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明月梅花一夢
五月初八,是夜,春末寒氣漸褪,街道兩邊的河堤上的柳樹梢上正有柳絮輕飛亂舞,遠看去似是借來了月光點綴那滿地的狼藉,而街邊的秦家相府中卻是亂的起勁的之時。
“那日幫著大小姐趕車的馬夫已經回來了,問他時,他說他當時被什麽人打暈在地,之後的就不記得了,來人用的應該是木棍一類的東西,從身後偷襲將他敲暈了就是連人的樣貌衣著都來不及看清,醒來時,馬車和小姐都已經沒了影兒。現在此人正在下人房中歇息,大夫來看過,檢驗了他後腦勺的傷確是由重擊造成的。線索基本都已查清楚,老爺……往後還要繼續查麽?”
相府的管家唯唯諾諾的問了一聲,這句擺明了不該現在說的話他還是不識時務的說了,想秦徇乃是如今朝廷上的一品大臣,也是整個大盛朝的國之棟梁,而為了找尋丟失的愛女秦聽韻,他破天荒告假已是三日有餘。
皇帝赫連禮麵上自然不能說些什麽,縱使不願答應,卻也無計可施。秦徇是先斬後奏,人影都不曾見到這讓赫連禮也憋了好大一口氣。
畢竟為人父母者,對兒女牽腸掛肚亦是人之常情,赫連禮當初被重臣詬病的緣由種有一點就是他的不孝,所以日後隻要關於孝道的事宜,能寬大處理的就不會為難於人。
秦聽韻卻仍舊一點消息都沒有,皇帝派來了增援的援手,且各個都據稱是高手,翻遍了整個京城也沒能找到一個女子的下落,這結果簡直要叫人哭笑不得。而後丞相秦徇立即上書請求皇帝在各個城關關口設下通道,要求把手的士兵留意來往進出的百姓中可有秦聽韻之身影。
一連幾日過去了,絲毫進展都不曾有,倒是朝廷上下卻因為秦徇的缺席變的亂成一團,沒了秦徇的督促就連赫連禮都鬆散了下來,每日不是提早下了早朝,就是不認真批閱奏章的事,搞的整個朝廷烏煙瘴氣,人心也隨之渙散起來。
管家跟隨秦徇多年,看著大小姐失蹤後這一大家子心急如焚,他也實在擔心得很。丞相之所以為丞相,那是因為他不僅僅是秦聽韻的爹爹,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家“總管”,就好比府中的雜事一日不清理就會越堆越多一樣,大盛朝的政務亦一日不理清了,就會麵臨癱瘓。
“什麽?”秦徇目光如炬一如往昔,神色卻莫名有些渙散,心中掛念著秦聽韻的安危,既是自責又是愧疚,一想到秦聽韻的娘臨死前依依不舍拽著孩子的裹布,喃喃說道要秦徇好生照顧他們的女兒,可如今秦聽韻早已神智不清現下更是不知所蹤,他實在愧對夫人的囑托,且辜負了她一生……
“找!如何不找!沒見到一家子都似熱鍋上的螞蟻般焦急的等著呢麽?我的孫女不管……不管是死是活!都要給我找到!”丞相還未應聲,秦老婦人先一記拐棍重重砸到地上,語帶不甘和心酸,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時高時低,雙眼也早就泛紅閃著淚光。
周圍的人大多都像是來看熱鬧的,看著進進出出的人似在看一出好戲,與他們全然無關。佟姨娘經曆了喪子之痛後少有露麵,今日卻不知何故早早同老夫人一起來到了大堂侯著,秦盈眉自是要跟著來做做樣子的。
她那裏收到了不少風聲,多半是議論揣測著秦靈音與永安王的婚事怕是成不了。以前她就似個秦靈音身邊的小跟班似的,對她的話言聽計從,自然身上就算有些許閃光點也都被秦靈音給遮蓋住了,若說秦聽韻是血統高貴的嫡長女,秦靈音是無可挑剔的庶出女中的佼佼者,那麽她就是那個說破天也不會被人提到半句的小角色。
瞅著秦靈音看似大勢已去的樣子,秦盈眉自然要開始活絡起來,眼下最大的失蹤了,另一個已是全氣大傷,此時她要是再不出現做出點樣子來,日後這機會怕是不會再有的。
管家連聲道“是”就匆忙退下傳令去了,偏巧在門外遇到了永安王一行人,管家覺得此事略顯蹊蹺,因他記得清楚,大小姐與長樂王交好卻是屬實,可與永安王怕是從未有過交集的,怎麽永安王偏要這時來相府呢?
進來一行人都是王府的人,烏泱泱一群看也不曾看管家一眼也就這麽入內了,管家這才回神出門辦事去了。
赫連禎來的倉促,沒有通知過秦徇府中的人,不過秦靈音自打從避暑山莊回來之後,一直不曾出門走動,他也不必擔心會與秦靈音碰麵,自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說明了來意之後,秦徇臉上稍顯緩和之色,還以為他一片好心,因延後婚期心有歉意才會特意趕在這時來幫秦徇找秦聽韻的下落,既是肯出手相助說明他心裏還是有秦靈音的,也不是個將婚姻大事當作兒戲的頑劣直徒。
“聽說趕車的車夫已經回來了,不知大人可曾例行審問了沒有?”
