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你想你媽媽嗎
那支玉簫,很古樸。
雖然隔得有些距離了,那支玉簫散發出來的古典氣息還是能夠讓人一眼就察覺到。
夏安安沒想到像宮洺這樣氣質冷澈洋氣的人手裏竟然會拿著這樣古典的傳統玉簫。
而且此刻月色之下,宮洺的身子微微側著,像是籠罩著一層月光,暈染著點點哀愁。
那股哀愁仿佛如影隨形,卻又不知道從何而起。
此刻的宮洺,一點兒也不像之前夏安安看見的那個宮洺。
之前的宮洺雖然和顧先生一樣的冷,但他是神采奕奕的,就像嫋嫋雲煙之間的高山一樣偉岸。
可現在的他,明顯是哀愁難過的。
宮洺怎麽了?
夏安安反正也睡不著,鬼使神差的她離開臥室下樓朝花園走去。
此刻,宮洺坐在葡萄藤架上摸著手裏的玉簫,眉宇間籠罩著一股清愁相思。他想起小時候媽媽教過他的曲子,打算吹上一曲。
每一年的這天晚上,他都會在這裏用這支玉簫吹上一曲。
是追念也是思念。
有些時光身處其中的時候不以為然沒留意,可在真正失去以後,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找不回來也回不去,人生總是這樣,一路充滿希望又一路充滿失望遺憾的走下去。
輕輕撫摸著這支玉簫,就像是牽住了媽媽的手,宮洺舉起玉簫,伴著沉寂的夜,打算開始吹了。
而這時,他的身側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收了玉簫,他扭頭一看,隻見他的一個保鏢匆匆忙忙的跑到他跟前兒:“少爺,顧錦城的人照過來了,現在在我們的別墅外麵守著。”
“嗯。”宮洺聽後淡淡的點了點頭。
意料之中的事。
沒有意料到的隻是他沒有想到顧錦城竟然這麽快就找來了。
當然他也料準了顧錦城在他這邊沒有動靜之前,不會輕舉妄動。
顧錦城生性多疑,這一點,和他倒是很像。
也罷了,反正明天天一亮,他就該夏安安親自送到顧錦城的手上了。
反正他和夏安安有緣無分,是注定不會有什麽的。
想到夏安安,宮洺的心頓了頓,過了一會兒他才吩咐說道:“你下去吧,告訴我們的人就當做沒有看到,該做什麽繼續做什麽。”
“是。”
聽到宮洺的吩咐,那個保鏢立即退了下去。
保鏢走後,整個花園裏又是一片冷靜寂靜。
宮洺摸著玉簫,終於吹了起來。
很歡樂輕鬆童真的調子,和此刻宮洺臉上身上的點點愁緒並不相應。
而唯一和他相應的隻是,這歡樂調子裏隱隱染上的點點哀愁思念。
宮洺微微閉上眼睛,吹著吹著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帶著他居住在這裏,然後等待永遠忙碌的父親偶爾來一次。
每一次隻要父親來,媽媽就會很高興,雖然父親比媽媽大了很多,但是媽媽從來不曾在意。
媽媽曾對他說,如果真的愛一個人,哪怕他比她大三十歲她都不在乎,因為她真的愛他。
這世上,從來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可以阻擋愛情。
山可倒海可枯,但愛情永遠不會消失。
因為媽媽對他說過的這些話,後來他也一直在尋找真正的愛情,可尋來尋去,他發現他並沒有媽媽這樣的好運,能夠尋到真正的愛情。
後來媽媽死的時候才三十歲,她形容枯槁,躺在床上藥食不進。
醫生說媽媽的癌症已經是晚期沒救了,媽媽自己也放棄了生的希望。
她一直在病床拖著一口氣等爸爸來看她最後一眼。
在她死的前兩天,她還給爸爸發了郵件,讓爸爸來看她。
媽媽對他說,她和爸爸吵了架,爸爸不信她生氣了,所以一直不來看她,等她把這封解釋的郵件發出去爸爸看到了就會來看她了。
那個時候,媽媽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全都是希望。
但是直到最後,她再也等不下去了咽氣了爸爸也沒有回來見她最後一麵。
她以為爸爸還在氣她惱她不肯聽她的解釋,所以連她快死了也不來見她最後一麵。
那個時候他恨爸爸,太恨了。
一個男人如果真的愛這個女人,怎麽可能會連最後一麵都不來見她。
可是媽媽臨死的時候卻告訴他,她不恨爸爸。
因為愛,所以就不恨了。
媽媽還告訴他,讓他不要恨爸爸,因為都是命。
媽媽死的時候是晚上,那天的月亮就像今晚的一樣圓。
媽媽說,人這一輩子啊,就像曇花,過了最燦爛的時候,就活不下去了。
而對於一個為情而生的女人,當知道自己愛情已經沒了的時候,便是燦爛結束的時候。
所以這樣一想,她就不恨了。
不恨那個從來不曾給過她名分的男人。
也不恨那個連最後一麵都不肯來見她的男人。
媽媽死後兩天,爸爸終於出現了。
他好像是突然一下就老了,滿頭白發。
爸爸說他沒有看到媽媽發的那封郵件,來遲了。
可是他不相信。
但媽媽又說過不要恨,他是一個聽話的孩子,聽媽媽話的孩子。
後來,他就被接去了宮家,正式成為了宮家的孩子。
再後來,他擁有了很多東西,錢、權、名聲、地位,什麽都有了。
但再也沒有一個女人,會像媽媽那樣愛他。
也不會再有一個女人,在他跌倒的時候會告訴他,孩子,你要學著自己站起來,媽媽永遠都在你身後。
媽媽……
他很想、媽媽。
沒有媽媽的孩子,真的很、很難過。
想起媽媽溫柔的笑容青青的長發,握著玉簫的手忽然抖了抖,口腔裏氣斷了,歡樂的曲子也吹不下去了。
“你、怎麽不吹了?”
