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忽起憐惜

  簾幕迤邐暗垂，遮擋住外麵的光，更漏的水滴聲滴落在銅盤裏，極有規律的散發出“滴答”的聲響，卓沅沅睡在床上未起，清淺的呼吸聲裏偶爾會夾雜兩聲呼吸不暢的哼唧。 門開，姚京輕輕邁步走進房間，回身掩好房門，檢查了四周的窗戶和殘餘的燭淚，又在熏爐之中添了一把安神的夢然香之後，這才近到床邊來，隔著一層麵紗凝視著卓沅沅的睡顏。 她睡得很沉，整夜發熱使她在睡夢之中也輕輕蹙起了眉心，姚京見她麵色殷紅，頗有些擔心，抬腕掀起簾攏，試探性的將自己的掌心覆在卓沅沅的額頭上，果然感到額上燙的不校 “怎麽還在發熱……”姚京心焦的嘀咕了一句，便聽床上生病的豬哼哼吃吃的念叨道。 “阿娘阿爹，沅沅想吃炭燒豬蹄……” 炭燒豬蹄？？？ 這個重口味的吃貨，姚京忍俊不禁的露出一點苦笑，他循著自己的手腕，側過眸光來凝視著卓沅沅的臉，睡夢中的她眉眼闔的很緊，細眉長長的蜿蜒到角，清透的臉上少了琢磨不透的靈動，卻多了難得安靜的恬淡與平和，姚京笑望著她，微微向她伏下身子，指腹虛無的在她麵頰上摸索，曖昧的呼吸噴在姚京的側臉上，暖暖的融成一片。 “阿娘，女兒沒有人陪，真的好孤單啊……” 近乎歎息的低喃令姚京的身子短暫一僵。 卓沅沅的阿娘早已在十年前就死在鹹寧城外，自那之後，她的阿爹沉於飲酒，成日醉生夢死，不再過問世間俗事，卓沅沅雖有幾個哥哥，卻都比她大上許多，想來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卓沅沅，不孤單也是很難的吧。 他對卓沅沅湧起一絲難言的憐愛，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後，竟然不敢再在這裏久待，匆匆將掌心抽出，奔出房門外，站在光的底色下，深吸下一口氣澄瑩肺腑汙濁，廣袤的空流雲聚散，青藍相接間，透出朝霞的光彩，無邊無沿的地在他心中漫漫鋪展開來。 若是姚京將一個人鄭重的放在心上，那千百匯流，萬千心思，都會是那個饒起伏哀樂。 不知不覺，卓沅沅已在他心中紮下了根，他想討得她的歡喜，想她日日笑顏，可他又不願意將自己的堅持變成笑話，不願意違背父親的叮囑，遙思寧城四傑當年如何清名威赫，如何在靖安河邊醉酒高歌，枕著一腔熱血，立誓為國為民，須臾幾年間，酈南士離家遠走，鹿鳴放浪形骸，唯剩了寒陸軒與自己仍抱著當日之想。 南士離家之時，正屬寒秋，城門寂寥，壓得極低，他一身蕭索的坦然而笑：“此番離別，不知經久再見，唯願諸位珍重，家國之誓雖在我心，我卻已無力可為，他日你們若能達成所願，涯遠角，我也定然會為你們抱定歡喜……” 姚京忽然陷入從未有過的矛盾當中，怎麽自從遇見這個丫頭之後，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