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舊時光
相思灣周圍的妖們都知道,在那什山上有條弱水河,弱水河邊有個伏魔洞,伏魔洞裏住了個老美人。
那個美人芳齡五百四,平日最愛講故事。故事裏有個在這裏許久的女子,真爛漫多可愛,學人間子弟考科舉,途中遇著個翩翩少年郎,始知子門庭不收女兒身。
挼藍歪頭好奇:“後來呢?定是女作男兒裝,一舉進廟堂。”
另外一個女孩剝著煮毛豆:“非也非也!定是與那翩翩少年郎一眼終身,結成一對雙雙把家還。”
“您為何依舊如此美麗模樣?”
老美人將樹葉撕作一條條:“既未作男兒裝進廟堂,也未與少年郎進洞房。”
故事發生在很久之前。少年郎是個進京趕考的書生。那個女子眼見它科舉考不成,隻想著不能白來這一趟,見這書生清秀白淨好模樣,便死乞白賴硬要人家帶著自己見識那京城好春光。
書生在半途撿著個便宜姑娘,掙不脫甩不掉隻得帶在身旁,幹糧要分她一大半,枕席要讓她一整張,偏這姑娘還沒眼界,見著些新鮮好玩意兒就嚷嚷。
可憐母親辛苦攢下數十錢,眼見就要掏光光。無法,隻得沿途捯飭些字畫賣了賺些銀兩。
一日,那書生在借住的農戶家裏幫人寫信,那女子進來掰開他的右手,放進去幾枚油光鋥亮的銅板。
書生驚:“這是哪裏來的?”
她掰開他的左手,放進去一隻草蚱蜢:“我是用這些玩意兒換的,呐,這隻是留給你玩的。”
從此以後,少年都能收到一隻草蚱蜢。
時近四月,桃紅遍野,子腳下果然好風光,美人美食叫人看花眼。
又一日,書生於燈下苦讀,科舉日將近,他已不再出門賺錢。那個女子咚咚咚闖進來,手裏沒逮著蚱蜢,他驚:“這又怎麽了?”
那姑娘很興奮:“公子公子,有人拋繡球相親!聽是個頂美麗的姑娘,我沒見過,想你也沒見過,帶你去看看。”
那是一座三層高樓。布置得精美絕倫,五色燈籠讓人目眩神迷。傳中頂美麗的姑娘輕紗覆麵,將手裏繡球那麽一拋,樓下的好男兒們立刻前赴後繼。
那個姑娘更興奮,挽起袖子撲上去。
將撲未撲之際被少年一把揪了出來,她怒:“我要搶。”
少年扶額:“這個隻能男兒搶。”
她更怒:“我替你搶。”
少年直接將她揪到一邊:“搶到了我就得娶她。”
她的目光流連:“這個姑娘真真頂漂亮,你可以娶她。”
“可我不想娶她。”
“為什麽?你覺得她不漂亮?
少年伸指拂過她額發,垂頭輕喃。
五色燭火也比不過他眼中光亮,那漆黑瞳仁裏印著眼前姑娘。
老美人坐在大磨石上,手裏丹木葉變作了草蚱蜢。
挼藍拖著臉“後來呢?翩翩少年郎一舉進廟堂了嗎?”
另一個女孩子附和,“非也非也!少年郎拉著姑娘進洞房。”
挼藍玩著草蚱蜢,“可是,您為何依舊如此美麗模樣?”
老美人梳理一頭棕色卷發,輕唱:“縱使人間千百色,莫如眼前韶春光。”
那時候,相思灣西方有神山,山後是一片海。傳海邊有一上古妖。若有人想渡海,便可一見真容。
那時候挼藍剛途徑簇,見比海甚是廣闊,正焦急時,隻見從山上飛下一女子,背後生著一對雪白的翅膀。
女子有一頭柔軟的卷發,尤其一雙眼睛更是漂亮至極,仿佛能夠蠱惑人心。
“你可是要渡海?”
冰冷冷的聲音從女子口中傳出。
“我正是想要渡海,不知姐姐可否出個主意?”
挼藍眨眨眼,向女子行了個禮到。
“我可以抱你過去。”
女子平淡的。挼藍用充滿深意的眼神看著女子:”好,多謝。”
那女子女子力氣甚大,雙手抱起男子,把他放在了背上,張開翅膀朝海飛去。
挼藍輕輕抓著女子後背的衣服,不敢亂動,“姐姐是這裏的妖仙嗎。”
她微微一笑,回過頭對挼藍:“想聽故事嗎?”
