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警察的故事(三)
在華夏,警方不會在結案前對案件進行通報,更不會大搖大擺地在新聞里,對著鏡頭隔空朝歹徒宣布我要來抓你。
搶劫案發生之後沒幾個小時,警方火速設立了專案組。
所有精英彙集一堂。
有的警察從那畫質模糊的監控視頻里,試圖還原五個劫匪的臉。
有的警察通過五人組的行為舉止,分析著他們的人物性格,年齡,職業……
有的警察在詢問那些打著繃帶倖存的保安,以及哭哭啼啼的軟骨銀行經理,問他們對於劫匪的口音、小動作、口頭禪、紋身、傷疤是否有什麼印象。
有的警察則鑽進各種城市的陰暗處,向線人、老對手、陰暗的老鼠打聽,道上有沒有傳出過什麼風聲。
面具五人組的資料一點一點豐富起來。
暴力機關剝絲抽繭地揭開面具五人組的神秘面孔。
看著乾脆利落的剪輯,聽著輕快緊張的背景音樂,觀眾們只覺得心裡充滿了邪不勝正的信心——雖然面具五人組是厲害,但警方群英薈萃,這麼多精英協同配合,歹徒被繩之以法只不過是遲早的事。
吳硯看著銀幕,對此卻很不樂觀。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大哥的德性。
他跟大哥一起去【藍鯨】蹭飯,回家路上順手收拾了一頓刺頭韓。打的過程中大哥很謹慎,為了不留傷口,他只用關節技把對方弄得狼狽不堪,多次缺氧;打完之後更謹慎,留下了幾千塊作為反咬一口的後手,以免進去局子;這還沒完,特意拐到不路過的地鐵站,發了照片,裝出一副經常來這的樣子(吳硯想到這裡,轉頭悄悄看了身邊的刺頭韓一眼:也不知道那天之後,這人有沒有浪費時間打算在地鐵站堵我們……)。
反正總結起來,大哥是個很狡猾很謹慎很陰險的傢伙。
如果《警察的故事》這部電影真像導演說的,因為關琛的加入而有所彌補漏洞,那麼紅色面具足智多謀,同時又是內部人員,絕對該有所準備才是。
畫面里,正在召開專案組作戰會議。
面具五人組的具體資料,被放給了專案組的成員看。
其中就包括五人組過往所涉及的犯罪案件,一件件擺到了眾人面前。
先是襲警,搶奪槍支,然後是襲擊巡邏車,搶奪裝備,之後搶劫珠寶店,攔截運鈔車,到如今的搶銀行,犯罪行為一步步升級。特別是他們對警方的惡意尤其明顯,警察非死即傷,對別的人最多只是受傷,不取其性命。
「再不按死他們,這群膽大包天的,說不定就要搞到我們警察局了。」有警察感受到了那股針對警察的惡意,臉色一個個變得很是難看。
介紹繼續。
四個面具歹徒被專家分析后,都有了大致的年齡估測,面部畫像,性格側寫,以及擅長特徵。
唯獨戴紅色面具的首領,依舊神秘。
畫像是模糊的。「沒有一次拍到過正臉。只知道他的脖子上有一個骷髏紋身。」
口音也沒有。「他的口音每次都不一樣。根據不同的倖存者口述,他們分別聽到過粵東口音、川渝口音、東三省口音……不止是口音,聲線也有粗有細。」
年齡、職業、性格側寫更是無從下手,「每個案件的監控里,他的行為習慣都不一樣。」
介紹的警員最後總結道:
「專家分析,不排除犯罪集團里還存在第六人、第七人共用【紅面具】的可能;但另一種可能是,對方是個極具反偵察能力的專業罪犯,以上關於他的情報皆不可全信。」
會議室的眾人聽完都沉默了。
領導猛吸了幾口煙,問:「家駒,你怎麼看。」
張家駒站了起來。他作為京城當地刑事案件破獲率最高的老警察,帶著手下犧牲的私仇和公恨,也加入了專案組。
他說:「我的線人已經有消息了,上個月有一夥新來的在找路子買軍火,手榴彈賣出的個數、槍械型號,都和銀行案當晚扔出來的一致。確認過後,就可以帶人拿下。」
這話讓屋子裡這群被上頭催促儘快破案的人,心裡壓力卸下了不少。
當商議到這次行動由誰帶頭的時候,張家駒推薦了自己。
然而領導卻有其他的想法,「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手下有人犧牲,你想報仇。我們是警察,不是黑社會。」
領導準備委派他人。
一些從外地調過來的精英,自認不比什麼張神探要差,所以對帶隊的職位也都有想法。
張家駒有些著急,不得不下軍令狀:「給我兩天時間,我把人帶來。」
幾個領導盯著他看了許久,交頭接耳小聲商議了片刻,最終同意了讓張家駒帶隊,但是,「就兩天。」
散會後,張家駒拎著文件往外走去,在過道上,看到了他那個年輕的搭檔,正在和一個女人聊天。
女人是張家駒戀愛多年的女友,也是年輕警察的姐姐。也難怪那天解救人質的時候,年輕警察的演技情真意切,眼淚說來就來,騙過了罪犯。