見宮洺不吹了,夏安安終於一步一步挪到了他麵前。
此刻的宮洺,眉宇間的清晰已然消失不見,隻籠罩著巫山雲雨一樣的哀愁。
剛剛吹得太入神,連夏安安什麽時候在他身邊了他都竟然不知道。
“沒氣了,所以不吹了。”
“哦。”夏安安點點頭說道:“我聽你吹得很好聽,曲子也很歡樂,但總覺得好像又有一股很難過的情緒融在這裏麵,你、怎麽了?”
“沒什麽。”
宮洺微微一笑,收了玉簫示意夏安安一起在葡萄藤架上坐下。
葡萄藤架很大,夏安安走過去在另一頭坐下。
她盯著宮洺手裏的玉簫很感興趣:“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會古典傳統樂器。”
宮洺仍舊微微一笑說道:“我從小就沒有什麽音樂細胞,會的也隻有吹簫了。”
“這個蕭看起來很古樸,應該跟了你很多年了吧。”
宮洺的笑容僵住,他慢慢的轉過頭抬眸看向星空,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這個玉簫在我出世之前就有了,是我媽媽留給我的遺物。”
遺物……
看來宮洺的媽媽已經死了。
額,她想起阿冪曾經對她說過,宮洺的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頓時夏安安很內疚的看著宮洺,是她話太多,勾起了宮洺的傷心網上。
雖然不知道宮洺這個人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但至少到現在宮洺從來沒有傷害她,還救了她幾次了。
小心翼翼的看向宮洺,夏安安雙手緊緊交疊在一起很愧疚的說道:“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問這些的。”
“沒事。”見夏安安這麽惴惴不安,宮洺輕輕摸著手裏的玉簫說道:“我剛剛吹得曲子是小的時候我媽媽交給我的,那個時候年紀太小,我記得媽媽教過我很多曲子,但現在想得起來的隻有這一首了。這首曲子曲調輕快歡樂,但是很可惜,我吹不出那種童真的感覺,讓你見笑了。”
“額,你、吹得挺好的。”
夏安安微微低下頭,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和宮洺說這個話題。
怕說得越多,他心裏越難過。
但宮洺低頭緊緊的看著手裏的玉簫,眸光變得很柔和很柔和。
他吻上了玉簫,隨後輕輕一笑說道:“安安你不用內疚,今天晚上是我媽媽的忌日,我吹簫是為了懷緬她,你就算不問我這些,我也會想我的媽媽。”
“哦。”夏安安聽宮洺這麽一說,這才稍微送了口氣。
然而接下來夏安安卻又不知道該再說什麽了。
宮洺的嘴唇微微抿著,他身上籠罩著一層哀愁,像是有很多秘密和難過的往事。
夏安安有些不知所措,雖然是他媽媽的忌日,她總怕自己說錯話惹得他更加的難過。
於是夏安安坐在葡萄藤架上徹底的沉默了。
宮洺也很沉默,靜靜地坐在葡萄藤架上不說話。
今天是媽媽的忌日,除了他還記得,恐怕已經沒人記得了吧。
爸爸也不記得了吧。
除了他誰都不會記得,在很多年前的今天,有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久久等待自己愛的那個人,最後在等待中死去。
這麽多年了,他一直在每年的這一天這個地方默默的懷緬媽媽,這是第一次有人陪在他的身邊,陪他說起他的媽媽。
媽媽一直都是他心裏最大的秘密和傷痛,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媽媽。
夏安安是第一個。
夏安安身上有一種魔力,一種讓他可以放鬆下來,可以說很多話的安心的魔力。
“安安,你想你媽媽嗎?”
宮洺抬眸看向夏安安,夜涼如水,他的眼眸溫柔的也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