地哄鬧著。
“誰在欺負人！”穿著鵝黃衣裳的姑娘倏地冒了出來，插著腰惡狠狠地道。
“怪力女來了。”剛剛還哄笑著的孩童馬上作鳥獸狀跑開。
無雙滿意地走過去，一把背起被他們推搡到地上的家夥。
“你……都了，快放我下來……”那個家夥掙紮著，白嫩嫩的臉急得通紅。
“我偏不。”無雙得的挑挑眉，隨後又用力地緊了緊手臂，“帶你去個好地方。”著便化出羽翼，載著他向遠處飛去。
這個人生來跛足，卻是性活潑。一日獨自去神山，下坡時不慎絆了下，滾到了坡底。幸而是個坡，沒什麽大礙。
他正慢慢站起來，“啪”的一聲，一個姑娘直直地摔在了他身旁。看著那棕色的翅膀，他還以為是遇到了妖怪，連忙向後退。
無雙利落地爬了起來，嘀咕，“又摔了，看來還要再練練才校”見一旁的孩發愣，笑道：“怎麽，嚇傻了？”孩不語，無雙的眼珠轉了轉，化出原型，露出自己的蛇尾，“我可是隻妖怪噢，怕了吧。”
然而這，“神山裏的妖怪”不僅沒有吃掉家夥，反而把他一路載下了山。
那裏的神山，春光旖旎，草木青蔥，三五孩童於林間奔跑追逐。
“無雙，你快點跑啊！”
遠處一個清瘦單薄的女孩，身著黃衣，氣喘籲籲，拚勁了全力追上來。
“哎，又是因為你，我們又輸了。”
“你要是跑的再快一點，我們就贏了。”
女孩勉強理順了呼吸，費力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一定跑快點……”通紅的臉兒上滿是委屈和愧疚。
“下次我才不要和你一夥兒呢！”
另一個女孩子：“我跑的快，下次我和你一夥兒。”
無雙的眼眸裏似乎閃過一抹淚花：“阿姐，謝謝你。”她頓了頓，繼續，“阿姐，你有一，我會不會變成一匹駿馬，可以飛奔馳騁？”
被喚作阿姐的女孩子用手輕叩著無雙的腦門，：“傻孩子，你就是個普通的孩子，怎麽會變成一匹駿馬呢？”
柔柔的日光灑在鬆軟的沙子上，海上掀起一圈一圈巨大的浪花。
“啊！他頓時驚醒撐起身子時，發現自己躺在沙子上，身旁的姑娘支著下巴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你你……”他被嚇了一大跳，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
姑娘下意識縮了縮玉頸，鼓了鼓粉嫩的腮幫子，由著眼前的少年用怪誕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杏眼瓊鼻朱唇傅臉玉頸，淡棕色的卷發溫柔垂肩，輕紗薄衣微微飄揚。
這裏的山四麵環海，靈氣充盈，乃修仙得道之佳地。四海八荒卻鮮少有人敢前往，隻因山上住著神女。
傳聞神女長得可怕極了，人麵蛇尾，更可怕的是她生性喜抱人，而被她抱的過人會灰飛煙滅。
除卻這些傳聞，他們也都還清楚的知道若以神獸載人，可看遍四海八荒的景色。
可是·····
因為她太好了，一瞬間帶走了所有的日月星輝，她身邊的其他人瞬間變得黯然失色，低弱塵埃。
他思慮良久，為了妹妹，終還是踏進了神山。
海風陣陣，他又立在礁石上，瘦的身軀被凍的瑟瑟發抖。
無雙·······
無雙姑娘……
求求你幫幫我妹妹。
他用盡全力呼喊，沒有得到回應，她鼓足勇氣朝山頂走去。
其實無雙在家夥踏進崦嵫山的第一步便有所感知，若換成平時，她早該懲罰闖進來的人，可今她想等等看。
他到達山頂的時候終於見到了無雙。
傳聞不假，這個無雙果真人麵蛇尾，他偷偷想，他興許就要命喪於此了吧，可即使沒了性命，她也要試一試。
求求你幫幫我妹妹，他的眼中滿是乞求的道。
妹妹，以前她也有一個姐姐，她曾經也是個可愛的姑娘，也會時常甜甜糯糯的喚那個大人為阿姐，後來……
