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如人飲水
自打回來之後,秦聽韻便很少再說話了,出了剛才沐浴時,跟環薑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過幾句之外,再無其他表達。一直到晌午她都是安安靜靜待在客房裏的,莫說跟平時一樣去尋齊二,就連客房外不高的門檻她都不曾踏出去過半步。
秦聽韻是寢食難安,卻又不願意輕易表現出來,所幸一個人躲在房中,誰也不理會。環薑端著茶水進來的時候,一陣寒風刮的她打了個冷顫,抬眼望去卻見秦聽韻正倚在大敞著的窗簷邊,眉眼裏盡是茫然。
在昨夜林中,秦聽韻受傷的事環薑也是遲遲才知道的,令環薑費解的是,明明是天賜的機會,怎麽卻讓秦聽韻如此消沉,“小姐?”
聽見有人叫她,秦聽韻愣了好一會兒,才肯回過頭來。從昨天到此刻,心裏快要被疑惑和苦澀擊潰。尤其是在綢莊的時候,哪怕多呼吸一次與他不遠的空氣,如今都已成了秦聽韻心上的一種負擔。
她如何想得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因某種情愫變的矯揉造作,誰說不是呢。好好的日子,不見的沒有了齊二就活不下去了,不見也好,讓自己自己減少了受傷的幾率,也增添了些許了以慰籍的原因。現在他們隔的這麽近,種種煩惱惆悵,若不能說是多餘,那便是多情了。原以為品趕回來之後一切都能變好,至少她能跟齊二多說幾句話,而不是如現在一樣,互相隔著咫尺的距離卻避而不見。
即使是困倦的不行的時候,她也不敢暫時午睡,她怕自己又會再次見到齊二,夢見他如昏迷中出現的那些幻覺一樣,繼續將沒有編織完的美夢編織下去,他帶她一起遠走高飛,同他一起如他說過的故事中那樣,越過湖泊。秦聽韻會一直笑容滿麵的對他說,原來世界竟然如此之大,有來這麽遠的地方。
他冷著臉,腳步卻正在慢慢向秦一起聽韻的方靠近,隻要回過頭就能如願看見,那張她在曾經怎麽都看不清楚的臉,最後一定會在她的身後眉眼如星月,直勾勾的望著她,似乎要把她看穿,而她的眼睛還是如秋水一般清澈,令人迷醉……
緣何害怕入睡,害怕做夢。秦聽韻好歹也是個不怕蟲蟻不懼野獸的奇女子一個,竟會被夢魘擾的不能自己。全因,夢是假的,而投入的感情卻並不會因為是在夢裏,而少投入一些。
仔細想來其實,什麽不會因為了解去愛,亦不會因為不解而不愛,若是某一日得知他其實並非是自己心裏認知的那個人,秦聽韻還能夠每日隻為了猜測他微微變動的表情苦不堪言。
而秦聽韻從原來也從未想象過齊二不是齊二的樣子,隻因為她相信齊二已經毫無保留的將所有的麵目完全展現在秦聽韻麵前,所以發覺他不為人知的一麵時,秦聽韻才會恐懼,她怕分不清楚在自己麵前的齊二是哪一個是他。
環薑叫了她一連兩遍,秦聽韻卻自己陷入了沉思,環薑看著主子一臉煩擾的模樣,吩咐廚房煮了牛乳送來,一杯熱騰騰的牛乳從環薑手裏遞過來,環薑語帶安慰的說:“小姐,你喝些牛乳吧,外麵風大雨大的離窗這麽近擔心著涼。過來喝些牛乳安神,我看啊,打從樹林歸來小姐你就一直心神不寧的。”
“連你也覺得是為了齊二,才傷心難過,鬱結難平的麽?”秦聽韻歎了口氣。
“小姐,環薑不是過來人,也隻當旁觀者稍稍說一句。小姐雖然一直沒有明說,可是齊二公子匆匆回房未再同你說半個字,我就看出不對了,雖然話可以騙著說,可以不說,但是眼神騙不了人的。”
“環薑你記得答應我。千萬不要將我同你說的告訴旁人去,我隻是有些事想不通,過一會兒就好了。”秦聽韻刻意溫柔的笑笑,讓環薑不再為她擔心。
環薑似乎明白秦聽韻如此舉動的含義,所以故意將話題引到茶上,知道秦聽韻對吃喝頗有興趣,除了討論之外,別無其他。
看著環薑提到茶經時,眼睛發亮的樣子,倒是讓秦聽韻覺得環薑比起從前要沉穩,甚至可以說快活許多了,也有了她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神態。
不由想起與環薑相識時候,她一臉汙垢的麵龐,眼神卻堅毅的厲害。那時候在深夜街頭遇見她,就對她的眼神印象頗為深刻,直到現在,很多時候已然想不起環薑曾經如何狼狽的模樣,卻能立刻想起她那雙像是會發亮的雙眼。
