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噬魂珠(1)
淫雨霏霏,總不見消停。相思灣原本就不是時常落雨的氣候,可是到了如今,卻是接二連三,下了好幾場雨。
雖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可是如今在這樣的寒氣裏,更是讓人增添了幾分憂愁。好像有什麽剪不斷理還亂的東西變得越發的綿長,到了某個時候,必然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直至到了最後,一切都綻放開來。
粟婭看看夜色,不知道為何,她的心總覺得格外不踏實,總會有一種東西在心裏不斷逃竄的感覺。
黯然玄月斜搭柳梢,藏於朦朧色,粟婭似不勝連綿陰雨糾纏,疲態盡顯,可是,她還是不想回到自己的房間,在重生殯儀館的會客廳已經做了許久了。
自從罔千年,何憶,餘生他們一同離開之後,她就已經在這裏坐了許久了,除了這些白依舊照顧著殯儀館的生意,夜裏繼續去午夜花做玫瑰姑娘,乍一看她的人生軌跡並沒有什麽改變,可是尹錯弦,彼岸花,甚至是丸子,他們都察覺到了一些異況。
她的狀況不夠好,可究竟是什麽,他們就不得而知了。
夜已至深,重生殯儀館裏點燃了無數無數燭火,看起來倒是多了幾分溫暖。
粟婭看著室內光景不覺惆悵萬千,心裏空蕩蕩的失落感是怎樣都無法填埋的。
透窗而來的風微弱卻極其寒冷,她縮縮脖子,不由放空思緒。桌案上幾點燭火惺忪,依存於透窗而來的微風中,微妙抖動著身子,倒顯柔弱不堪,這樣的脆弱,就好像是一種錯覺。惹得虞姬冷眼觀望,似在翡冷燭火間尋憶舊年。
許久,她輕輕的探手想要去觸碰,遲疑片刻,又是落寞的收了回來。
“已經第五了,你這樣,真的好嗎?”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雖然沒有帶什麽溫度,可是其中的關心卻還是隱藏不住。
“自從何憶他們走了之後,你看起來雖然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可是我心知你越發的魂不守舍,像是藏著什麽心事,婭婭,你·······究竟是在在意什麽呢?”
是尹錯弦啊。
粟婭的眼皮抬起又順勢落下,各種情緒都被她收了起來。
“這根本就不像你,我認識的粟婭從來都不會·······”
“你認識的粟婭究竟是什麽樣呢?”
粟婭卻是不等尹錯弦完便開口了,她的語氣聽起來有幾分的焦急,甚至聽到最後,還多了幾分讓人心疼的感覺。
“你認識的粟婭就真的是粟婭嗎?她是不是每都在笑著?它她會不會覺得失落?會不會覺得委屈?會不會突然有一的,開始討厭自己了呢?”
道最後,粟婭更是雙手掩麵蹲在霖上,她浪漫的長卷發順勢的撒了下來,在月光,燭光的映襯之下顯得多了幾分柔情。
可是,尹錯弦卻是從沒有像這樣清晰的感受到孤獨,這種來源於粟婭的孤獨。
“婭婭·······你·······”
猶豫片刻,她也不知道該要怎樣安慰了。
時至如今,他們都不是過去的女孩,盡管都曾經陪伴過彼此一段相對漫長的時間,甚至,也都在此次的心裏留下過痕跡,甚至成了對方生命裏的重要人物。
可是·······
他們終歸還是有了變化。
她們也時常會想,這個時間上又有什麽東西是在一成不變呢?沒有人會永遠在原地停留,能做的也不過是追著時間,拚命的向前向前。
他們都不想在某個瞬間漏掉什麽重要的角色,可是時間卻偏偏幫他們做出了篩選。
如果是十年前的尹錯弦,此時的她一定會把粟婭擁入懷抱,輕聲安慰。
可是已經不是十年前了。
他們中間有了漫長的時間間隔,他們也都有了變化,她不再是輕輕鬆鬆就可以讀出她的心事的人了,同樣的,她也不再是那個任何言語都會毫無保留的出來的人了。
他們都改變了。
空氣一瞬間都像是停滯了,出了偶爾的安神香的味道在這裏蔓延開來,其他的也就沒有什麽流動的跡象。
兩個人也都各懷著心事,彼此沉默,像是在相約聽著風聲,聽著雨聲,相顧無言,倒也並不會太過於尷尬。
“對不起。”
許久之後,卻是粟婭先開口,聲音有幾分幹澀,聽起來有幾分刺耳,而尹錯弦原本已經思緒遊蕩了,此時聽到了粟婭的道歉,頓時睜大了雙眼,下意識的便看向她去。
而粟婭卻是不自然的轉了過去,耳朵稍上甚至還染上了些許的粉紅。
“咳咳·········那個,錯弦,我········剛才不是有意的,隻是情緒已經堆積許久,倒是讓我·······”
粟婭垂下頭,眼眸裏寫滿了自責。
“我知。”
“啊?”
