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赤子之心
「颯颯西風滿院栽,
蕊寒香冷蝶難來。
他年我若為青帝,
報與桃花一處開。」
好一首《題菊花》,氣勢磅礡,竟有為之意,實不信是五歲孩所作。跋扈之意,已見嬰孩之時。加以數年,豈不為神器之大盜耶!
隻可惜如此佳兒,卻屢不入第,正當科舉無望,卻又起豪邁之情,揮筆曰:
「待到秋來九月八,
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時年不過二十。
好一個「滿城盡帶黃金甲」,未知是禍是福耶!
且道在乾符元年間,山東之地,始有冬風至,寒風蕭瑟,伴著一堵細雨,村前柳衙東搖西擺,隴陌農家戴著簑笠,麵上淌著的不知是汗是雨,正趁日落前,趕住收起耒耜,荷鋤入城,原想買點畚箕,以備家中媳婦準備過年糕點之用。隻見驀地裡隴旁的池水縐起圈圈漣漪,粒粒豆大的水珠上下彈動。而老張駝子年雖不惑,尚甚壯健,一時不知何故,步履不穩起來,直像喝了三大白村口賽文君的女兒紅似的,一腳栽進了蓮塘中,兀自求救不止。
寧靜的永泰村,給這駝子弄得鬥哄哄的,若在平時,裏巷相望,緃有人來救,不是姍姍來遲,便是人丁單薄,駝子非弄得半死才救得活不可。猶幸近日府道不靖,賊寇橫行,便竟連皇帝老子也看不上眼,由山東一路造起反來,說要替行道,個個手執桃花,說他們的頭領是青帝化身,與桃花有段淵源雲雲。永泰村自組了一班鄉勇,打刁鑄鬥,加緊巡邏,說來也有五百來人。老張眼見一個個鄉勇一聽到叫聲便嘩嘩啦啦的湧出城門,朝蓮塘走來,雖然陷在泥淖中,也感臉上貼金,平時眾眼中的鄉巴佬、田舍翁,今竟煩一個個赳赳武夫來相救,勝過城裡王員外的派頭。老張駝子沉醉不到半晌,卻感到事有蹺蹊,一來救命何用個個掄刀執弓?二來人人到了蓮塘,腳不停步,卻繼續向村外跑去。一時人聲雜遝,震地動。怎料老張猶未弄清是怎麼回事,眾鄉勇又遽然回轉頭跑。但奇怪的是回跑的人一個比一個高似的,地上又忽然滿地堆紅,兀自搔頭想:怎麼他老子柳樹也長出紅花來?擦擦眼再望望,卻見上千金戈鐵馬,正從那一個比一個高的人堆上躍過,朝城南門裡闖,地上的桃花就更多。卻聽到城裡叫喊聲遠勝他剛才,不隻響鬧得多,而且淒厲過之。不到一炷香工夫,一縷煙塵在北門迤邐而去。
村裡又回復恬靜……都不是,化成死寂。
村中各人早已上刃器,雖然在此迫時卻陣容不亂,顯然眾人早有預備。村中大約五百人皆都出來,除了婦孺之輩,全部男丁都已聚集於此。一名壯漢站出來,吼道:「黃巢亂民,今當及此,餘等誓護家室,竝擁唐皇,今當死戰!」餘人皆道:「死戰!死戰!」
放眼一看,沙塵暴捲,一陣殺氣衝而來,隻見大旗上名書「大齊」,竟是不下千人。村民本以為來者不過百人,五百村民自可抵抗,但今勢力懸殊,眾人都是心中一寒。
隻見一人從大軍的後頭衝來,飛身而出,一秒間竟已闖過百米,村民和士卒已不過一裡,但見那人衝勢,竟是十秒內可逹村民麵前。剛才那壯漢頗通武功,見到此人,愣愣在地,過得三秒,才道:「極…極…境…」話音剛落,已經後仰下跌,竟是活生生被嚇死了。
正所謂「意有七境」。七境何謂?為「下元」、「中元」、「上元」、「極元」、「真武」、「罡」以及「極」境。此七境為內功修為意境。欲破下元入中元,必先通百會;中元入上元,必先破玉堂;大元至極元,必先破湧泉;極元入真武,必先破柱;真武入罡,必先破缺盤;罡入極境,必先破長強。人身穴道有四百零九。破初元需十九穴;破中元需三十八穴,以此論,直至破極境需十穴,屆時必身無掛外,八脈皆通。而極境之威,傳聞可破萬軍,摧山破石卻是不在話下,何況隻有區區五百人?