遇到環薑的時候,似乎是因為剛剛開春的時節,街道的空氣還處在非常潮濕的環境中,異常濕冷,秦聽韻那時還不太熟練男扮女裝,隻敢在夜間出來溜達。夜半時分在大街行走,除了聽見自己的腳步聲,與它一起的還有回蕩在空氣間不知道從哪裏滲出的水珠子,滴答滴答的流個沒完的響聲。
若是膽子稍稍小一些的,隻怕聽見這詭異的動靜就已經晚回跑了,秦聽韻一步步走到了街尾最靠裏的角落 ,借著昏暗的火把照去,便看見了有個人影在地上蠕動。第一次見到環薑的時刻,秦聽韻對她的印象不過覺得她看上去瘦的不行,臉色在黑暗中被火光照著才能勉強有幾處紅暈,看她昏昏沉沉的躺在冰冷的地上,想來若不是剛好看見,她也許早就凍死在街頭了。
當時發現她的時候,她身上傷痕倒是沒有,隻是消瘦的厲害。秦聽韻雖然刻意放輕腳步,出聲很輕,但是環薑卻已經如驚弓之鳥一般,一下子坐了起來,防備的抱著自己的胳膊,也就是那時她才看見被汙垢包圍下的那雙眼睛,並為之觸動。
後來難得聽到她說起些許關於她的過去,她都是簡單說個大概,說她被人販子拐走過,等到剩下環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想辦法趁機逃了出來,環薑從小方位感很強,且聰明過人,僅憑著微弱的光感找到了出口,逃了出來。
雖然隻是簡單帶過的,但秦聽韻隱約從環薑的話中知道了環薑的聰慧來源於何處,所以堅信她有著比她的年紀還成熟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一場雨忽然間傾瀉而下,又轉瞬間戛然而止。
“小姐,雨停了,要不要我陪著你出去透透氣呢?”
也好,煩悶歸煩悶,雨後的空氣卻是難得的新鮮,這一點在重生前或重生後,都是一樣,這個想法也令秦聽韻有了些精神走動。
被環薑攙扶著走到外頭,隨著小石子路一路望去裏麵竟然還有亭台水榭,奇怪的是,曾經有一次,秦聽韻到訪時見到那些歪歪扭扭的竹子,枝幹已開始發黃,如今再看竹卻是長勢很好的樣子,似乎是每日都有人來澆過水,加以照料。
後來經過詢問才知,自己沒來的時候,齊二多次來過這裏尤其對那些竹子格外關心,那些植物是綢莊還未開業時秦聽韻買來種上的,當時她嫌棄這裏植物太少不顯格調。
可惜秦聽韻不不願意再猜,齊二和那些竹子的聯係。其實那都是一些沒有生命的東西,他悉心照料也不能說明什麽,也許是他心善?
她並不知道,也許正是因為每次的差一點,齊二才和她漸行漸遠。雙方做的再好,卻不願意承認,那就等同於沒做。
意識到自己看著竹子發起了呆,秦聽韻不自覺的苦笑了一下。昨日之前,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有更多機會來對齊二表露心跡,隻是現在卻成了困獸之鬥一般,兀自掙紮於其中,以後如那天一樣,並肩站在夕陽下相對無言的時候,隻會越來越少吧。時辰這會兒走的如此匆忙,加快的步伐擾亂了原本規律跳動的心髒,於是秦聽韻發覺到,越是離齊二越近就越覺得心慌,可若是相隔的遠些,那她就像是丟了魂魄一般難熬。
之前在王府的那段時間,每天總有花不完的時辰用在幻想中度日。她總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和齊二一同出遊,會是什麽樣子。也許那時候已經到了春天,該是草長鶯飛的時候,齊二會穿著那件燙金紫色的袍子,站在不遠處朝她揮手,衝她說:“秦聽韻,你過來。”
或者兩個人什麽話都不說,良久便抬頭對著彼此相視一笑,就好像這一笑那些沒說出來的話都明了了。可想一千種一萬種情景,她曾經想的出遊,也不該是這個樣子,至少不該在出遊時被他看著發夢,那感覺就像被人撞到做壞事時,尷尬苦悶。殊不知這樣的脆弱,在事實看起來是可恥的。
當初秦聽韻是自己決定要幫齊二的,不是齊二求她幫忙,也沒有人逼著她。所以她又如何能夠奢望齊二心裏對自己一絲愧疚呢,繼續想下去,隻怕也是也是在自己為難自己了,她實在不想陷入無限的死循環中,無法自拔。
今天的日光一如那日般清冷沉重,卻唯獨不見了齊二應該出現在一旁的柏樹下的修長身影,手心裏那塊傷口開始隱隱作痛。
齊二,秦聽韻想了想心裏苦笑了一下。沒有想到,兩個人最接近的時候,居然是在秦聽韻自己躲起來造就的夢境裏。
以為隻要越來越朝著他的方向去,便會拉近彼此的距離,卻不想原來分開才是他們相隔的最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