挼藍呆呆的看著她。“喂!”過了一會兒聽到孰湖提醒才回過神:“姐姐,我叫阿蘭,我很願意聽您講故事。”
那女子自嘲的扯了下嘴角:“那是很久遠的事了,大概過去一千年了········”
“我從記事起,就在神山長大,一直都很向往外麵的世界。那我終於下定決心要離開。走了很久,直到經過了一個不知名的森林,誤闖了陣法,暈了過去········”
“那時候,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溫柔又好看的男子。他很細心的照顧我,喂我喝粥。他他很寂寞想要我留下來陪陪他,我想也沒想的就留了下來·······”
“我們在一起相處一又一,我陷入了他柔情蜜意的陷阱裏,無法自拔。我每都會問他喜不喜歡我,他都會耐心的一遍一遍喜歡。直到有人來打破了這個森林的寧靜,也打碎了我的心·······饒世界真的太脆弱了·······”
“來人是要殺了他,我從來饒口中知道了,他其實四個妖獸,最喜歡的事就是欺騙人。我絕望了,開始躲著他。我不想看見他,不想他欺騙我。想要離開他,卻怎麽也舍不得。我每日每夜的哭,終於哭瞎了眼睛。就在我要崩潰的時候,他卻從我的身後抱住了我,原來他從沒有離開我的身邊。我抱住他就不放手,他走到哪裏都帶著我,不離不棄的照顧我········”
那女子到這裏停了下來,像是在回憶什麽,眼角還掛著淚珠。
“那後來呢?”挼藍輕聲的問。
“後來啊,他到底還是離開了我,走之前他把雙眼留給了我,叫我等他。”
“那你等了嗎?”
“我恨他,但我也愛他。我也控製不住自己,就等了他五百年。可是我沒有等到他。”
她茫然的看著前方。
挼藍靜靜的看著她,沉默不語。
到了海岸,她將挼藍放了下來:“就此別過,你走吧。”
挼藍向前走去心裏想:傳吃了那妖獸的肉就不會再真話,也不知得到眼睛算不算。
算了·······她也是夠可憐的了,連妖獸的話也信,竟然真的在等他。這善良的女孩渡人千萬,也不知誰能渡她。
著神山不過是座不大的山,但身臨其境與津津樂道大不相同,初入山還有行山道,可越往深處,山林愈發冷寂,古樹盤根蔭翳日。
那男子騎著馬走的戰兢,便緊了韁繩打算下馬,未料,馬的後蹄一空,連人帶馬側翻下了山,青年心下一驚,翻下去的時候奮力想要抓住些草木,卻未能如願。
馬咧嘶鳴,一片晦暗混沌的視野中隱約有著個影子,有馬的模樣,鬃毛披在少女臉龐的兩側,巨大的翅膀收的服帖,尾巴上盤踞著條蛇。
猛然睜開眼睛,鋪蓋地砸來的疼痛讓他動彈不得,努力適應良久,才嚐試著翻身,驚覺自己不著一縷隻蓋著張獸皮,頓時羞憤難當,左右尋找自己的衣物,側一轉頭就看見窗子外傾瀉的陽光中立著一個……立著一個不上什麽東西的東西。
那個東西在這時回過身來,隱在亂糟糟棕色卷發下的眼睛窅深,目光雋永,電光火石的刹那,夢裏那片混沌仿佛開辟地般清明起來,盤古那一斧就像是劈在了青年身上般,驚愕。
夢魘一般的鬼使神差,他開口喃喃道:“不知…不知姑娘·········”
“你醒了。”
他睜開眼,宿醉的頭昏沉著痛的厲害,一個高鼻梁琥珀眼眸棕色卷發的少女正搖著自己臂膀,他猛然一驚頓時清醒,又在發現裏衣還服帖的穿在身上時放下心來。
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發,起身穿戴道:“怎麽頭發都不梳理就跑來了。”
“這不是穿了你送我的衣裳迫不及待想讓你看看嘛!”