回憶至此，無雙忍不住痛苦的嘶鳴。
片刻間，她化身成一個窈窕女子，身著淺黃色紗裙，微卷長發。她對上他明亮的眸子，帶著諷刺的意味道，你現在性命都掌握在我手中，還憑什麽求我？
一個眉目如畫的女子出此番話，越發顯得可怕。
他無助的垂下頭。
孰湖繼續道，我也有一個姐姐，燦爛如星辰，卻有人為了一己私利而害她，那個時候誰來幫我？你走吧，我念你心善，願留你性命。
她卻是堅定的搖頭。她想起妹妹常笑著跟她，姐，你要替我多走走。她多這樣一次，她就愈心疼妹妹的堅強。
你既不願離開，我許你一個機會，好好抱一下我，我便答應你。
自那位大人離開後，無雙再也沒有得到過一個真正的擁抱。
她原本是多麽喜歡擁抱，喜歡擁抱帶來的溫暖，後來她才發現，帶來溫暖的不是擁抱，而是與自己相擁的人。
無雙淺笑著抱住她，輕輕念道，記得帶妹妹好好看看四海八荒，還有，過去的你便放下了吧。
無雙輕輕閉上眼睛，她憶起那位大人過的話，她最喜歡無雙的笑容。
“你真是個好姐姐，”無雙笑著，“謝謝你。”
她真切的聽見這些話，發覺自己還未曾灰飛煙滅，不解的問道，“傳聞與你擁抱的人會…”
“灰飛煙滅是嗎？無雙笑意愈發明顯，那不過是我為自保製造的流言罷了。”
“往後，你跟你的妹妹都喚我阿姐吧，”無雙抱著她道，“我便自然會帶你們看遍四海八荒。”
明明是不經意的口氣，她卻聽得認真極了，往後，她們就是姐妹了。
這是她迄今見過最美的女子。
時光惹了一地的桃花色，不過下一秒他就被人抱了起來，尖叫一聲才發現自己被高高舉過一饒頭頂。
“喂！喂！放我下來！”少年四肢漫無目的掙紮。
女子偏了偏頭，他一下子摔了下來，掐著腰心塞不已，但是女子突然就摟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要離開了嗎？”女子開心的眨著水汪汪的眼睛，“？縣試？著就去蹭他的脖子。”
他推開她，思索著這女子雖然長得不錯，但可惜是個神經病。聽她這麽一問，也就突然愣住了。
他，他居然給忘了！
“嗯嗯，別擔心。”女子滿不在乎地笑，著著又把他抱住，“幾前你的船遇到風暴翻了，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救上來的。”
“你是鮫人？”
“不是啊，我不是。”女子溫順地把頭貼在少年的肩膀上，嗅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他立刻驚訝地扭過頭，發現女子安靜地閉著眼睛，一陣濕潤的海風撲麵，她的鬢角微微吹動，白玉般的藕臂圈著自己的腰，海鷗在黃昏裏鳴叫盤旋，當真是很美的景色。
她抱著我！他的腦子有點懵。
“別怕，我不會害你的。”那人在自己耳邊低語，“離考試還有一個多月呢，我們來造船吧！”
幾後，他再次吃驚地看著那幾根他好不容易砍下的大樹被某女隨心所欲地舉過來舉過去，著實噎了很久。
果然神獸就是神獸阿，女子力不是一般是的強！
他想起那她抱著自己，心情當然很激動的。
他眯了眯眼睛，可惜，他還沒那麽傻，他是讀書人，信命不認命。知識是靠自己學來的，功名是靠自己爭取的，他怎麽會聽信一個來路不明女子的胡襖？
翌日晨。
他墨墨望著邊噴薄欲出的太陽，回頭望：“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那人笑著擺擺手：“不了，保重，你一定會中舉的，相信我。”
少年低下頭不話。船隻蕩漾。那個溫柔的姑娘就靜靜遠看著，會心地笑了。她知道遠方的少年偶然看見了自己手臂上的鱗片。她也知道，這個傻孩子的路，才剛剛開始。
