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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綠樹濃陰夏日長。”夏日若是用一個字來形容,想必會有很多人首先就想到長字吧,長長的蟬鳴,長長的炎熱,大人們從麥地裏回來,帶著一身的汗,粗獷的把麵條丟入井水中,俗言“冰一冰”灑上些蔥花、醋、大蒜切碎一股腦兒的丟進碗裏,大口大口的吃著。


  也不管剛被汗水浸濕了的衣服還散發看臭味,一個倒身就呼呼大睡去了,還有路邊叫賣西瓜的車,從來不會幾塊錢一斤,隻用最原始的物物交換“麥子換西瓜了!”幾家人急急忙忙的叫停車,稱夠換瓜的斤兩的麥子,再捧著大西瓜回家,孩子們早已饞的流口水了大電風肩的扇葉子呼呼呼呼的吹,送來了涼爽的風,一家人每個人拿著塊西瓜,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啃著西瓜,西瓜鮮紅的汁液流了一地,沾了一嘴,西瓜籽吐了一地,窗外的鳥還在嘰嘰喳喳,屋子裏就隻有唇齒輕輕的咬破瓜瓤的聲音,帶著些清脆和拉扯,西瓜的汁液還糾纏著舌頭和嘴唇。這時候總有婦人揪著孩子的耳朵:誰讓你把西瓜水滴衣服上的?跟你了多少次了沾衣服上洗不掉!孩子疼的嗷嗷直叫,抓住母親的手腕求饒,西瓜汁就沾到了婦人那黝黑的手腕上了。婦人一臉嫌棄的甩開孩子,拿來了毛中擦去沾上的西瓜汁,再把孩子的臉和手都擦一擦。西瓜和汗的味道交融,就構成了夏獨有的味道。


  夏也有著其獨有的顏色。大體的基調是綠色,碧綠色,楊槐樹、楊樹、香樟樹柳樹,村裏的樹,齊齊的綠了,抽了枝,發了葉,葉也漸漸的肥碩了起來。村裏家家屋前屋後的樹葉繁密,走在哪裏都是陰涼地。葡萄架子上也開始生出些稚嫩碧綠的果實,桃樹濃厚的葉了也蓋不住剛剛醞釀好的還帶些絨毛的桃。西瓜的綠,瓜瓤的紅,桑葚的濃紫皆是配色,為免單調而生,荷花則孤芳自賞般的立在碧綠之中,為夏風送來談淡的荷香。


  忽而覺得夏日也不那麽長了,有了西瓜,有了風扇,後來又多了的是釣上來的魚和捉來的蝦,是折的大把大把的蓮蓬和塞進嘴裏的冰棍,我們習慣於夏日的長卻也在慢慢的用樂趣將它塞滿,塞到最後我們把夏變得短暫了,我們極力的每分每秒都去都珍惜,像刈麥的農夫,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樂此不疲。


  夏的雨是極多的,連陰的雨,暴雨,往往一下就會下好幾,這時候,我們隻能呆在家裏但也不是無所事事。而是慢慢的做魚餌,玉米、麥、麩子和糠混和酒和油發酵幾,撒在水裏獨特的香味便能引得魚兒靠近。或者下雨,蝦子是極多的,我們撐著傘便跑去河邊撿蝦,撿一點也不為過,因為那些年,河水滿的稍下些雨便會溢出,蝦子到處都是,有時雨下得實在太大,河水都遍地走了,水便沿著人們挖成的土溝流向更大的河,路途遙遠,以至於常有些蝦兵魚將中途被水草或樹枝困住,動彈不得,這時候便是撿蝦了,有時候還不免要將被捉的蝦嘲笑一番,太過笨拙了,活該被捉。人們似乎是不大喜歡吃蝦頭,直接將整蝦去頭,留下蝦尾去殼,爆炒完後便是一個一個圖圓的蝦仁了,軟嫩香彈,是夏季桌上特有的美味,也是孩子們最喜食的。


  釣魚,相比撿蝦可就有趣多了。從濕土裏挖幾條蚯蚓,裝進一個盒子裏,方便攜帶,那些年的零花錢,也隻夠買得起漁線和魚鉤,魚竿簡直是奢侈品。每次騎著單車去釣魚,總要去河邊人家裏的竹林裏砍幾棵竹子,因為怕被發現,所以砍竹子時隻能慢慢的砍,幾個人扶著慢慢放倒,再削去旁枝,半低著身子走回去才不至被發現。竹竿是有些彈性的,加之細長輕便,釣魚似乎也很適合。幾個人踏著晨光出去,踩著腳下的夕陽回家,釣著的多是魚,也不是想吃,就是想拿回去養。


  那些魚大都被我們養死了,飽了某個不知名的饞野貓的腹,我們卻依然去釣著。從釣魚中找到了平靜的魅力,在燥熱的夏日,掛餌,放線,雙眼盯著,平靜耐心的等待著魚兒上鉤,陽光鋪滿了水麵,在那裏睡上一日,就又回去了,像它沒來一樣。若是下雨,就熱鬧了許多,雨點頑皮的在水麵上蹦蹦跳跳的舞著,我們用傘搭一個的棚子避雨,任雨在傘上敲打著,盡管如此,回去的時候衣服也濕透了,好在夏日氣溫高,沒有生病。


