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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默默不得語

  “可惜了這麽個靈巧的美人兒,看來你心意已決要將她拱手相讓了。”


  沒完沒了的揶揄齊二,如今成了司徒珍一個不錯的愛好。以前總被他以身份做要挾,一旦做得不對少不了要在眾人麵前被狠訓一頓,風水輪流轉之時,司徒珍也可以過過那種神仙般的日子,為何說是神仙似的度日?因為她知道齊二的過往,也察覺到了他日後要走的路,憑著這些就能輕易推算出來他的命運之理,這幾樣不正是神能做到的麽?


  永遠處於掉不下來的雲端,冷眼端視著世間的萬物生靈各自經曆變遷,而他們除了看什麽都做不了,即使知道如此為之可能會讓某個人毀掉他要走的路,緊要關頭放把火要火勢蔓延的更快的卻是他們。


  畢竟厭倦一詞含義頗深,可以等同於重複、厭惡、莫名奇妙,諸如此類各不相幹的詞語。在看故事之前一旦你知道了結局,想必也不會再剩下多少耐心再去等待結局吧,要是以喜劇收尾,還可以說是再隨著情節感受一次美滿人生帶來的快樂,那若是最後以悲劇收場的呢?隻能快速掠過,匆匆看一眼就不再理會。


  神也是仁慈的,司徒珍相信這一點,否則為什麽會有人說,一個人身上的苦難往往是接二連三發生的?明知道你要死,不忍心看你受盡苦楚,還不如添油加醋盡可能幫你早登極樂的好,這難道不能稱之為仁慈麽?

  可她終還是贏不過自己,當她麵對的人是齊二的時候,無論命裏注定好讓她做個什麽角色,她都早已不管不顧的拋置一旁,隻為了不再做他國都中的局外人。


  心髒的那一頭不曉得哪年哪月起,開始被拴上了一根細長的鐵絲,鐵絲的那一頭一直都被齊二胸前的衣裳布料勾著。她心潮起伏難安全因為他,他一動,不論歡笑折磨她亦會跟著痛。可惜那鐵絲即便是近到了胸前,聽得清齊二的心率脈搏在時刻跳動,與他心內卻仍是隔著一大段距離,靠的再近也終歸找不到出路。


  一壺清酒竟然也能醉人,司徒珍斷斷續續想起剛才那首半麵妝來,唱曲的分明不是秦聽韻,卻又明明就是她。巫山青雲飄渺間,她是有著月貌花容半張臉的可人兒,舉手投足般般入畫,眼角眉梢寫盡風流,可另外那一半臉驀地轉向她時一切都如大夢初醒,叫人心寒的不由吸了口涼氣,不住的捂住雙手,那冷卻還是無從釋懷。


  “從未屬於我的何談要我轉手相讓呢?這句若是笑話,想必你的幽默還不夠令人發笑。”齊二淡淡回道,司徒珍此時並沒有回頭看他,饒是閉著眼她隻怕都知道齊二現在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一如既往的不在意。可他還是騙不過司徒珍的雙眼,方才他的眼神一直凝望著樓下某處,久久不肯挪移。要是真的不在意,又如何能從他眼中看出疼惜?

  他的話她的確聽懂了, 別人看穿他的心思,他倒好,說別人是那他的傷口做談資因此沒什麽好笑。這麽說來,他其實是承認了他在傷心的麽?


  “想,聽我說句實話麽?”司徒珍微閉眼眸,從眼縫間勉強擠進來的光線弱到連一團黑都不得見。


  “實話?這麽多年來你哪一日說的不是實話,以前告訴過你說出真相不一定是件好事,你偏不聽,怎麽如今還懂得問上一問了。我想不想大概你都是要說的……”


  也隻有麵對齊二的時候,司徒珍身上的勇氣就會頃刻間蕩然無存了,誰說不是呢?她不怕死也想要搬走那具所謂他的屍骨,饒是被關入冷宮心中的骨氣卻仍能不減不滅。她怕過什麽?

  那麽多人沉迷於陰謀家製造的幻境中時,她恨不得拿起一把擎天石斧劈醒世人,也許世上不止她一個人看透,但隻有她敢說出來。遺憾的是,哪個朝代都缺成批地傻瓜,卻不需要一個自以為是的警示鍾。


  時至今日,哪怕她口不能言心裏的熱血卻從不曾泯滅過。那又是為何隻在這個人麵前,竟一副小女子德性,忐忑不安,連如實相告都得事先詢問才能開口。


  “你非女子,不知道女子的心思。我卻能看得出來,那一位唱曲的秦姑娘方才那曲子是為你而唱的。她心中亦是有你的,隻要你說一句,說你不願再前路遙遙中來回探尋,我想還是有條退路在你麵前可供你選擇的。你知道麽?其實你並非無路可走。”


  這些話一點也不好笑,可齊二卻能啞然失笑。正如這夜深的就似沉潭般,然他的影卻隻能留在身後。一時間,他忽然慌了,他覺得自己丟失了方向,人人都說天大地大,月能掛在空中,繁星四處密布,而他的孤獨卻隻能懸在這中間,連影子都沒有。


  卷起的風吹來,於是他說,“我不是女子,誰也不曾規定異性之間必須要互相了解透徹不是麽?正如你我二人,還不曾看透,就已經攜手做了夫妻。人若是都有退路,那麽世上的成功者恐怕就會少去了大半,我不需要路,前路也好後路也罷,我隻能靠著雙腳摸索,再摸索。你說她是我的選擇,可你又如何知道她是否就是我想要的終點,說了是猜就要明白,你可能會說對,也可能會說錯。因為決定不止在於她,更在於我,而你這個旁觀者猜對的概率就成了微乎其微。不過即便你碰巧說對了,末了,時間還是會證明你是錯的。”


  “這是為何?”


