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兄妹

  許多年前，卓沅沅今生留有陰影最多的一個漆黑的夜裏，那些眼睜睜看著卓沅沅的阿娘被人所殺，卻始終無動於衷的人群裏，就有丁北的存在。 金陵寨，丁北。 這個符號但凡有了，便是一生一世。 鹹寧城悠長寂靜的巷裏，丁北一個人踉踉蹌蹌的腳步聲折射出空無回音，他身上的血腥味實在太重，不斷有野狗追著味道趕來，卻又被他身上的煞氣唬住，隻敢在外圍試探。 丁北氣喘籲籲的靠在牆壁上，眼睛同那些閃著綠光的畜生對視著，忽然感到了一種荒唐，原來過了這麽多年，他還是跟十歲時那個滿街與野狗爭食的孩子一樣，得不得片刻尊嚴。 唇邊蕩起苦笑，丁北揮刀趕走了野狗，才剛的一場混戰中，丁北亦受了不少傷，此刻初初將身體放鬆下來，方才後知後覺的疼。他倚著牆癱倒在地上，殷紅的血沿著手腕砸向地麵，下水溝的汙水結了冰，刺目的紅色痕跡便在其上蜿蜒流淌。 夜色濃重，無半點亮光，他悄然喘息著，抓緊時間恢複體力。阿善的臉不停的在他眼前變幻，遠時她還是那副丫頭的模樣，近時就是今夜拚著一隻手放他離開，眼中噙淚的樣子。 丁北迷迷蒙蒙的望著阿善，隻感自己那顆堅毅如鐵的心髒，慢慢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殺了這麽多年的人，也被人想殺了這麽多年。過了這麽多年追追趕趕，死死活活的日子，其實他心裏比誰都清楚，自己這樣的人是絕得不到好下場的，隻是從前沒牽掛，也就沒阻礙，也就覺得無論是死在哪裏，死在哪個時候，都無所謂了。 他今夜殺了傷了那麽多官府裏的人，想必是很難逃出去了，這世上用心待他的人沒有多少，值得他惦念的唯有一個。過去是怕連累她，不敢見，如今再不見，隻怕是再沒機會。 丁北勉強扶著牆立起來，哪怕是死，也要在死前跟她話才好，他身上劇痛，腳步沉重的往回路走，巷子裏留下長長的血痕，一路朝前蜿蜒。 阿善一個人守在床邊，黑暗從窗外延綿，大有吞沒燭光的氣勢，阿善用掌心弱弱的護著燭心，猛一陣風來，吹的她身子抖了一抖。 屋子裏忽然出現了個高大的男人，他雙眸濯濯的望著阿善的背影，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以最最微弱的聲音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阿善。” 遠如浮雲，窗邊女子仿佛沉睡了一萬年之後突然醒轉，不可置信般回過頭來，迅速張大的瞳孔裏裝滿了他，她整個人都抖的更加厲害，甚至連唇瓣都在顫抖，話語碎在她的唇齒裏，透著久別的驚詫。 “大……大哥！” 從她被逼著與丁北結拜為兄妹後，她就隻能以這兩個字稱呼愛人了。猶記當年阿善不肯改喚這兩個字，硬生生挨了丁北的一巴掌，照樣昂著頭不肯認輸。丁北終究是拿她沒有辦法，一個人負氣離開，回來時卻見那執拗的姑娘抱著膝蓋窩在角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