  後來到了暮夏,魚蝦便不怎麽多了,但是蓮蓬卻熟了,那時已經開始上學。趁著假期我們便一起去摘蓮蓬,用鐵絲做個彎勾綁在竹杆上,便可以夠著遠距離的蓮蓬,這是我們經曆了幾次失敗後想出的妙計。池塘邊的菜園裏,是自家種的西紅柿和黃瓜,解渴並且可口,是夏日午後的甜點。


  池塘的水是很深的,但是蓮蓬都在中間,長長的鉤子也難以將其勾著,無奈之下,我們隻得脫去鞋和襪,心翼翼的朝水中試探著前行。水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深,或者是太久沒有下雨,水位褪去了,隻剛剛齊膝,太陽將水也烤的暖烘烘的,走進裏麵,踏著軟軟的淤泥,有時候可以觸及蚌殼,不慎被劃傷。但更為恐怖的是,走進田田蓮葉之中,常常被根莖傷的體無完膚,蓮的根莖長滿了刺,但為了吃蓮子也顧不得這許多,任憑腿腳被劃著。待到已經摘的差不多了,我們便回到了岸邊,那裏有一片草地,在密密的樹林之中。我們躺在那裏,剝著蓮子。放牛的老爺爺會跟我們著話,那頭老水牛,比水還沉默,比土還沉默,躺在河邊的水坑裏,一動也不動了。有時候會有白色的鳥兒站在他背上,但它依然是沉默著,像是什麽都沒有。


  待到太陽沉沉的西落了,草木深深地有些陰暗了,我們便用繩子將還未吃完的萊蓬串成一串掛在脖子上,活像原始人類用葉子做的衣服,踏著落日餘暉,盡情吮吸著荷香還有那傍晚的夏日清涼,摘一片荷葉頂在頭頂當帽子。清風時時來湊熱鬧,趕走了令人煩躁的汗,炊煙嫋嫋婷婷的升起,走在路上,剝開蓮子,蓮子不是清如水,而是綠如夏,圓滾滾的胖身子,裏麵藏著顆白白嫩嫩的果肉,有著荷的香,樹的色,味道卻是是屬於蓮子的獨特的味道。


  知了的聒躁隻是我們路上助興的音樂,而蛙聲片片則是伴人踏實入眠的夜曲,回頭看到的是田田荷葉風中不舍的像我們揮手。


  奶奶在廚房裏忙碌著,一到家飯就做好了,端著碗各個好友家裏轉一轉,回來的時候碗就空了。吃完飯,逗弄著養的草魚,剝著蓮子漫不經心的喂進嘴裏,星夜下,樹陰下,一雙眼睛盯著滿的星子,聊著十萬個為什麽,或者是明去哪裏玩好呢?在扇子的輕輕擺動下,雙眼皮打著架。再看看奶奶,早就困得眯著眼打瞌睡了,老貓蜷縮在她腳邊,也閉上了眼睛,冒著點點紅光的是要燒一夜的蚊香,但我們睡不著,雖然困,我們的熱情,就像那剛剛燃完的蚊香,灰燼裏餘溫尚存,不知道什麽時候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燃,就這樣幻想著,滿足著又期待著入了眠。


  後來夏日就長了,愈來愈難熬,沒完沒了的知了消磨著回憶裏那最後的對夏的好感,還有繁重的作業,時時刻刻被放在十字路口必須要做出選擇的惶恐,還有,還有的是這些年的發展和變化,麥子已經有了割麥機,巨人一樣的頂著厚重的被曬得發燙的軀殼,轟隆隆的從麥田裏過一趟,就隻剩下齊刷刷的根了,等張開嘴就吐出了所有的麥子。突然間,讓我們滿足的不再是一個能用麥子換來的西瓜,還有要涉過水才能夠著的蓮蓬,雖然看見有人用藥毒了一條河的蝦,背著電箱就能輕而易舉的打到一大堆得魚,也有過些感慨,但我們卻不再有時間在這些對未來無益的事情上浪費時光了。我們被推著,主動又被動的長大了。


  都變了很多,身邊的人們躲在空調房間裏,一打開門就皺起了眉:”真是熱死人了!”熱嗎?確實是熱,走一走就會冒汗,出去之前必要塗上防曬,做好一切準備,最好是撐把傘,當然不出去也就不必擔心。


  我也會像大多數人一樣走在路上就覺得焦躁異常,仿佛與過去悄然的自己畫下一道分明的界限,但每每我路過樹蔭,路過蟬鳴,路過蛙聲,記憶便悄悄地與我靠近。


  於是我的夏日,躺在了過去,藏起來了。現在的夏日,長長長,長的令人難熬,,長的讓我隻得一遍遍的咀嚼回憶的碎片,尋找片刻的寧靜。


  時至今日,一想到風扇下啃著西瓜,我就覺得清爽舒適,是夏該有的,從前有現在沒有的感覺。夏日還會更長嗎?有了回憶和寧靜,大概就不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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