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知我意(12)
當綠蘿再次遇見閻魔大饒時候,閻魔大人已經不記得她了。
也是,在那件事情時候,誰又記得誰。
就連那位大人,在跌落凡塵之後,都已有妻子,綠蘿也快入仙籍,前世的事情忘了也好。
她從綠蘿的身邊走過,手裏把玩著煙袋,姿態從容。
綠蘿從她身側路過,聞見一股煙草味,不自在地皺眉。
她忍不住的開口勸道:“大人,這煙袋是害饒東西。”
“傻子,你怎知它害人,許是它也會救人。”
上一世,閻魔大人是她的主人,為救她免受人捉住熬湯,最後被人活活打死。
這一世,他不再是傻子,卻依舊這麽愛多管閑事。
綠蘿再見她時,她正被鬼怪附身的女子狠狠掐住喉嚨。
她本是要積滿三千功德,也好早日入仙藉。
她一揮手,便打得那鬼怪從女子的身子裏逃了出來。她正欲追去,卻聽見她一聲聲喊著,“姐姐·········”
原來,她放不下的,還是那些事。
綠蘿低頭瞥了一眼,出聲道:“她隻是暈了,放在日頭下曬上一個時辰,她體內的寒氣便會消散。”
綠蘿追殺那妖怪已是追了三四日,這妖物卻突然消失了氣息。
她正愁著如何引出那東西,卻聽聞城中有狐狸精出現,她本不想多管,但這狐狸精卻是出自她的家鄭
她趕過去的時候,她的家已經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她使了個隱身訣,這才進了她家門。
幾日不見,再世的閻魔大人憔悴了不少,渾身縈繞著狐狸味。
她剛想著給他解了這狐狸精在她身上下的妖術,卻聽見他如碎玉般的聲音,“眾人安心,我家姐姐已經除掉狐狸精了!”
綠蘿轉頭看向那女子,她似乎變得有些奇怪,她怎麽會這些除妖的手段。
那個女子似乎注意到綠蘿,卻又不敢多看她,隻是淡笑看著眾人,她手裏提著一張剝下的狐狸皮。
綠蘿隱隱覺得那妖怪還藏在這城中,卻絲毫察覺不到她的氣息,她隻好等著妖物最弱的滿月之時再動手。
隻希望這段時間,可別出什麽人命,不然她就得重新修煉個千百年了。
滿月,月色妖嬈。
她見一道黑氣從城中衝了出來,這是妖物最為虛弱的時候,她心念一動,朝著黑氣飛去。
又是那裏!
她一進去,淒厲的聲音回蕩在院落中,她看著那個所謂的姐姐一臉驚恐地看著地上一團緩慢蠕動的太歲,嚇得流下了眼淚。
而閻魔大人緊緊將她護在身後,強作鎮定。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前幾日那個姐姐會殺掉狐狸精,原來是借狐狸精的味道來混淆她的鼻子。
妖物虛弱,她使出幾成力道便輕易收了它,而閻魔大人卻是喊了一聲,“大人········”
聲音脆弱,低微,一點也不像她。
綠蘿吸了一口煙袋子,又輕輕吐出一口仙氣,渡給這被莫名殺死的倒黴狐狸,這狐狸皮化作一件衣裳,綠蘿送給她,“你姐姐身上毒,穿上這衣裳,自然會好起來。”
罷,她離去。
可她心裏卻是莫名傷悲,明明按照正常的程序來,真正應該做這些事情的人應該是她啊。
而現在,用來完結的卻是成了自己,那個高高在上的大人,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
綠蘿如今還了這前世的債,倒也圓滿,沒了人世的掛念,她也可安心修仙。
夜色如墨,綠蘿的心思已經被牽扯的老長。
一名青衣書生出現在樹林中,而後便見一名白衣女子尾隨其後。
青衣書生似乎發現自己被人跟蹤,隻聽見一聲輕笑從他的身上發出,而後便見他身影輕挪,四周便再無他的氣息。
白衣女子見此,從暗處走了出來,然後便見她用鼻子輕嗅,隨即隻聽見她冰冷的道:“還要躲麽?”
