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執著與等待(四)
安息心中的悶氣一下子便消散了,這次是真的又開心了,開始不懷好意地調侃起來:
“是啊,我向來有自知之明,能做就做,能打就打,實在不行就撤。可是,一直嘲笑我跑的比誰都快、自詡武藝高強的某人,這次可是也受傷了呢!”
聚魂其實隻是胳膊上受了點小傷,以他強大的自愈能力,說不定第二天就好了。安息本來有些擔心,看到隻是個小傷口也就放心了,反而趁機嘲諷起來,要知道,聚魂仙使受傷的情況可是不多見。
聚魂這次卻難得的沒有與安息爭鋒相對,而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有些落寞地說道:
“雖然知道是幻象,可對麵的人是他,我就永遠揮不了刀。如果受個傷就能見一麵,也挺好。”
安息聽了,倒也收了調侃的神色,也沒有問聚魂口中的“他她”,到底是哪個。
安息將文曲星一事妥當了結後,掏出《功德簿》一看,果然已經有記載了,“救文曲,功德一千點”。這次比較幸運,雖然隻是受了一個普通信徒的托付,卻機緣巧合地順手救了文曲星,所以功德點數比較高。
安息回憶完,朝身邊的明月一笑:“所以說,善非善,惡非惡,雖難以辨清,但這世上,總該還是應有個善惡之分。”
在鬼境的日子過得很快,如世外桃源般,而天界則正爆發一場大戰。天帝與戰神終於還是正麵為敵了。
鬼王的消息自然靈通,但他告訴安息此事時,她並沒有什麽要去站隊插手的念頭,一則是她早已厭煩了這些爭鬥,二則是在她心中,這兩人誰做天帝並無本質區別。
這世界似乎總是需要一個坐在那個最高位置上的指揮者,而那個指揮者卻又注定會被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生靈懼怕厭惡,這雖則是個悖論,卻也是個真理。
這一場惡戰最終以天帝的慘勝告終。經曆了這麽多大風大浪,他仍是那個立在風口浪尖的不敗者。隻是這份不敗,不知會延續到何時。
唯一讓安息感到有些難過的,是許多曾經熟悉的神官陣亡了,這裏麵就包括了老頑童紅線神君。安息默默給他們點燃了安息香,雖則知曉他們早已灰飛煙滅,再好的香火也享用不到,但還是徒勞無功地想要他們能夠魂有所依。
戰後,千裏神官晉升為千裏神君,成為了新一任的月老。而她與墨菲神君的婚事,也基本是定下來了。
在她繼任這一日,安息前來道賀。
“千裏,有樣東西,我考慮了很久,覺得還是應該交還給你”,安息鄭重地從千羽袋中拿出一件東西,小心放到千裏神君手中,繼續說道:
“這是我在無妄海底與修羅鬼尊對戰後,在他的手指上發現的。我想這應該是你的東西。”
千裏神君望著手心那截已經有些敗了顏色的紅線,沒有說話,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她突然想起當初在忘川分別的時候,修羅鬼尊對她說的最後的兩個字——“走了”。
原來這竟然是最後的告別。
“姻緣一線牽已經解除了,你可以把它解下來了。”
那日“喝下”孟婆湯後,千裏神官悶悶地對修羅鬼尊說道。不知怎麽了,她心裏竟然生出了幾分不舍的情緒。
這幾日跟著修羅鬼尊一路闖蕩,經曆了許多她以前從未有過的奇遇,可以說是將自己的許多“第一次”都獻給了這個魔頭,她想她一生都忘不掉這些記憶了。
“我自己自然會解的。走了。”
修羅鬼尊酷酷地擺擺手,連一句廢話都沒多說就走了,隻留給千裏神官一個漸漸變小的背影。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啊。”
千裏神官嘟嘟囔囔著,又在忘川河邊站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離開了。
“如果我前世,遇到的是你……”
千裏神官走遠後,從她的後方傳來一聲極低極低的輕歎。
可惜千裏神官靈力低微,沒有聽到。但即使聽到了又如何,注定是要分道揚鑣的兩個人,被命運捉弄短暫地捆綁在了一起,總有要說再見的一天。
雖然知道修羅鬼尊作惡太多、罪有應得,但千裏神君此刻還是忍不住心痛難忍、淚流滿麵。可是她連他的名字都不敢喊出口,隻能默默垂淚。
“安息,你說我可安排世間凡人姻緣,卻控製不了自己的心意,這多麽可笑。”千裏神君終於止住了哭泣,說出了第一句話。
“千裏,其實若你不願意,不必勉強……”安息不願意看到自己的知心好友如此痛苦。
千裏神君卻搖了搖頭,“墨菲他很好,我並不討厭。喜神跟瘟神,本就是天命所歸、天造地設的一對。這樣也挺好。”
送走安息後,千裏神官從枕邊,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上麵的鴛鴦圖案雕刻地栩栩如生。
她將木盒打開,將這段紅線放了進去,與裏麵原本就有的另一段紅線,以及兩支普通的凡界銀簪放在一起。
一滴眼淚滴下,打濕了兩段已經有些褪了顏色的紅線。
修羅,修羅……
千裏神君在心中反複念著這兩個字。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哭了。
從今往後,我會是墨菲的妻子,天界的月老,千裏神君。
天帝曾傳召過安息,但她直接抗旨不遵了。等了幾天,也沒等到天帝的處罰,安息也就更加安心自得地該吃吃,該喝喝,全然不見以往為了幾個功德就能折腰的慫神風采。
反正天塌下來有明月頂著。說起來,這抱上大腿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鬼市重新開了起來,安息時常去買些奇怪但沒什麽卵用的小玩意。這天,她買回來的是一塊時光鏡,據說跟天帝那塊昆侖鏡是一石所出,隻不過是邊角料,因而法力時好時壞。
安息好奇地研究了一會兒,對著它喊了幾個年份,但那鏡子卻毫無反應。安息搖頭一笑,想著也許又被騙了。正當她要轉身時,卻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父親放心,我自有方法。”
是年少時的容月玦。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所謂的方法就是找到女媧石。可那隻是上古傳說,從古至今,多少人為尋找女媧石前赴後繼,可是有一人成功嗎?更可況,就算找到,就真能化解將災之困嗎?”
容老將軍略顯憤怒地嘶吼著。
“總要一試。”
容月玦的聲音堅定有力。
“若是找不到呢?若是沒有用呢?拿整個鳳儀國去賭嗎?”
容二公子沉默了。
“嗬,神武將軍,容氏月玦,你這是要一意孤行,背叛家族,背叛使命嗎?”容老將軍憤怒地將身前的案幾一掌拍碎了。
“我從未想過背叛使命。我的使命從一開始,便是守護明烈。明烈她並無過錯。”
“哈哈哈哈哈”,容老將軍怒極反笑,“容二公子果然是舉世無雙。沒想到我容家傳承千年,謹記守劍使命,竟培養出一個舉世無雙的癡情種。”
“說什麽明烈無錯,這世上之事,又豈是對錯能分得清。在她最開始的時候打亂陛下的計劃之時,就決定了今日她自己的結局!無錯嗎?那麽我問你,假使她有錯,你又當如何?”
容月玦幾乎沒有猶豫地立刻答道:
“沒有假使。我永遠相信明烈。”
時光鏡熄滅,光潔的鏡麵上倒映出安息含淚也含笑的麵孔。她動了動嘴角,輕輕說道:
“容二,謝謝你相信我。也謝謝你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