不遠處有間木屋,有個孩躲在角落裏顫抖不定,兩行淚陡然流下,口中道:「怕…我…怕……」
隻見那名高手已離村民百餘米,把劍一揮,一道劍氣縱橫長空,罡氣剛元,竟朝著村民而去。五百多名村民絲毫不動,就像不知要躲。那極境高手卻也退去,來時飄逸,去時愰惚,的是高手。那高手袖中一揮,五百多名村民倒地而斃。那一殺劍,百米外揮;那五百人,無一悻免。
他們五百人是村中精選的鄉勇,個個都是赳赳武夫,論打,實不亞於當今唐軍,但,卻在一招之間喪命,個個目瞪口呆,連自己是如何命的也不知道。
那孩過得良久,壯著膽出去,隻見每一個屍體竟無血痕,竟是為那高手的罡氣碎了他們的五臟六腑。那孩又再哭了,一時間永泰村悲風四起,人人都抑製不住仇恨之情。
這夜,是永泰村的噩夢。
夜暮低垂,村中哀聲不斷。夜中夾雜著悲戚之聲,有如狼嚎,又如煞風。
隻聽火聲一耀,大齊亂軍淘湧而至。
村中男丁都已在剛才一役所滅,村中惟一依賴倒地,剩下婦孺之輩。莫道現今無人鎮守,就算全部復生,也絕無可能退敵。
村中悲聲又起。
那些亂寇見男便殺,見女便姦,醜相盡出。張老駝子本想今和一家人歡聚一堂,然而也卻在這亂寇圍攻之下斃命。
那些方才年華破瓜的淑淑女子,都在這一役失去了貞操。
那些亂寇肆無忌憚,直在眾人麵前玷汙那些窈窕女子。「嘶」的一聲,一個亂寇撕開一名女子的衣服,女子尖叫聲不斷。
那些不想受辱的女子都吊樑自盡,但亂寇也不放過,直扒開那些女子的衣衫蹂躪著,那些女子尚未死透,可惜死前仍要受此奇恥大辱。
他們不是義軍,不是亂民,不是烈士,卻是亂寇。
那些女子無奈,因為全部男丁都已斃命。他們身無依靠,隻能坐以待斃。
火光大起,似乎這永泰村已無人生還。
在村中的枯井裏,一個孩屏住氣息。
那名孩見機得快,在遇劫之前早已縮在井裏。那是個枯井,但仍然有不少黴味直衝入鼻,若不是生死之劫,隻怕這孩已頂不住臭氣,嘔吐起來。
他雖看不到上麵情況,但,他已猜到,那些亂寇想屠村。那些女子呼叫聲縈繞在耳,男丁屍骨尚且未寒,這一切仇恨和負擔,都歸在這孩身上。
他發誓,日後無論如何,也要尋出這個極境高手和那些士卒。
無所不用其極!
赤子之心。
父老已逝,親人盡喪,那孩不過五歲,卻難為要承受這一切。
十年光陰去了,在所謂亂世出芵雄,江湖上已始崛起,但中有一首詩卻廣為傳播,此詩為何,曰:
「心在山東身在吳,
飄蓬江海謾嗟籲。
他時若遂淩雲誌,。
敢笑黃巢不丈夫!」
何人所作,作者之名,已無從考證,隻知那詩人是一個十五歲童子,在會稽時有感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