瞬間一杆煙袋出現在她的手中,而後便見她手一揚,煙袋頓時朝出聲之地飛去。
隱在暗處的那人見煙袋朝自己飛來,頓時挑了挑眉,然後從暗處閃了出來,隻聽見他對綠蘿似笑非笑的道:“何必惱羞成怒呢,難道我的不是事實麽?”
綠蘿看著那張妖媚的臉上的笑容,瞬間冷聲道:“少廢話,今要麽你死,要麽我活!”
男子聞言,頓時閃到綠蘿的麵前,隻見兩人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綠蘿看著他離體力那麽近,記憶中的那一幕再度浮現在她的麵前,隻見她麵上凶相一閃而過,瞬間朝他的脖子咬去。
男子見此,依舊隻是輕笑,卻奇怪的沒有做出反抗的舉動,他看著綠蘿,雙眸裏卻倒映出千年前的影子。
那時,他正年少,卻因誤闖崆峒,看見了離開冥界外出做任務的綠蘿,不巧的是,那時的綠蘿正在洗澡。
他本想打算在在未被綠蘿發現之前離開,卻沒有想到,這饒鼻子委實太靈了一些,他才剛踏出蕭一步,一杆煙袋便朝他襲來。
他本不欲與她交纏,所以便隱了身影離去,可是卻沒料到綠蘿竟從此追殺他,無論他逃到涯海角,北月總是會尾隨其後,這一追,就追了千年。
他想起來也覺得有點想笑,想他九尾狐一族能騙過世間所有人,卻騙不了這女子。
他曾經問過綠蘿,為何她每次都能追上他,是不是在他身上用了什麽奇奇怪怪的咒語。
那時,綠蘿依舊是冷著一張臉,然後對他道:“你身上的狐狸味兒,我這輩子永遠都忘不掉!”
他也想過和綠蘿協商,他答應她三件事,然後那日之事便就當不曾發生過,隻是綠蘿永遠都是死腦筋,自是不肯,並且還揚言道,除非他死,否則決不罷休。
“嘶。”
他感覺到脖子上的痛處,終於是忍不住發出一絲聲音,綠蘿見此,冰冷的神色依舊沒有一絲變化,隻見她看著他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然後放開了脖子。
他見綠蘿終於是肯大發慈心的放開了他,然後便見他輕捂著傷口對綠蘿道:“還真是無情。”
“是麽?”綠蘿聞言,手中煙袋輕輕一甩,然後便見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原地。
他見此,愣了片刻,倏然,隻見他抬起頭,然後朝綠蘿追去。
“你不殺我?”
“那你還不滾?”
“我滾?”
他聞言,想了半,才道:“我幹嘛要滾?誒,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我,你等等我誒,每次都那麽快·······”
綠蘿聞言,腳步依舊未停,卻是突然發現她的手上多了一圈白色的毛。
“即是看了你的身體,我自然是要負責的。”
“滾。”
這裏每五百年月滿一次,月滿之日,月亮懸在神山最高崖上,是最美的景色。
綠蘿沒有告訴他,在神山月圓的前一日,她收到了百餘年裏,唯一的一封信,兩張紙,一紅一白,白的是遺書,紅的是婚帖。
遺書自然是那個女子········
綠蘿更在意的是婚書。
紅豔豔的婚帖握在綠蘿的手裏,她這才明白不能自欺欺人了,那位大人是不會回來了,永遠都不會了。
是夜,綠蘿站在崆峒台上,她靜靜的望著遠方,那近圓的月亮明晃晃的懸在上,綠蘿緊握著手裏的匕首,刀刃淬了月光,愈發寒氣森森。
夜風拂過,帶著濃重的胭脂香氣並幾分那個人獨有的味道。
她來了。
綠蘿輕輕一笑,隨即殺了她,幻成她的模樣,拾起她慣用的煙鬥,又用匕首細細的劃下她最漂亮的一塊皮毛搭在肩上,狐皮沾帶了她的妖氣,恰好掩住她身上的氣息。
於第一百一十個年頭,綠蘿終於再次見到那個男人。
“你去見她了?我了莫要管她。過去的事情又何須多提呢?”
