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我不入地獄
秦卓的在抓著秦聽韻的時候,若是他會說個幾句話,能讓人帶他先去看大夫,那麽想必也不用這麽年幼就早早去了極樂世界吧。
想起那張胖乎乎笑嘻嘻的小臉,用一直空著的那隻手握住了秦聽韻的手,他的手很小很軟似是陷入一團被日頭曬夠了的棉花似的,暖的人心也跟著不住往下陷。秦聽韻的一雙手也算纖細,卻分明看見他隻能用他五之間的兩指,輕輕扣住秦聽韻的手,對比之下連她都不禁有些發愣。
她記得秦卓的一個小小的手指頭,便能輕易握住她的整個手掌,仿佛有種莫名的力量在秦聽韻和這個小孩子之間傳遞。那股若有似無的力量卻像是與身俱來帶著引力,將秦聽韻以近石頭般冷硬的心吸引著,漸漸融了下去。那其間她是有所感悟的,至少還能憑借勉強清晰的記憶,從幼年記憶的荒漠中找到一兩棵綠草。
黃昏漸漸入落至地平線的盡頭,她在不知何處,瞧見對麵走來的一家三口,中間那個穿著稚嫩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是她自己。
一旁兩個快要看不清他們容貌的,竟然還能被她認出是自己的雙親。他們伸出大大的手掌任由她奮力用兩隻小手指緊握著扣在上頭。
年少無知的時候,她總以為隻要自己伸手握住的,就真的已被自己緊緊關進了整個生命的宅院中,就再也不會棄她而去。可是後來她終於明白,生命若說是一座被黑暗無邊所包圍的宅院,縱使你將你想要長久留住的帶了進來,再將門鎖上。可惜,世上又不隻秦聽韻一個人,所以無數個人無數扇各處院落的大門相互交錯,卻又讓你看不清楚。
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別人就會在你不注意的時候開一扇門給你想留住的人一個去處。哪怕你關上了自己世界的所有門,卻不能保證別人都會同你一樣閉門留守;哪怕你最終費勁力氣關上了每一扇門,將任拖了回來,你卻也不敢自信地說一句,你留下的人是否能為你打開他的心門,原來,握住的不過就是那時那刹那的光景,無須感動,也無需記得,因為這些都將在某一日從指縫中溜走不是麽?
大到對秦聽韻來說重要的不敢想起的父親,小到秦卓這個邂逅的路人,秦聽韻都留不住,都隻能無可奈何……
“卓兒想要找娘親了是不是?長姐這就帶你去,帶你去找你娘親啊,小壽星今日可是要過生辰宴的主角,不能無故消失太久。”
一切猝不及防的意外,都會讓秦聽韻變的慌亂起來,她當時不否不該就那麽立刻抱起小小的孩子,是否是秦聽韻之所為更加劇了毒性的發作速度。秦聽韻至今仍是不清楚,卻也不敢再去思索分毫,她怕想了她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中,永不得脫身。
人世間有無數中苦痛,卻唯獨沒有人將內疚歸入其中。但這恰恰是秦聽韻最最怕的,她怕自己會有一日清醒,有可能因間接的過錯害了某人的性命,而後終日惶惶,在對錯悔悟之間碾殺了自己。所以不帶感情的回顧乃是最有智慧的手段,卻也是極少有誰能學得會的。
秦卓劇烈的咳嗽,伴隨著紮眼的鮮血不住往外咳,咳嗽聲夾雜著孩童極稚嫩的哭聲如同地域間的傳來的靡靡之音,詭異的讓人看傻了眼,再回神時已經晚了那麽一兩步。
他是被他最喜歡的二姐秦靈音親手喂了的蜜糖葫蘆毒死的!在這點上,秦聽韻對秦靈音有著誤解似的佩服,她是如何一步步跟著秦卓過來,又是怎麽將他帶入了地獄,伸手遞給他糖葫蘆的時候她不會害怕麽?不會後悔麽?想來她是沒有了,她隻會在心內盤算著秦卓的年幼會令她的計劃多快得逞,他的喉嚨必定纖細至極不被毒死也會被毒液卡住喉嚨,最終窒息而亡。
秦聽韻沒有她那麽聰明,她隻會強壓心中的恐懼,定睛找準秦卓的後背顫抖著,仍舊一下一下拍著秦桌後背替他順氣,小時候她被食物卡住的時候,娘親也會這樣做。慢慢的秦卓停止了哭泣,也不在咳嗽,一切看似突發的情況,原來不過隻花費了不到須臾的光景,周圍都安靜下來後,秦聽韻能聽到的,也是時至今日還能想起的,就隻有她到上下牙相互接觸發出的那種規律間隱含顫抖的撞擊聲,一下,一下……
“卓兒如今可好受些了?你聽得我在叫你麽?你撐住哦,我們卓兒今日可是要過生辰呢怎麽能貪睡,外頭好多人都等著你呢!”
