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桃花奇緣記（三）
“是有一件事，是關於……大夫饒。前幾日，大夫饒貼身丫鬟流鶯給了我一張藥方，讓我按照這方子把要找齊，我拿到醫館，大夫這藥方很是奇怪，藥材都很稀奇，但是配在一起又讓人看不懂功用。今藥材已經配好，剛才我已經差人送過去了。”
“這沒什麽奇怪的，蘇櫻曾經跟著我學過一段時間的藥理，也算略懂醫術，經常喜歡自己配些奇怪的藥玩。以前她每配好一個方子，都會興衝衝地拿給我看，被我破解之後，又會灰溜溜地逃走。”
似是想到了往事，蘇若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也可能是我太過心了。之前柳夫人懷著公子時……”
管家看了看蘇若，沒有繼續下去。
“蘇櫻她不會做什麽的。”
蘇若很是篤定。
“方子就在我身上，要不，您還是看看？”
管家仍然不死心地追問。
“不必了。”蘇若依然斬釘截鐵。
管家有些失望，但出於對主子的信任和尊重，還是轉身出門了。但還是在心裏盤算著，今後柳夫人那邊的一切事務，都要心些才好，免得再被人尋了空隙害了去。
“等等……”
在管家即將走遠的時候，蘇若還是出聲喚住了他：
“還是把方子給我吧。她好久沒自己配方子了，不知道又有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想法。”
蘇若的語氣中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寵溺。
管家連忙回來將方子呈上。
“絕情。”
看了幾眼之後，蘇若突然臉色大變，遂提氣運功，飛奔出門，等管家反應過來，早已不見了蘇若的蹤跡。
國師府的下人們後來再也沒能忘記這個午後，他們一貫優雅從容的主子，那個就算泰山崩於前也依舊談笑風生的人，卻像發了狂般掠過府邸，朝一個方向奔去，所經之處萬物皆毀，那氣勢和速度，他們此生再沒能得見。
而那方向，似乎正是被遺棄許久的國師府主母所居的院落。
而蘇若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幅安詳靜謐的畫麵，那個曾經苦苦糾纏他的女人，正安安靜靜的倚靠在院子裏她親手種下的碧桃樹下的秋千上，時有幾瓣碧桃花飄落，飄到那女子的發絲上，柔荑上，膝蓋上……
那畫麵美的仿佛是一場夢境。
這一瞬間，蘇若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那顆碧桃樹，是她嫁過來那年親手種下的，如今，已亭亭如蓋矣。原來，他們已經糾纏了這麽多年。
隻是，連他也開始想不明白，到底她糾纏著的，是他的人還是他的心；隻是，他竟然還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年她一襲鮮紅嫁衣嫁進相府，當蓋頭揭開的一刹那，那鮮活的容顏竟讓滿室的碧桃花都失了顏色……
很多事情，很多場景，他以為自己從未放在心上，可這一刻，他突然明白，原來與她在一起的一景一幕，她的一顰一笑，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地記得，恍若昨日。
隻是，他也突然發現，原來他與她相處的時光，竟是這樣短暫。
蘇若放輕了腳步，不複之前的急切，而是慢慢走到碧桃樹下，似是怕驚擾了那安睡之饒美夢。
他輕輕彎下腰，將地上的桃花瓣逐一撿起，放到旁邊的石桌上，又轉過身來，溫柔地將落在蘇櫻身上的桃花瓣拂去，收好，一並放在那石桌上。
“阿櫻，今年的碧桃花開的甚好，不如你給我做桃花糕，可好？”
蘇若背對著蘇櫻，一邊擺弄著石桌上的桃花瓣，一邊輕鬆地問。
可是久久都沒有人應答，蘇若不在意的一笑，又接著：
“我怎麽忘了你的廚藝了。當年，你要做桃花糕給我吃，差點把府裏的廚房都燒掉。不過沒關係，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的桃花糕做的極好，不若就我做給你吃，可好？”
還是沒有人回答。
蘇若也久久沉默著，隻是擺弄著桌上的桃花瓣。過了許久，他才又開口了，不複之前的輕鬆，聲音裏有一絲勉強壓抑的顫抖：
“阿櫻，莫睡了。我們去做桃花糕。”
回答他的，是蘇櫻手中的同心結被風吹落的聲音。
聽到聲響，蘇若終於轉過身來麵對蘇櫻，卻沒有聽到記憶中的呼喚。他感到悵然若失。
從此之後，大地大，四宇八荒，茫茫眾生，萬千世界，再也沒有一個姑娘，會在他轉身的時候，興高采烈地揮舞著雙手，大喊一聲蘇若，仿佛是得到磷下最大的獎賞。
因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蘇櫻。所以，不隻是悵然若失，這次，是真的失去了。那份美好，真的已離他遠去。
蘇若有些恍惚，視線久久停留在那半舊的同心結上，耳畔似乎又響起蘇櫻輕快愉悅的話語：
“蘇若，今年生辰，我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有這麽大這麽大這麽大，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一邊著，還一邊比劃著，這麽大是有多大，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絕美的臉上寫滿撩意，仿佛在快表揚我吧表揚我吧。
他心裏不知怎地竟也被她感染的很愉快，麵上卻不露聲色，隻淡淡：
“不外乎是用銀子買來的吧，你是無相國堂堂的碧桃公主，當今聖上寵愛的女兒，自是任何東西都手到擒來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明明不是他的本意。或許是為了刺痛她，或許是為了刺醒自己，不要靠近，不要沉溺。
隻是蘇若啊，為何你明明動了情，卻又不靠近。
蘇櫻聽了他的話一怔，似是也聽出了他話裏的諷刺之意，沉默了一會兒，才揚起臉來倔強地到：
“這次不一樣，這次是我……是我親手做的，我……我也是第一次做，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反正絕不會被你看扁了去！”
完便有些羞澀地跑開了。
看著蘇櫻忸捏跑開的身影，蘇若的心中，隱隱約約竟對那傳中的大禮有些期待。
那是他們愉快相處的最後一個夜晚。
而後，便是那一場讓兩人漸行漸遠的離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