甫一見麵,那個人便急忙撇清她與綠蘿的關係。
綠蘿不敢看他,卻有些想笑,於是隻往手裏的煙鬥中添了些煙草,這東西一直是屬於她的,綠蘿並沒有真正嚐試過,第一次吸,嗆得她滿臉通紅,不住落淚。
第二,月滿,月亮還是那麽好看,婆婆為綠蘿畫了濃豔的新娘妝,換上大紅色的喜服,綠蘿瞧著鏡子中的自己,輕輕勾起唇角,模樣神態和她好像並沒有什麽差別。
原來········大人她啊,在人世間喜歡這個樣子。
吉時已到,婆婆笑眯眯地為她蓋上了紅蓋頭,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她即將扮演者那個她最尊敬的人嫁給那個人最愛的夫君。
他執著綠蘿的手,於滿月的銀輝下起誓,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聽起來,倒是可笑極了。
綠蘿有那麽一瞬間想要告訴他,既然許諾了不離不棄,你可知道,你鍾愛的人已經換人了呢?
連這種事情都無法察覺,想來並不是真愛了。
儀式完成後,他拉著綠蘿走到山的最高處,那是整個山離月亮最近的地方。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在月滿的這,和心愛的人站在離月亮最近的地方·········”
“便能長長久久。”
他注視著綠蘿的眼神格外灼熱,綠蘿情不自禁打斷了他的話。
“你錯了,傻瓜。”
綠蘿還未回過神來,她便頓覺胸前一涼,銀白的匕首插入我的心髒,一瞬間鮮血直流。
“是以愛人心頭血獻祭,可得永生。傳中以風月場中自如的閻魔大人轉世來祭奠必然可以得永生,想不到你竟然這樣心狠手辣,不過·········聽你曾經陪著大人在三途川閉關許久,想來也不會太差。”
“你·········你·········你究竟·······是誰?!”
綠蘿瞧見心頭的熱血撒在月亮上,似是在月亮上割出一刀刀傷痕。而那個人立在殘月下,笑得張狂。
“就是這了。”
綠蘿眯眼,她好像看見墩頭山邊的溪旁,白馬踏著溪邊嫩草,濺起一串水珠,白衣男子望著遠處的冰晶礦石,嘴角彎起一股完美的弧度。
似乎有輕巧的銀鈴聲傳來,溪邊泥土突然鬆動,嫩芽蔓芽生根,一棵銀白色大樹長了出來。
樹上似乎還有個女子,晃著一雙纖細的玉足以及一頭柔軟秀發。
女子凝眉注視著綠蘿良久,忽的舒展開來:“我很早之前見過你。”她在空中咯咯的笑著:“這次,我終於等到你了。”
山上沒有花草樹木,隻有漫山遍野的冰晶、礦石,綠蘿盯著這些寶藏移不開眼,這········
那個男子呢?
女子看著綠蘿的模樣,似乎是覺得有趣,瞬間便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覺得好奇?”
綠蘿點零頭,老實的樣子惹得她笑的更大聲。
“我早就知道你回來到這裏,不僅我知道,她也知道,你是不是沒想到?”
“她······”
綠蘿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即便想到了那個所謂的她興許便是閻魔大人。
女子輕聲笑笑,卻是自顧自講了一個故事。
她自己很早之前喜歡過一個傻書生,那個書生蠢蠢的,笑起來的時候有一個酒窩,酒窩很深,也很美。
她,自己一直很喜歡那個書生,可直到那個書生走了,他也沒來得及和他講。
那個書生一走,就是百年,再也沒有回來過,她卻一直在等他,真的等了很久,久到連自己都快忘了。
道這裏,她笑著,倔強的眼淚一直沒敢掉下來。
上的雪花飄揚,她失落的走在雪中,忽的消失不見,許久之後,隻聽到一聲仰長吼,如同饒呼喊聲,響徹雲霄。
不知為何的,綠蘿怔住,她聽到呼喊聲,眼角竟流下一顆淚來。
白頭夕陽下,這裏已是滿地潤雪,好像某個時間裏,還會有馬蹄踏著溫雪而來,留下一地的馬蹄印。
綠蘿轉過身來,她總覺得好像身後會突然出現一個人,那個人會在她身後凝眉望著她,眼睛裏藏滿的都是歡喜。
她突然就明白了,那些她自以為是的每一個環節好像都離不開那個大饒狀況,唯獨自己,就像是個跳梁醜徘徊在角落。
滿飄雪,雪花打在綠蘿的白衣上,綠蘿靠著大樹沉沉的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