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夜裏的光
“不可!”喬長風一把抓住了白清顏的胳膊,他自然是知道她痛恨他,但是就此殺了他,還是太過魯莽。
白清顏看了他一眼,將劍收了起來,她最後悔的,就是之前沒能夠一劍殺了他,如今,又招惹出這些事端。
她走了,留下了一個有些怨恨的眼神。
陳家是什麽人?幾乎是整個流蘇鎮的老大,陳二少又是家中最受寵愛的孩子,比起他大哥,他從小受了太多的幸福,喬長風自然是知道,今日他們公然的到陳家救人,而白清顏又公然的羞辱了他一番。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喬長風不用想就能夠猜到,如果今日白清顏一個衝動就將陳二少殺了,那陳家挖地三尺也一定會將她找出來,然後碎屍萬段,到那時候,就算是他喬長風想要保住她,也是不能夠了。
幾個人相互攙扶著,一起往茯苓和厚樸住的地方趕去,喬長風找了輛馬車,兩個人坐在馬車裏,感受著車輪滾滾向前駛去的感覺。
車窗外是夜色如墨,星子滿天,徐徐的涼風將白清顏和喬長風的頭發輕輕的撩起。幾個人沉默著,誰都沒有說話。
茯苓和厚樸大概是已經被嚇傻了,楞愣的看著車窗。
“陸姑娘,多謝你又一次救了我們,多虧有你,不然我和妹妹早就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過了會兒,厚樸說著。
“是啊。”茯苓也說著。
“沒什麽,這些事情,也是我應該做的,當初是你們救了我,如今我救你們,不是應該的嘛?不用客氣。”白清顏說。
兩個人又道了聲謝,就在夜幕之中睡著了,從昨日開始,兩個人就在擔驚受怕之中度過,很久都沒有和上眼皮了。
隻留下白清顏和喬長風睜著眼睛,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有什麽話可以說。
他們有過很多這樣的夜晚,一起喝酒,相互傾吐著心事,或者是有什麽煩惱,說一說,他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她知道自己也難以保全自己,但他們卻神奇的湊在一起,想把心事分成兩份。
這樣的話,會少很多的煩惱吧!
“喬大哥,我知道我錯了。”隻是一句類似於自言自語的話,這次開口的是白清顏。她知道,如果當初不是自己執意要去捉弄陳二少,這樣的事情便也就不會發生了吧!
“不是你的錯,就算你不捉弄他,他也自會來招惹茯苓兄妹。弱者可欺,難道你還不懂嗎?”喬長風說到。
“可那陳家欺人太甚,我真的很想好好的教訓他一下。”白清顏說。
喬長風何嚐不想,有時候他也討厭自己身處的這個地方,倒不是因為邪,而是因為他們作惡多端,不是那種身不由己的作惡多端,而是一種,日子太無聊了,拿生命當草芥,拿良善做木偶來玩弄,這些讓他也難以接受。
“我又何嚐不想,但陳家非良善,不可招惹。”喬長風此刻,不同於往日,他從來不會輕易地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那好吧!”白清顏無奈的說到。她已經知道,她是個身負血海深仇的人,她早就失去了可以為任何事情拚命赴死的精神。雖然她心裏時不時還會想一想。
喬長風又陷入了沉寂。
顯然,這一次陳家的報複比上一次還狠,已經完全的超出了兩人的預料範圍。
陳二少不死,誰有能夠預料下一次還會發生什麽,是直接殺了茯苓和厚樸?還是將他們關起來,用盡酷刑,再借此逼出白清顏,還會連累喬長風,直接將幾個人一網打盡嘛?
可是,若是他死了呢?
白清顏想都不敢想,她沒有能力,更何況,喬長風說過,人善可欺,人弱可欺,自己又何嚐不是良善卑微之人。
送兩個人回家後,白清顏小心的將兩個人放到了床上,這時候,她覺得自己很沒有用。不僅不能夠為他們治療傷口,甚至連安慰他們的話都沒有幾句。
這一夜,白清顏和喬長風不敢回去。他們守在門外,安靜的等著夜色悄然的流逝。
有流星劃過來的時候,白清顏已經在打鼾,卻被喬長風一把的推醒了。
睜著有些迷糊的眼睛,白清顏順著喬長風手指的方向看向天空,是漫天的流星雨劃過。
夜幕就像是一個大大的黑色的幕布,有一顆顆流星劃著長長的尾巴掃了過去,接二連三,讓人應接不暇,這大概是從小到大,白清顏能夠記起和不能記起的所有記憶裏最美的一幅畫麵。美到讓人失了心智,美到讓人覺得自己坐在這裏如同坐在天堂。
白清顏和喬長風的眼睛裏也是閃閃發光,有一些是流星劃過的光,還有就是他們眼睛裏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
“好美的夜空啊!”白清顏望著夜空,說著。
“快許願!”喬長風說。
白清顏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但還是學著喬長風的樣子,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許個什麽願望呢?白清顏在心裏小聲的嘀咕著。她想,想讓她的師父回來,她想時光回到三年前,她可以每日跟著師姐一起睡覺,可以晚上跟著林川一起練功。
她能夠每天早上聽到師姐喊她起床的聲音,她可以每天看著師父,在暮前輩麵前調皮,還可以得到大師兄的疼愛,看二師兄的搞怪。
多麽美好的過去的時光啊!可是,終究是回不去的。永遠也回不去的。
如今,她想要什麽呢!
