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心之惶惶

  夜幕四合,放眼墨潑的背景下亮起的點點昏黃的街燈把這陳冷的黑色照亮,暈出些許照度的溫暖,可是,入目蒼穹,依舊是無月無星,一片淒然。


  殷芮瑩一個人靜靜站在這團夜色中,駐足仰望著遠處。黑色的外套敞著前襟,初春的風還未徹底脫了冬的涼氣,掠過衣角揚起鼓動如帆,那靜夜中錚錚響起的風動的聲音似是敲擊在人的心上,讓看著的人忍不住懷疑自己一眨眼那個嬌小單薄的身影是不是就要被風裹挾著一同溶入天際那深沉的顏色中去。


  “一個人在陽台上發什麽呆?”一聲暖暖的男音適時打破了這種臨界的僵持,語中的關切如正午的陽光碎了一地,剪影綽綽粼粼。


  看著已經在外麵站了好一會兒的人兒,沈景牧不由走上前,長臂一伸,將其輕攬入懷。


  感受到後背熨帖過來的溫度,一聲喟歎幾不可聞。殷芮瑩抬頭向後瞧了男人一眼,俊雅的麵容是一貫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玩世不恭卻又不讓人覺得過分輕佻,眉眼促狹,妖氣十足。那含笑的眸子微勾的嘴唇,讓殷芮瑩的手不自禁的想撫上去細細描摹,而且的確,她也這麽做了。


  約約泛著紅暈的小手在沈景牧的額前鼻端唇下輾轉,凝視著身前清麗的秀靨,男人卻蹙了眉,隻因不滿於女人指尖的冰涼,本欲問出口的話也轉而換了詞。


  “怎麽了,又不是第一天才發現你男人這麽帥,犯不著用這麽著迷的眼神看著我吧?”說完,盡是不管懷中的人意願,從後麵摟著人兒徑直就往屋裏走。


  把凍得冰涼的人強按坐在沙發上,沈景牧去了趟廚房,回來時一手多了個玻璃杯,一手托著個碗碟。


  “給,先喝杯熱牛奶暖暖胃。”


  說著,乖寵的撫了撫沙發上人的頭頂,然後走了兩步遠,蹲身下去,看著毛毯上蜷著的一團毛茸茸的肉球,把剩下的另一隻手上的碗碟放下,並朝前推了推。


  “喂完了大的,還有你這隻小的。呶,這是你這隻小東西的晚餐!”盤子裏裝著的是一條黃燦燦的炸魚。


  不過誰曾想,肚絲那家夥今天腔拿得還真大,竟連沈少爺第一次為它下廚的麵子都不給聽到碗碟在地上滑出的聲動,那廝半晌才緩慢慢把覆在毛下的頭探出來,折合的兩隻小耳左右蔑蔑的晃了又晃,本是圓如銅鈴的雙瞳如今帶著些許惺忪半闔,斜目睇睇眼前的吃食之後,很是大爺又睨了睨近處的男人一眼,鼻頭微動,那鼻端帶起的輕哼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人不屑輕嗤的作態,然後,在沈景牧又把盤子往前推了下之後,居然又是不卑不亢,不為所動,照著緩慢慢的速度重新蜷回身子,這一次倒是把頭縮的更緊實了。


  旁邊的殷芮瑩看到這副情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開了。


  沈景牧約莫也沒想到這貓那麽不給麵子,卻依舊不疾不徐,蹲在旁邊連哄帶騙加人身威脅。而肚絲很有種,任他東西南北風越刮越烈,我自巋然不動。在聽到某人下最後通牒警告說再扭下去以後就要斷了它的肉食隻給食素時,終於,肚絲給了點反應,卻揚揚閑閑隻翻了個身去,依舊懨懨,倒像是生悶氣的樣子。


  這脾氣還鬧上來了!一旁的殷芮瑩收住笑意放下手裏的牛奶,走上前,捏著肚絲的小耳朵,一同訓道:

  “喂,你這個做法是行不通的,做錯了事還不帶說的,生氣威脅起主人來了是不是?早上不就是吼了你兩聲,至於嗎,小氣鬼,這麽愛和我這個女人計較?不過話說回來,你呀別裝的這麽委屈,委屈的而是我好不好,想我花了大把銀子買回來的那個真絲窗簾可不是給你見天天磨爪子的!瞧瞧臥室裏被你毀成什麽樣子了……”


  見著這一大一小,一個埋頭不理鬧小脾氣,一個跟著屁股後麵點著人額頭的‘諄諄教導’,沈景牧倒是樂了,弓起食指扣在下巴處,優雅的輕輕摩挲,沉吟著衝殷芮瑩微微一笑。


  “你這個樣子,我都能想象到你以後教訓起我們孩子時的情景了。”


  說起孩子,殷芮瑩臉一紅,忙起身避過他灼熱的目光。


  “你說什麽呢,咱們連婚都沒結,哪來的孩子,你想得倒是美。”


  “哦?我聽著這話的意思,是不是在怪我,怎麽到現在還沒有求婚?”沈景牧斜斜飄來個似笑非笑的眼神,慵懶媚氣的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殷芮瑩被他這一句堵了口,一下子沒想起來反駁,等反應過來隻能睜著眼睛怒瞪著眼前的人。