「我陪阿樂的愛人過來收拾東西。」女人面色複雜地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張家駒和年輕警察聽完都有些沉默。
刑警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們平時經常不著家,休假很少,手機更是不能關機,往往一個電話過來,就要二話不說地趕到工作崗位。他們的家人,不僅要堅強承受起這份寂寞,還要做好各種失去愛人的心理準備。
女人紅著眼圈走上前,整理了一下張家駒的衣領,輕聲說:「阿樂被害,我知道你不會什麼都不做。但是你答應我,千萬要小心。」
張家駒沉重地點了點頭。
「家駒哥肯定能抓到那群畜生。」年輕警察用力地說。
女人瞪了弟弟一眼:「你更要小心。到時候絕對不準逞能,老老實實聽命令。」
年輕警察嘟囔著他才不是什麼菜鳥,前天還救了一個人呢……
告別這對姐弟,張家駒回到原本的位置上,開始收拾東西,轉移到專案組的辦公室。拉開抽屜,準備挑些重要文件一起帶過去。一拉開,入眼便看到抽屜放著一個紅色的小盒子。張家駒停下收拾的手,慢慢地拿出了那個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塊玉佩。盯著這塊色澤上佳的美玉,不知讓他想到了什麼。沉默半晌,張家駒嘆了一口氣,合上蓋子,放回抽屜。
到了新的辦公桌,張家駒立刻開始了工作狀態。
陸續有人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擺上文件。張家駒一邊忙著看文件,一邊又要應付時不時接起電話,聽那邊的人朝他彙報什麼。
鏡頭漸漸拉遠,畫面內,都是忙碌起來的警察。
為了將那伙虐殺同僚、在京城內猖狂犯罪的面具五人組一舉消滅。專案組集一城之精華,開始高速運轉了。
觀眾們很好奇,反派那邊現在又在做什麼?
……
「專案組好像是張家駒帶隊?」
「這種大案,不派神探出馬還派誰?」
「嘖,這進去了就是白撿一份資歷啊。」
「這資歷可不好拿。我聽海甸那邊的哥們兒說了,那晚犧牲了不少人。對面那妥妥的悍匪啊,專挑我們穿警服的下手。我啊還是老老實實當我的小警察就夠了。」
飲水機邊上,兩個警員端著水杯,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閑聊。
水杯上,寫著京城某區分局的字樣。
正聊著,看到前方一個青年走來,他倆對視一眼,默契地停下閑聊。
青年渾身上下充滿了一板一眼,但整個人卻沒什麼精神,表情呆板,雙眼無神。
觀眾看得驚訝。因為眼前銀幕里這青年,跟之前戴著紅色面具肆意犯罪的人,明明是同一個人,但如今區別卻好大。
如果說那晚的紅色面具是沸騰而瘋狂的血,那麼現在的這個青年,就是一片死水,泥潭,沼澤。
接水的過程中,兩個警察一直沉默著什麼也沒說。而青年似乎也習慣了這一點,直到他喝完了水,轉身走回辦公桌,身後才重新傳出竊竊交談聲。
青年的辦公桌在光線最差的角落。任由周圍人都正常交流說笑著,他這方圓一米的地方能隔絕一切。
青年被孤立了也不怎麼難受,自做自的事。
忽然,他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有了來電。
青年看了一會兒,戴上耳機接起來,輕聲說:「我是不是說過,白天不要打電話給我。」
「老大,是有急事。」電話那頭忙說:「遊戲載入好了,這兩天有幾個玩家陸續登陸,隨時可以開玩。你不來就錯過了。」
「不是今天,是明天。」
「老大,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好奇,黑客都黑不進去,這種消息要怎麼才能知道。」
「警察也是人,有人就有慾望,有慾望就有弱點。」青年平靜道:「而且面對一把上了膛的槍,警察還是罪犯,其實都沒什麼區別。」
這是有卧底在總局的意思。
「不愧是老大。」電話里的人大笑起來。
「遊戲明天開始,我不會錯過,為了吸引玩家源源不斷地來,明天不能一次性都玩崩他們,你……」
青年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隻手狠狠推了一下他的後腦。
「遊戲?」
一道聲音從青年的身後傳來:「上班時間,你在打電話聊遊戲?」
青年平靜地掛斷電話,摘下耳機,轉頭看去。
一個穿著警官制服的中年男人正瞪著他。不遠處,是幾個分局的領導,小心翼翼地看著這邊。
周圍的同事們各個假裝忙碌,不看這邊,但其實都悄悄關注著這邊。
中年官員皺著眉說:「張家駒在你這個年紀,不知道破了多少案子,你呢,你看看你在這裡幹什麼?」