讓茯苓和厚樸兄妹永永遠遠的遠離災難,遠離壞人,一生平安。讓二師兄得傷早日好起來,讓大師兄能夠恢複,像往常一樣。希望司玉師姐能夠早日平定叛亂,還黎民百姓一片安樂。希望喬大哥能夠平平安安。
白清顏一字一句認真的說著,竟然說出了聲,她並不知道,許願是不能夠說出聲來的,她也不知道,願望是當不得真的。神佛不渡,神佛自顧不暇。
喬長風早就已經許完了願望,他所許的願望隻是可以有朝一日,遠離這嗜血的日子。
他聽完了白清顏認認真真從嘴裏吐出的願望,有些出神的望著她,她的側臉,一旁有些碎碎的頭發在悠悠的飄著,臉有些消瘦了,但輪廓依然是美麗的,帶些清秀,帶些溫柔,更多的是帶著一種堅定。
現在,喬長風又從那裏麵看出了幾分的難能可貴的純真。
還有那道疤,生生的毀了這近乎完美的臉,看到這道疤,喬長風的心生生的扯痛了一下。
許完願的白清顏有些激動和興奮的張開了眼睛,卻看見了盯著她有些出神的喬長風。
“流星早就沒有了嗎?那我的願望呢?”等看到天空的時候,白清顏有些失望和傷心的說著。
“會實現的,流星會聽見的。”喬長風說。
“真的嗎?”白清顏對上喬長風的眸子,清澈的像是一汪盛滿水的湖,裏麵閃著點點的光,那不是星子的光,而是心裏的光。
“是的。”喬長風沒有移開他的目光,移不開他的目光。
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光,那光不是來自於別人,而是來自於麵前這個女孩子。這十幾年裏,他如同在暗夜裏行舟,所遇見的感動也不過是有人為他撐起一盞燈。
這樣的事情,不是很多,但久而久之,他就習慣了,甚至失去了感動的能力。
正如他第一次殺了人後,慌忙的逃竄,夜裏噩夢連連,幾天都睡不好覺,不敢合眼,想象著那種殘忍的場景。
後來,他習慣了。甚至對那種沾滿鮮血的場景有些貪戀,他不再覺得自己殘忍,甚至習慣了那種嗜血的感覺。
見久了黑暗,就不再渴望光明,見久了黑暗,就更加的對光明有著敏銳的嗅覺。見慣了黑暗,他所渴望的,也就不過隻是能夠遠離黑暗罷了。
如今,他找到了自己的光明。
就在那一刹那,他徹底的迷亂了。
白清顏聽了他的回答,心裏竟然有些沉沉的安穩,她看了看喬長風,又繼續的問到:“對著流星許願真的可以實現嗎?”
“是啊,無論是什麽,心誠則靈。”喬長風從來對這些許願什麽的沒什麽太大的希望。但他想要安慰她。
“那就好。”白清顏開心的說。
喬長風移開了視線,又轉過頭望著沉沉的夜色,眼神裏的光似乎要將這夜色照亮。
兩個人就這樣坐了一夜,雖然白清顏半夜裏就已經睡去。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白清顏轉醒了。
白色的光刺的她眼睛有些疼,費了很久的力氣才將眼睛完全的睜開。
“喬大哥,我……不好意思啊,我睡著了。”白清顏有些尷尬的說,沒想到自己還是改不了這貪睡的毛病。
“無妨,我一個人看著也沒事。”喬長風說,語氣陡然的變得很溫柔。
白清顏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原來自己一直靠在喬長風的肩膀上睡覺。
她移開自己的頭,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曖昧氣氛。
“沒什麽,就是肩膀被你壓得有點痛。”喬長風的手伸過來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白清顏不好意思的說。伸手就準備過來幫喬長風揉一揉肩膀。
“陸姑娘,喬大俠,你們……昨夜沒有睡嗎?”茯苓醒了,走出來一眼就看見坐在門口的白清顏和喬長風。
白清顏收回快要揉到喬長風肩膀的一隻手,轉過身去對著茯苓笑了笑。
喬長風也笑了笑,他倒時挺希望,她真的能夠過來給他揉一揉肩膀。
他站起身來,跟著兩個人進了屋。一頓有些簡便的早餐很快就滿足了眾人原本就不太餓的胃。
吃完飯,白清顏和喬長風依然是沒有要走的意思,這一次,兩個人的意見出奇的一致。若是他們走了,茯苓和厚樸再出什麽意外,就很難辦了。
若是當初把他狠狠地刺一劍,他養個傷也需要些日子,白清顏為此深深地懊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