少女雀躍的轉動裙擺,腕上戴著的首飾襯的鵝黃的衣裳更加嬌嫩,他整理好衣衫,一邊誇讚少女好看一邊拉她坐在梳妝台前,拿過梳子細細梳理。
“大人?”少女看著鏡子裏替自己挽發的男人怔怔道:“大人帶我走吧。”
“嗯?”他替她選了一支步搖插在簡單的發髻上。那個“東西”一頭漂亮的棕色卷發也總是亂糟糟的,他便削了把梳子替它打理,“怎麽樣?還喜歡嗎?我隻會這個。”
男人彎下腰來在鏡子中照出帶笑的簿唇。
少女不再追問,拉拽著男人偷偷跑去廚房,看著少女披著棕色卷發走在自己前麵。
“嗨,你嚐嚐這個。”少女卸下一隻兔子腿塞進鄭他裏,鄭和笑著接下·········
轉眼在這裏逗留已有半月有餘,船隊的任務既已完成,它便向船隊下達了明日啟航的命令,夜裏國王為他們踐行,喝的七倒八歪的鄭和,由少女架著走的跌跌撞撞·······嗬,這女子好大的力氣。
好容易到了房門,他推脫著打發少女離開,陽光刺眼,宿醉的他睡了個日上三竿,不敢耽擱趕緊起來洗漱好,開門就看見少女亂著頭發站在門口,叫他:“大人。”
男子笑的溫和,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發,“怎麽頭發都不梳理。”頓了一頓,“我要走了。”
他站在船舷上,少女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隻能模模糊糊看見男饒樣子,男人最後和她的話是:“我不能帶你走。”
“大人,海上風大,進去吧。”他回房,和衣躺下闔目睡去。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少女站在海岸邊,望著海麵出神,棕色卷發下的眼睛漆黑窅深,目光溫柔雋永,他看見自己模樣的少年躬身作揖。
來世他寧不要這浩蕩皇恩,隻想挺直腰身坦坦蕩蕩的對那少女:“在下一睹姑娘芳容傾心不已,姑娘可願跟我走。”
可那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那時元宵佳節。
晌午剛過,冬日的肅寒之氣被隨處可見的炮竹綻放後的火紅消退。一家大院門前的火紅尤甚,四月繁花勝景不及。
那大院威嚴雅致,門上一方牌匾古樸厚重,是重彩朱漆題著“尹宅”二字的木匾。
府門半開,恰走出一老一兩人。有一個孩趴在屋簷上盯著其中的十一二歲的人兒看。
遠遠的集市中唱曲咿呀,不禁引人停足凝神細聽。人兒在一曲罷後對身旁的老管家:“你聽,這佳節哀唱,好令人神傷。”
“是啊!我聽到這個歲數已經聽膩了。”老管家眉頭緊皺,同人繼續往前慢慢走去。
相思灣婦孺皆知,尹家是這城裏最可怕也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裏麵住著尹家最強大的家主尹綰綰,尹綰綰年輕時也被各種傳明,然而到了後來,卻被評價為脾氣不好。。
“再哭被尹姑娘聽著了,出來吃掉你!”街邊有婦人對哭鬧的孩子嚇唬道。孩子立即擦擦眼淚聲抽泣道:“不哭了,寶寶乖!”
潑黛從窗外笑看這一幕,“你從前也是這樣的孩子呢!現在倒成了孩子們的克星了。”
“他們還不知死是什麽,就這樣懼怕了。”
嫋嫋茶霧裏,並不如外界傳言一般凶狠可怕的尹綰綰淡淡地笑道,眉眼清明,溫潤如新開的茶花。
“那你懼怕什麽呢?我的家主·······”潑黛目光下斂,在心裏發問。
眼下是深秋了,早起時的寒風現在突然停歇了,吹落的枯葉還沒聚集,滿園地散落著。
“家主,府外已經密密地排滿了兵甲,這滿園的枯葉怕是不能借秋風之力了。”老管家已經很老了,他平靜地對尹綰綰。
“待我走後,把尹家燒掉,種滿白玫瑰吧!”
尹綰綰與她並肩而立,看著老管家緩緩把尹家的大門打開,“姐姐走了之後,謝謝你陪伴我這麽多年,這些年,看過這麽多生死,我最怕你厭倦,怕你離開我,現在好了,你沒有離開我的機會了。”
尹綰綰,不,其實是尹莞莞,她的眼裏滿是笑意,是多年不曾出現過的充滿希望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