“因這是家中私事,不曾上報給刑部,故此還不曾審問過他,隻叫人替我問了幾句就沒了下文。”
“馬和馬車以及車上的人都不見了,而車夫卻安然無恙的回到了自己家中,.……大人難道就不覺得奇怪麽?試想倘若當日附近的確有人事先埋伏好刺客要來擄走令嬡,那就必須要知道我們所行走的路線,以及馬車順序的排列,令嬡坐的是最後一張馬車,除了大人和音兒以及本王是事先安排好坐頭一輛馬車去的,剩下的能將一切都掌握的如此精確的人,隻怕多不過三人罷了。”
見秦徇聽完赫連禎所言仍是一臉疑惑的表情,他頓了頓,接著解釋。
“請大人回想一下當日的情形,我們每個馬車之間皆有士兵在外隨行,若想避過守衛的眼睛隻有可能是趁其不備先偏離道路方能趁著無人之際下手奪人。聽說本王的四弟救了令嬡的貼身婢女,而那婢女卻是不明來路之人,令嬡神智不清這是難辯的事實,若說她能在危難關頭舍身取義救下身邊的丫鬟,這……恐怕略聳人聽聞,誰知道是不是那婢女自執一麵之詞,說是秦聽韻自願留在那裏的,而非有人故意將她拋下離開了呢,畢竟你我等人當時皆不在事發之處也不曾親眼所見,如何能輕易就信了婢女所言,要是有人劫走秦聽韻大概是為了敲詐大人的錢財,若想至她於死地,何必勞神將她帶離原路非要天黑才動手呢。
而依本王之見,令嬡雖有時迷糊不清,精明時卻是比在座的都精明一些,她也不至於傻到視性命如草芥,反而犧牲自己救一個下人,說到底令嬡的命還是比個丫鬟要值錢的多的。”
赫連禎字字珠璣,語氣之間帶有嘲諷,而話語中故意透露的信息也似乎在引著眾人將聚焦點放到秦聽韻救下的環薑身上。
說罷,一絲不易察覺到漠然從他臉上劃過,連他自己都還不知要殺的人死了沒有,他有些惱羞成怒,是在氣秦聽韻侮辱了他的謀略隻才,赫連禎掉以輕心了,派去的刺客遲遲不見回來,他又派了人重新去城郊的林子裏打探虛實,這才發現所有派去殺秦聽韻的人無一例外都已經氣絕身亡,而他們皆是死於頸部動脈上那一道細的不能再細的劍傷。
赫連禎隻恨自己計劃不周,怎麽會沒想到秦聽韻身邊也是有幫手的。在上一次遊湖之行時,他已有覺察出些許苗頭。
而如今他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朝廷派了許多人手來搜尋秦聽韻之蹤,如若繼續讓他們查下去,隻怕還會牽連到赫連禎以及他底下的一批手下。
此行現身於秦徇府中,一是來栽贓嫁禍為自己避免麻煩,二來他也不甚清楚秦聽韻是死是活,心中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在時時揪扯著,就算是放心不下她吧,也要來探個究竟才好,畢竟這個女人本是該死在自己手中的,倘若有別人快她一步取了秦聽韻性命,他日被他查出,她也絕對不會輕饒了!
有著身份擺在高台上撐腰,說話自是多了幾分可信度。秦老夫人不知道環薑到底是個什麽來頭,秦聽韻身邊難得有個人願意伺候著,她也就馬馬虎虎不經細查就放入了府中給她作伴,莫非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她心中一驚,又拐杖敲了敲地麵厲聲吩咐道,“給我帶那個叫環薑的丫頭過來問話!”
話音剛落即刻就有人下去帶人了,此時正要替秦靈音辦事的名叫山枝的丫鬟瞥見了大堂門外多了許多的親王府侍衛把守,她東張西望了一會兒,伺機探出頭來終於看清了那些侍衛的衣著,並中分辨出是永安王的護衛,隨即扭頭一路小跑著回去跟秦靈音稟報消息去了。
“親王殿下……他……他……”
“山枝?你別急慢慢說,王爺他怎麽了?”
飛也似的跑到了秦靈音閨格處,已是氣喘籲籲話都說不完全了,趕忙彎下腰順幾口氣方才抬起頭回答。
“王爺沒怎麽,隻是他此刻已經到了前殿入座,二小姐現在趕快準備準備,過去見上一麵也是來得及的!”
“他……當真來了?”
“這還能有假?領了許多護衛,那可是親王才有的待遇,京中的親王奴婢見過幾個?還能認錯了不成?二小姐不信奴婢這就帶你去看看……”
“不,不看了。我信還不行麽,隻是他來恐怕不是為我而是來幫爹爹尋人來了吧,我就這麽唐突去了隻怕不好。”
“這是什麽話呀,小姐你可不是那些個無關緊要之人可以相比的,您可是王府的準王妃,親事都定了還怕煮熟的鴨子會掀開鍋蓋自己飛?這事且看您不願意了,旁人是做不得這個主的。”
猶豫了片刻就下定了決心要去見赫連禎,幾日的無助隻在頃刻間就化為烏有,仿佛恨他的心隻需他出現這一念的衝動就能打消到九霄雲外去。
放下種種繁瑣的思緒秦靈音就挑選了件衣裳套在外頭便匆匆去往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