  “這很簡單,隻因人心善變,你這一刻猜對保不齊下一次她就不這樣想了,所以到頭來你還是會錯。”


  “你會後悔麽?我是說你本可以走的更安穩些。”


  “後悔又如何?無用的我偏不會想,走的路安穩或是崎嶇,最終通向的都是死亡而已,沒有什麽區別。”


  人心善變的話,緣何司徒珍卻偏偏做了那個例外呢?多少年過去了,她縱使度日如年,然心不肯死,漫漫長日熬啊熬的居然也被她熬到了尾,隻是現在她有些懷念起苦熬的那段時光來,至少那時候還有個盼頭,當她再次見到眼前的齊二之時,卻並沒有一種脫離苦海的喜悅,更多的隻有茫然不知所措。到底過去還能想著有朝一日,現如今連妄想都變作了空談。每次呼吸就如圖最後一次呼吸似的,對生死難舍難分,俳佪再徘徊。


  齊二說過,覺得自己無路可走的人往往是將一條路記得太死了,突然誤入了別的路上來,就覺得自己迷失了方向。其實並沒有,隻是換了一條路卻仍是一樣在往終點走罷了。


  沒有什麽要去的地方,因為人人要去的最後都是同個地方。他不把任何一條道放入眼中,看似超脫,其實呢?這裏既沒有他能令他受傷的,也不會存在令他歡笑的。


  齊二,不是,應該還是叫他赫連祁吧,他變了。不再和以前一樣,是個運籌帷幄將命運牢牢捏在手中的大英雄。此刻的他,或許還是會照舊按著規則一步步重新登上他的皇位,而他要的卻已不再是他母後的那一句肯定,他如今隻是為了活著。


  又或許,赫連祁本來就不是什麽救世的大英雄,一切都隻是因為司徒珍的眼睛出了問題所致,她眼睛在遇到他的時候起,慢慢開始分不清好壞美醜,他的陰謀被她看出了悲情,他的急功近利被她看出了豪邁氣概,倘若某日這個形象轟塌了,她該如何?想必她就會勸說自己看開些,也會願意承認,那些附加的條件隻不過是她心中疑惑時想出的借口,她愛他,也隻愛他,不論他的靈魂是否醜惡滿布驅蟲,無論他是否是人們口中的英雄人物,她都愛。


  在赫連祁麵前,司徒珍從來就不需要勇氣,隻因愛他,早已花去她大半勇氣。


  樓下的人一點點散去,離場後的山海居安靜的好似一座地下墓穴,再精致也掩不住寂寥之意。


  齊二和司徒珍也不知道喝了多久,隻依稀記得戲台上的人影早就沒了蹤影,越到後頭就連看客都如數離去,唯獨留下的是白牆壁上的星星點點,看的人莫名開始渴酒如命起來。


  小二沒有來催他們結帳,這兒的客人非富即貴,多少都是有身份的,客人要是不走店裏的也不會去管,能來到這裏的人自然有本事買下這整座店,所以時辰才是最不值錢的一樣。


  推杯換盞間,司徒珍酣暢淋漓的豪飲了許多酒,到最後喝到雙眼模糊都不肯停下。她一定是生出了幻覺,否則怎麽會看到齊二赫然摘下頭頂的緯帽,又怎麽會看到他如雪的容顏。


  她眯著眼依靠著自己的胳膊,笑嘻嘻的指著他問道,“白骨,你臉上怎的長出了人皮?”說罷,她轉而狂放的大笑起來,笑到腹中疼痛,笑到腰骨微酸,笑到……眼淚都落了下來。


  司徒珍很想要回到自己所在的那間冷宮中去,回到獨守著他屍骨的大堂去,她知道自己很願意等他回來,哪怕她明明就很清楚他不會再回來。


  可這也比他回來,卻不是為了司徒珍回來好的多。一個人在等待裏哪怕耗費了春光,將浩瀚化為青煙,最後消逝時也都是笑著的,畢竟難分真假的事,往往隻需要說服自己就夠了,可要是證明了自己的悖論,連同等待隻怕也會頃刻變成一坐牢籠,鎖著她的弱點,也鎖著她的笑容。


  日光漸漸升了上來,一如往常般,一襲清涼的身影在佇立了片刻後就悄然離去,樓下傳來小二略顯疲憊卻又含著歡喜的聲音,“謝公子爺賞賜,公子爺慢走!”


  司徒珍依然抱著胳膊半夢半醒,她想,一個什麽都忘卻了的人應該很可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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