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以我換你
每個人都有心魔，顧鴻崢也不例外，他體內藏著兩股異火：
一股焚天，一股赤心。
焚天火需要心魔強大的人作為載體，它要和宿主共生，宿主會在它的影響下漸漸迷失，宿主越嗜血，焚天火就越強大。
這就是焚天火的可怕之處：
它摧毀一個人輕而易舉，強化一個人也易如反掌。
江湖中有人想除去顧鴻崢，原因幾無非是那些冠冕堂皇，都說他身上藏著焚天火，這東西妖邪，害人不淺，誰也不想被它荼毒；
還有顧鴻崢為凌霄門不可多得的奇才，若除去他，那凌霄門就失去了最好的苗子，如此五大門派一如往昔相制相衡；
再三，他是北齊四皇子，很多人想趁機混亂五國，以而從中謀利；
甚至有些人想得到焚天火，而得到必先除去宿主。
總之借口眾多，無非是為一己私利。
當時，顧鴻崢被圍攻，謝嵐顏則昏迷，她醒來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見到全門派圍攻自己的師兄，他們要殺他。
她撥開人群去問，師姐告訴她，「五指閑死了，鴻崢變成了另一個五指閑。」
謝嵐顏不相信，她想阻止。
然而雙方劍拔弩張，似乎只有你死我亡。
最後謝嵐顏選擇師兄，她劍指所有人，讓他們後退：
她道，「如果你們為活著而殺他，我失去了，那我也會讓你們失去。」
她道，「你們殺他一人，那我為他一人殺你們，划算嗎？」
她道，「除非你們將我除去，但要經過謝家的同意，及至是中州皇帝的同意，今天在這兒，各位要是殺了我師兄，再殺我，且不說瀚海洲會天翻地覆，離恨天也別想置身事外。」
謝嵐顏舉劍指人群中的神司。
神司是離恨天的使臣，他看得出謝家女有鳳凰真血。
謝家千百年前以自己家族榮耀下注，對賭於離恨天鳳凰女，后凰女輸，鳳凰自贈鳳凰血，從此謝家時隔幾百年，必有一人得鳳凰血，鳳凰血能引鳳凰鳴，鳳凰是離恨天的神獸，可決定凰女人選，而瀚海洲的謝家是凰女最不能得罪的人，用最簡單的話說，把她逼急了，離恨天的凰位就是謝家的。
神司不能對謝家女下手，這樣回去不好交代，這一不小心就會撕裂瀚海洲和離恨天的關係，他本意只想殺顧鴻崢除去焚天火，對於瀚海洲的紛爭，神司堅持不干涉、不參與，所以他後退，而他後退，其它門派也後退，他們無法保證能把入魔的顧鴻崢殺死，既然謝嵐顏說可以喚醒入魔者，那就讓她去送死，她死了，再除顧鴻崢不遲。
如此，五大門派紛紛後退，只謝嵐顏同門師兄師姐攔著，他們不同意。
韓樞綾和連致衡是顧鴻崢的兄弟，三個人在宗門裡一直互助互進、情同手足，他們一起走過江湖、浴過血海，從未背叛彼此，對顧鴻崢下手，沒有人比他們更痛苦。
而忱青琳和蘇凝舞是謝嵐顏的師姐，三個人是姐妹，喜怒哀樂，曾一起分擔共享，她們不同意師妹這樣做，四個人方才站在旁邊，根本沒有出手，而現在要阻止小師妹。
在選擇里，他們選擇放。
他們想讓顧鴻崢離開，哪怕他真的成魔，也是天意，不是嗎？
是他救了這些人，可沒有一個人願意救他，他們為了一己私利竟然要把除去，說什麼不能放他出去危害蒼生，那都是借口，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只允許自己活著禍害人間，卻不允許強大的人獨佔鰲頭。
但是謝嵐顏不敢和師兄師姐那樣為了一時痛快而做選擇，師兄一旦離開這裡，如果外邊血流成河，那她就是罪人，她不可能這麼做；
而要讓她眼睜睜看著那麼多人殺他，她也不同意，那麼只能自己來。
既然哪一個都有錯，便以己渡人。