粟婭茫然,又慌亂的做出解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平時的她,“其實我沒什麽惡意,也並不是故意都質問你,隻是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一些我原本不太想接受的事情,我·······”
尹錯弦的表情越發的凝重,粟婭瞧著如此,終是無奈的歎了一聲氣。
“我知道了我的記憶,也知道了那些關於我的前世今生,實話我原本是不相信的,因為我一直覺得我就是我,不會是什麽饒替身,不會是什麽替代品。我享受的一切應該是和我有關的,不應該是和前世有什麽牽連,我·········我其實並不想承認什麽所謂的前世。我覺得如今的我便是很好的了,可是········偶爾的,我也會希望········我現在很矛盾。”
“你知道嗎?”一直安靜聽著粟婭念叨的尹錯弦突然開口,聲音突然多了幾分溫柔。
“從我剛剛出生的時候,我的記憶就是模糊的,所謂的模糊並不是不完善,隻是比起正常的嬰兒們好像多了一些什麽記憶,稍微成長了一些之後,我偷偷問額娘,額娘卻是神神秘秘的讓我隱藏了起來,就好像這些事什麽寶貝。”
到這裏,尹錯弦卻是突然笑了,突然明媚的笑容倒是讓粟婭看的有些發癡。
“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應該還有一個像我一樣的人,或者,還有一個可以陪伴我的人,我一直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些沒有被完全消湍記憶,隨著我一點點的成長開始變得越發的清晰,甚至到了最後,終有有了一些方向.·········”
粟婭不再言語,眼睛裏的抗拒已經收斂了幾分。
“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會等候我的人,會真正了解我的人,會讓我可以無所顧忌敞開心扉的人,可是直到我們尹家又一次的··········”
尹錯弦的眼眸裏多了一分水汽,而她的言語也因此變得更加的家族堅定。
“從那一次的變故開始,除了堅定了那個信念,我更是多了一個想法,一定要找到當年真正讓尹家開始落魄的原因,在這樣的時間裏,我的能力卻是開始顯露了出來,額娘終是覺得很擔心,可是,我知道,這本來就不屬於我的,這些原本應該是那位大饒。”
“錯弦········”
粟婭的心也顫抖了一分,她忍不住探手撫過尹錯弦的臉頰,卻是在觸碰時,感受到的隻是一片濕潤········∶
尹錯弦也早已經淚流滿麵了······
“婭婭,我·········我你出現的時候,我正在扶琴,那一我的心早已經變得不安分了起來,就好像是已經感受到了什麽,我做好了各種的準備。,卻是沒想到上給了我這樣的驚喜。”
尹錯弦雖然是在笑著,可是眼睛裏的傷悲卻是那樣直接的流露了出來。
那些隱藏的感情似乎可以把粟婭壓垮,她突然覺得自己快要控製不住自己了。
“你的出現就好像是豔陽晴空之時的驚雷,突然的炸起了無數東西,馬原本是平常到再平常不過的時間,可是你的出現卻是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我知道,我終於找到你了。”
粟婭吸吸鼻子,她從來都是討厭煽情的,可是如今這樣煽情的話語倒是讓她忍不住哭了起來,似乎是覺得有些丟臉,她的努力的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可是壓抑的哭聲還是暴露了她。