  俊眉一擰,沈景牧伸出手抬起她別向一邊的臉,黑漆的眼眸清晰的映著一個影兒。


  “原來是真的為了這個在跟我生氣啊,怪不得剛才一個人站在陽台上這麽久……就那麽想成為沈太太嗎?”沈景牧倏地靠近,輕舔著她敏感的耳垂,聲音低的近乎清早晨起的呢呢喃語。


  “好了,不生氣了嗯,我知道這種事讓你一個女人不好意思開口,沒事,我不會笑話你的。”


  這一次殷芮瑩被男人的死皮賴臉惹毛了。


  “沈景牧,你”


  攬在她腰側的一隻手在她厲聲的輕喝還沒說道完,就徑直攀援而上,撫上她的肩膀,接著輕輕的吻猝然而下堵了她的嘴。


  冰涼的唇有種異樣的火熱,起先綿綿曖昧,逐漸加重,深入,撬開她緊閉的牙關,接著是不容拒絕的吮吸。


  周圍的溫度悄然上升。


  殷芮瑩重重的喘著氣,不由自主的攀住他的肩膀,剛剛升騰起的火氣瞬時被他澆熄,完全軟了下來。


  突然,脖子上傳來一陣生疼,殷芮瑩忍不住嬌聲痛呼。撫上頸後的一處,殷芮瑩推了推把下巴擱在她的肩頭,輕喘著氣,呼吸有些沉重的男人。


  “你幹什麽,屬狗的!”


  “我可不就是屬狗的,真想把你這隻撓人的小貓剝了了幹淨,吃的渣滓不剩。”


  不知是不知這人故意的,加重的呼吸似是熏染了情欲的味道,那火熱的鼻息撲在她的耳後,讓她忍不住瑟瑟抖著身子。


  似是察覺她的不對勁,沈景牧笑盈盈的看著她,深色的瞳孔裏流轉著柔和的光芒,一時看得殷芮瑩竟有些訕訕。


  “芮瑩,你再這樣看著我,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現在比較渴望我?雖然,剛才忙裏忙外,喂飽了你們這一大一小兩隻,可是,我可是還餓著呢,嗯?”


  “嗯,什麽?”後知後覺的殷芮瑩等反應過來這男人話中的曖昧,並注意到已探進自己胸前衣襟的大手的時候,立即炸了毛般。


  “沈景牧,你個色痞!”


  說完,大力推開身前的男人,負氣就要往臥室走,誰知沒走兩步遠,腰上被人一攬,整個人倒回了沙發上。


  沈景牧也就勢壓下來,把懷裏的人圈製住。


  “現在,可以和我說說,今天出什麽事了嗎?”聲音消了前一刻的玩笑戲謔,靜靜的有種籠著人心的魔力。


  “我能有什麽事,我很好。”近在咫尺的人誘惑著她向他袒露,殷芮瑩知道,可是隨口的一句,卻隻淡淡的回以習慣性的否認。隻是在眼前人那迫人的目光中,到底自己段數不及,雙眼失了定點,四處飄散躲閃。


  聽到這樣的答案,沈景牧了然的一笑,若比平常他也不會再深究,可是今天,偏偏不想如此放過她。


  “是嗎,那是誰一晚上恍恍惚惚的,又是誰在外麵曬了一晚的月光?”


  這個妖孽的男人眼睛還真是毒,真是自己在他麵前就那麽透明?一點秘密都不帶有的?


  想起白天遇到尹夏初,殷芮瑩心裏還是禁不住一陣寒氣上湧,低頭斂眉好半晌才悠悠開口,道:


  “沈景牧,你說,到底是什麽樣的愛才會讓女人傾其所有,連最起碼的底線都沒有。”


  “這個世上沒有那樣的愛……”


  “你說什麽?”對這人想也不想的就是這一句,殷芮瑩顯然不甚讚同。


  柔柔的安撫下身前女人,沈景牧接著解釋道:

  “能夠讓人連最起碼的底線都淪失的情感已經不能稱之為愛,在我看來,那隻是一個人的執念而已。而太過深沉的執念,卻是扼殺愛的凶手。”


  “那按照你的說法,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付出都有一個標準橫亙在中間,是這樣嗎?”殷芮瑩從沈景牧懷中掙脫,坐起身來。


  “芮瑩,你要知道,我們生活的這個社會根本不允許有你說的那樣無謂的愛存在,如果有,也抵不住現實的摧殘。”


  “那對於我,你的底線在哪,或者說,我們的終點會在哪兒?”詞鋒倏地冷厲,聲調也隨之揚起。


  沈景牧靜靜看著殷芮瑩,黑漆的眸此時越發深沉,斂了前一刻的點點星碎。


  “芮瑩,你不要這麽較真!從來就沒有一百分的另一半,每個人在許下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時他就是在後退中前進,在舍棄中贏得的。兩個人,需要時間去磨合,卻不是要其中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無條件的臣服……至於底線標準這樣的詞我希望你以後都不要再拿來標注在我們之間,我不希望這份感情連起碼的尊重彼此的情緒都沒有。”


  定定的四目相望……


  半晌,殷芮瑩頹然垂下手臂。


  “嗯,對不起,是我無理取鬧了”說完,轉身走回臥室,關上門,“啪嗒”一聲,卻也關了身後一直追隨著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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