她身上有赤心火，若將赤心火送給師兄，也許它能有所作為。
如此她走向了誰人都不能靠近的魔。
她知道他想自保，他不願被傷害，這是謝嵐顏所能理解的走火入魔的師兄所求，雖然那可能是焚天火支配了師兄，但她寧願相信師兄想活著，他不答應自己救了這麼多人換來他們的圍剿誅殺，換做任何人都不會答應。
師兄有心魔，那是來自他最初的人生，妃子所出的皇子，從小被排斥，一直孤單的站在外圍。
他去到宗門后，一直也是一個人，只韓師兄和連師兄陪伴左右，他這人不喜歡熱鬧，也不與群為伍，而兩位師兄弟的陪伴讓他有了一絲人情味，後來再有師妹，他不再覺得人間至寒至冷。
遭遇五指印，再遇焚天火，這是他的劫數，卻不能說他活該，他應該被處死。
如果那個人剛剛救你呢，是因為救你才陷入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呢？
那可不可以拿我換你，只希望你求生之念強大到無人可敵？
謝嵐顏跑向那邊的人，她想用自己，換得他重生。
謝嵐顏飛身過去，她嘗試著靠近，卻被劍意擊退開來。
謝嵐顏丟下佩劍，腳尖一點，輕身躍起，再度飛向那個人。
顧鴻崢看著一而再靠近來的人，他抬手打了數道劍勢過來。
謝嵐顏輕易靈巧的躲開。
寄居在顧鴻崢身上的焚天火察覺到了孤身衝來的女孩的目的，它不允許，因此焚燒著顧鴻崢的意志，他想清醒，一把火卻把他燒得神智全無。
謝嵐顏再度飛身而起，她從上方俯身衝下瞬間，顧鴻崢送出了手中劍。
那是他的天璇。
他的佩劍刺入她的身體，正對心口。
她浮在半空，一副飛躍下來的姿勢，她明明可以躲開，卻因為這個位置正好，所以慌急的抓住機會，她把掌心內的赤火送出去。
赤心火在脫離原主時需要念法訣將其剝離，方才她試了幾次，都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她不能再猶豫，為此奮不顧身，就這樣對著一把直取心口的劍，毫不猶豫撲下去，她抬手朝著師兄眉心打去，赤心火送出去了，那劍也穿入她身體里。
顧鴻崢眉心上落了一道火焰，焰火沒入他的身體里，襲向他全身各處；
而謝嵐顏翻開身，她將刺在身上的劍拔開，而後翻過身，就這樣張開雙手，朝著底下的人撲去。
顧鴻崢抬頭看，看著落下來的人。
他道，「顏兒！」
他伸手把人接住，那一瞬間，彷彿整片天都塌了。
轟隆隆的雷聲席捲而過，那不是天地震怒，而是他的哀慟在撕開，將人撕開血肉，粉碎血骨，他疼，疼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他抱著懷中的人問，「我說過的你都忘了嗎？」
謝嵐顏搖頭，想說我記得，你說過會保護好自己的小師妹。
我記得，都記得。
顧鴻崢抱緊心愛之人，轟然折下的身軀，明明折了他千萬傲骨，卻沒能折掉他苟延殘喘的一生。
他嘶聲大喊，那一聲痛徹心扉，響徹天地，似要震破這蒼穹，毀了這天地，他不知該怪自己無用，還是怪這世道不公。
他自認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然而塵世千般從未予他半分溫柔，不是刀就是劍，都是明著暗著一起來。
有時候懷疑這世間，是不是越狠的人反而過得越痛快？因為無懼失去，也不怕得不到想要。
他有時候想做個無所求的人，這樣對己對心百利無害。
然而懷中的人羈絆他一生，他有所求，便也寸步難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