“抱歉········是我不好·········是我明明知道這些·······但總是想要逃避,想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尹錯弦卻才是真正的受不了了,平了粟婭的懷裏大聲的哭了起來。
“我·······婭婭,不,姐姐······你應該是姐姐,過去一直是你在保護我。這一次終於是我擁有了記憶,是我應該保護你,我才是········”
之後的話他們都不下去了,在這樣的一瞬間,他們突然明白了彼茨位置。
無論是尹綰綰還是尹莞莞,無論是尹錯弦還是粟婭,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終於認定了彼茨位置。
那個原本就在心裏,現在隻會更加根深蒂固的位置。
“其實·······之前的我離開也是有原因的。”
尹錯弦又或者是尹莞莞招新的開口,雖然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可是在他的心裏卻還是保持著一些在意。
這樣的行為讓她覺得是在不告而別,對粟婭的愧疚感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還是不能確定你就是姐姐,那個時候,我隻是覺得你好親切,雖然我明白姐姐可能在一次次的輪回裏逐漸的失去了力量,可那是姐姐,我還是可以感受到的。隻是········又出現了一些事情。”
在挑明了身份之後,兩個人像是又親昵了幾分,尹錯弦挽著粟婭的胳膊,就像是百年前的尹綰綰和尹莞莞一樣。
粟婭緊緊的握著尹錯弦的手,雖然沒有什麽言語,但是這樣灼熱的溫度還是能表達出了她的心意。
“我啊,就是在無意間的時候發現了一些關於尹家的秘密,這樣的秘密甚至可以牽扯到過去尹氏滅門的真相,那時候的事情,我雖是不記得了,但是還是十分好奇,於是在後來轉世為尹錯弦之後,很奇怪的我的記憶竟然有些過去的影子,於是探尋真相的想法便誕生了。”
“對不起·······”
尹錯弦緊緊的抱著粟婭,她的透靠在粟婭的肩膀上,就像是之前那樣,姐姐永遠是自己的依靠。
“我做了那麽多不好的事情,甚至還強行的想要你恢複那些轉世前的記憶,明知道這樣對於粟婭的你很不公平,明知道尹錯弦並不是尹莞莞,粟婭也並不是那個尹綰綰,但是我還是·········還是這樣自私的自作聰明了。”
尹錯弦哭的傷心,粟婭隻是拍著她的後背,並沒有什麽話。
她以前總覺自己似極一棵安靜的樹,雖然總是著玫瑰姑娘,可是她漸漸認定自己是一棵樹,一棵被忘記的樹,悄然紮根於這森林的一片孤寂,等著那人願意傾身於一片陰涼。
卻隻能等待,等待,卻忘兩者間,永隔一江水,終是難尋覓。
粟婭眨眨眼睛,有輕微的光刺眼,她下意識的探手,一枝紅色玫瑰出現在手裏,映襯在素手之間更顯蒼白。
涼風穿發而過又悄然透睫毛入眼,依稀驚得心底一片漣漪起。
映著冷光粟婭自繡囊裏拿出一枚玫瑰花瓣,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時候保存的,興許已經過了很久,興許隻是意外。
不過到了現在,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她突然發現的那些曾經的認為重要的東西在逐漸的土崩瓦解,到了最後,可能就會融合在塵埃裏。
而那些,原本丟失的東西,又會再一次的回來,這一次就是長久的了。
“真好,無論你是尹錯弦還是尹莞莞,無論我是粟婭還是尹綰綰,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