那時已經有些迷茫的秦聽韻像是自言自語的呢喃著,而秦卓根本不做回應,哪怕一句哭聲都未能從他的口中傳出,不管是那日外頭傳來的,為了慶祝他生辰放出的炮竹聲聲作響,這些,他已統統聽不見了。
他烏黑的睫毛緊緊貼著下眼皮,似乎是睡著了一樣不再發出任何動靜,就連剛才笑嘻嘻時上揚的嘴角,此時都耷拉著以不吉利的方向朝下穩穩的墜落。
那樣愛笑的孩子,竟會以那麽難看的表情離開,離開他還來不及經曆的世間,亦是遠離了這一切真相背後的陰謀詭計。
回應秦聽韻的隻是久久的沉默,一聲比一聲更加沉重。
跟著迎接她的就是意識裏的一片黑暗,黑的就如同自己曾經待過的那個昏暗不見天的牢房,甚至還能隱約可辨那熟悉的滴答滴答的水聲。
就這麽一直待在黑暗裏也似乎不算太糟糕,佛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秦聽韻想,她是不是錯了,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好人,哪怕沒有為國效忠為百姓謀福,哪怕大多數時間她都隻肯,本本份份隻待在狹小地空間裏拚命保護自己。那又如何,至少她沒有作惡多端,至少她不是壞人,至少她認為的理所當然該是這番麵貌。
可是從宿敵口中聽到實話的時候,方才有些大徹大悟了,原來自己最害怕變成的模樣,卻原本就是她自己一直保護的模樣,那個間接殺人的秦聽韻和自私為己的秦聽韻根本,跟本就是長著同一張臉。
秦聽韻每一次皆是身不由己一般,似乎自己好像還來不及反抗,就被宿命拖著拉著往前走去,根本顧不上心裏的意願。一切喜樂,久而久之都變成了對活著的如火如荼的渴望,雖不至於不惜一切代價,但起碼原本她最看重的自尊便是在重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被踏碎了,成會灰,消散的無影無蹤。
日子可以是這樣過去,又是這麽萬籟之中就猝不及防的擊中了你心內最軟的一塊骨頭,不疼卻足夠你動彈不得。它有一雙魔鬼送來的手,一會兒平靜的如一池死水,看破紅塵般讓你怡然自得,一會兒卻又讓你跌落穀底,還不能立刻自救,任由身體不住往下陷進去,在漆黑的那一團迷霧裏不能自己。
她好像是和黑暗定下了某種契約似的,又像是永遠被排在了死亡路的前頭,每每都都讓自己離死已經不遠。苦笑卻難言嘴角的心酸,心灰意冷,久久處於暗處的秦聽韻幾乎已經精疲力盡了,過了一會兒耳邊不斷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仔細一聽卻又根本沒有任何聲音傳來,似乎是幻聽,又像是真的存在於某處,隻是她暫時看不見罷了。
也是,至今為止,生死劫難少說也曆經了多回,她習慣了這些恐懼,習慣了閉上雙眼的時候不去掙紮,至少這麽久之後,秦聽韻已經不會再害怕死了,或者說,因為她最害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也許是上天看不慣它地過份惜命,怨恨她蹉跎了原本那個秦聽韻的美好光陰,她給自己的道理次次都是如此讓人難以招架,卻又一次比一次更冰冷難忍,她不過是想告訴秦聽韻,就算是她絞盡腦真也永遠贏不了她是麽?
一片混亂的黑暗裏,於她眼前突然顯出一點光暈,那光暈慢慢放大,放大。
秦聽韻想起那次深陷牢獄之災時,齊二頭一次主動伸手攥緊了秦聽韻的手,他說“秦聽韻你給我聽好了,別怕,,我對你說的話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你不可以不信我!”
他說會拚了命保護自己,他說要相信他……秦聽韻信的,一直都信。
所以後來如願隻在一覺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回到了家中,一切的一切就好象隻是做了個噩夢一般並沒有有什麽大不了。
可是現在呢?她不斷試著醒來,還是徒勞又接著重新遁入黑暗,不會有人來救她出去,至少不是這裏。
無處可逃的黑暗像是要吞沒秦聽韻小小的身軀連同她已經感覺不到的那絲氣息微弱的意識都給一並毀滅掉,它無聲無息的潛伏著,潛伏在她所看不見的每一處,等著她反抗,就立刻跳出來打垮她,周而複始,如此循環。每日都在打擊著秦聽韻好似堅強的心髒,疼的她咬牙切齒還是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