青年低著頭沒有說話,整個人眼神麻木地挨著訓斥。渾然沒有夜晚犯罪時無法無天的姿態,有的,像是一隻動物園那些做著機械動作、神情麻木的野獸。
中年官員並沒有過多訓斥青年,只是幾句恨其不爭的話語過後,在局長的陪伴下,領著幾個據說要被調去專案組的警察,離開了分局。
在周圍的竊竊私語和不懷好意的目光里,青年仍靜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鏡頭直直地對準了那雙眼,推進,放大。
觀眾們能看到,那眼裡那股沉入泥沼的死氣,越來越重,越來越濃。只有仔細觀察瞳孔里那最細微的顫動,方能感受到隱藏在深處的怨恨。
這下觀眾有些糾結了。
原本他們認定了面具五人組是個性質惡劣的犯罪集團,趕緊被抓住才好。但是通過剛才這段,不難看出那個警方高層的中年官員是反派的父親,並且對他不好。聯想到紅面具只對警察出手的準則,這簡直是一種另類的報復。
這個反派,又美又強又慘,應該是有很多故事的……觀眾里已經有人開始動搖了。
……
警方抓捕行動開始,張家駒和紅面具的第一次交鋒開始了。
根據線人傳來情報,張家駒他們確定了面具五人組犯罪窩點的位置。
一個倉庫廠房。
警方人手充足,悄悄圍堵了這片地方的所有道路,防止歹徒逃跑。
警方原本打算切斷電源,然後用熱成像儀、無人機確認匪徒位置,進行遠程打擊。然而匪徒全都有所防範,考慮得比警方還要周到。
眼看空子鑽不了,還是得用最原始的辦法。張家駒則帶著三十幾個人手,進去實施逮捕。他們每個人裝備整齊,胸前戴著攝像頭,畫面連通作戰指揮間,一旦戰況不利,隨時可派進增援。
張家駒所帶的隊伍,一半是匯聚了京城各分局的精英一線幹警,另一半是特警。可以說,除了他的搭檔(女友的弟弟),其餘皆是老手。
因此不知道具體在幾樓。警方只能一層一層往上找。
從大門進去,一樓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電梯。
不敢乘坐這個電梯,怕被一鍋端弄弄死。
三十多個人走樓梯,無聲無息地往上走了一層。
二樓被分割成迷宮一樣的地方,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繞來繞去,走了好一會兒,發現倉庫實在太大了,決定分成兩隊展開搜索。
一對還在迷宮裡轉圈,另一隊很快找到了匪徒的「生活區」。有卧室,有廚房,有娛樂間,有監控室。
正當生活區的警察以小隊的形式,挨個打開房間進行搜索的時候,意外發生了。他們走進去之後,房間的門口竟然自動關上並鎖住了。
門很厚重堅固。被困的警察紛紛試圖破壞門鎖出去,但是沒用。少部分站在門外的人想呼叫支援,結果發現信號被屏蔽了。
迷宮區的警察們不知道同僚那邊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走著走著,突然發現了走廊上,鋪著一塊塊電視屏幕。正當他們不知道這些屏幕是幹什麼用的時候,黑漆漆的屏幕里,突然有了畫面。一個戴著全紅面具的木偶人開合著下巴,用後期混合的機械音說:「我想和你們玩個遊戲。」
大家沒管屏幕,只是警惕地背靠背,戒備著來自四面八方可能的危險。
然而陷阱大大方方地被放在了屏幕里。
木偶人消失。屏幕被一分為二,展示著左右兩段內容。
屏幕左半邊,放的是一些優哉游哉生活的中年人或者老人,像紀錄片一樣記錄著這些人的生活。「那是我媽!」「邊上這個屏幕有我爸!這他媽是怎麼回事!」一些警察認出了自己的親人,當即不安地喊出了聲來。
剩下的警察們心裡重重一跳,立馬跑往其他的屏幕,結果也找到了自己的親屬。
張家駒在一塊屏幕上找到了他的爸媽。而他的搭檔,年輕警察,在不遠處的屏幕里,找到了他的姐姐。
屏幕右半邊,則是一個個房間,裡面圍困著不久前分開行動的同僚。
「這是想幹什麼?」警察們有的感到了不安,有的還在強裝鎮定。
答案很快揭曉。
慢慢的,左邊的畫面里,出現了一支支型號不一的槍管,對準了那些家屬,而被瞄準的人,渾然不知。
右邊的畫面里,響起了某種「嘀,嘀,嘀……」的聲音,房間里的人根據聲音,很快找到了一個個定時炸彈,而出不了房間的他們,避無可避。
張家駒他們看得目眥欲裂。
這時迷宮四面八方的音響里,傳來了木偶人的機械聲:「聽說警察有兩個家,兩種家人。一個是有父有母的家,另一個是警局的家。但是我不信。」
木偶人要這些警察做出選擇:
兩種家人,如果有一種必須要死,該死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