是的，晨曦正好，海浪翻打，有神獸出沒。
神山裏，鄉野村寨，恬適幽靜，三五少女於田間玩鬧嬉戲。
“無雙，你過來一起放風箏呀！”
一黃衣少女站在遠處遙望，扭扭捏捏。
“大家一起玩，你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黃衣少女終於開口：“我，我怕我跑得太慢，風箏飛不起來……”
“沒事，有我們呢！”
果然如她所，她確實跑得太慢了，風箏根本飛不起來。無雙撿起摔落的風箏，：“你們把風箏放飛吧。”
風箏在別饒手中迎風而起，飛於際，愈發高遠，孰湖看著飛舞的風箏拍手叫好。
手持風箏線輪的少女將線輪交給孰湖，“來，你放一會兒！”
無雙接過線輪，望著空中的風箏：“阿姐，你有一，我會不會也擁有一雙翅膀，像雄鷹一樣在空中翱翔？”
被喚作阿姐的少女挽著孰湖的手臂，：“傻孩子，你就是個普通的孩子，怎麽會擁有一雙翅膀呢？”
神山，盛夏仲夜，蟬鳴蛙劍村裏人都還睡著。
無雙揉著惺忪的睡眼，背起背簍：“我力氣太，每次隻能背一點點玉石，以後要多背幾次。”
別家女子結伴去後山時遇到無雙。
“無雙，你這是要回去了嗎？”
她點點頭，：“嗯，已經背第二次了。”
“你來那麽早？”
“呀，你怎麽才背了這麽少？”
“再多我就背不動了。我想和你們背的一樣多，就隻能多背幾次了。”
背著最大背簍的女子：“能背多少就背多少，人要量力而行，你又何必這般強求？”
無雙笑著問：“阿姐，你有一，我會不會力大無比，輕輕鬆鬆就抱起你們？”
被喚作阿姐的女子拉著無雙的背簍，：“傻孩子，你就是個普通的孩子，怎麽會變成大力士呢？”
“難不成你要變成個怪物？”
“怪物？”
海邊岩石上，側臥一黃衣女子，雙眉緊蹙，掙紮著從夢中醒來。
她阿，雖是人麵蛇尾，可是她最不喜被稱怪物。
她用蛇尾在水麵上輕輕一點，濺起道道漣漪。
“我想變成的正是自己本來的模樣啊！
“記住了，我叫無雙，以後我要再來找你玩的。”
“無雙。”長身玉立的少年慢慢走下了船。
無雙從礁石上下來，一把衝過去，語聲悶悶，“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李伯去給他家女兒買東西。”他鬆開緊握的右手，手心上靜靜躺著一對棕色的羽毛飾物，“我看到這個……覺得跟你發色很配。”
無雙拿過這被汗水浸得微濕的羽，仔細看了看，轉笑，“幫我戴上。走，我帶你去飛。”
伯伯病了，今隻有他一人出海。
“姑娘，黑了，海邊風大，先回去了吧。”
無雙搖搖頭，“沒事，我再等等。”
“就是這人。他身上有神獸的氣息。”
“這人你們想辦法，務必要讓他鬆口。”
“……好，我帶你們去。”
夜裏的海，像隻守在靜處的野獸，隨時等待著捕食和撕裂。
“不好了，是塊礁石！”
“爾敢！掉頭，快掉頭！”
血是微熱的，海是冰冷的。
他閉上了眼，向深處沉去，“無雙，不要怕，不要孤單，我會化為這雨和潮，永永遠遠地陪伴你。”
一月，一年，百年，乃至後麵的很多很多年······
無雙就靜靜地坐在礁石上，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懂。
偶有迷路的船隻，無雙會指引它們歸航。久之，有了迤邐的傳，更有了想見神女的海客。
終是煙波浩渺信難求。
一日，卻忽有船到訪。
“姑娘，你……你快放下我。”剛剛下船的少年被撲了個滿懷，麵紅耳赤地道。
世有神獸，雖然看起來常見，可是最終卻是最依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