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衣客人
為防瘋子追上來,楚風雇了一輛馬車,他一直躲在車廂裏,掩人耳目。
越是遠離,心裏越是悵然若失。
瘋子一個人在那幢廢院,不知道有沒有發現自己跑了。
他像個懦夫,又像個負心漢。
對方把自己帶去師父跟前,其用意昭然若揭。
可她是個瘋子呀!
家裏已經有過一個祖母,娘親怎麽能接受,妹妹怎麽能接受?
他想了又想,覺得自己也不能接受!
在知慕少艾的年紀,他曾問過娘親:“想要什麽樣的兒媳婦?”
娘親一笑,隨意道:“什麽樣的都好……隻要我兒喜歡!”
繼而,又加上一句:“終歸不會像你祖母那樣吧!”
結果,他喜歡上的第一個人,還真跟祖母有七分相似!
正胡思亂想間,馬車停了,車夫掀開簾子看了他一眼:“郎君,晌午了,咱們吃口飯吧!剛才走的快,反正後路不急,保管黑前將您送到地方!”
楚風“哦”了一聲,晃悠的有點昏昏欲睡。
他跳下馬車,跟車夫進了一家店!
簇屬於江州與淩源交界,荒涼的很,店中十張桌子空著九張,隻有南邊靠窗位置坐著一個白衣青年,悠然自得地喝著大海碗裏的茶。
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臉,隻見腰背挺拔,脖頸白皙,看著像個練家子。
門口拴著一匹肌肉停均的千裏馬,應該是他的!
想必是過路遠客!
楚風職業病似的觀察了好一陣兒,覺得自己有點兒神經兮兮。
也許是沒吃飯,心慌。
也許是離開瘋子,歉疚!
他撿北邊的桌子坐下,跟車夫一人要了一碗麵。
老板兼跑堂去下麵的空檔,那白衣客人緩緩轉過身,蜻蜓點水般地看了他一眼!
兩人目光旋一接觸,都露出些笑容。
白衣客人長著一張狐狸似的臉,輪廓很陰柔,目光卻很冷峻。
不知怎麽的,楚風又想起瘋子,貓抓心一般。
心頭爬上一絲悔意——如果瘋子在此,一定嘰嘰喳喳著什麽,他該沒有這麽孤獨吧!
低頭喝了一口茶,他又往白衣客人那邊一瞥,吃了一驚——
那人不知何時換到了桌子另一邊,麵對他們坐著,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們。
兩人又互相笑了笑,有些尷尬。
車夫低聲道:“郎君別招惹他,最近不太平,總有青年男子失蹤!我看他不懷好意!”
楚風點點頭。
如今落單,他倒也不想惹麻煩!
又等了一會兒,老板就把麵端上來了。
他也餓了,埋頭狼吞虎咽起來。
剛吃了一半,忽覺眼前白光一閃,還沒看清,就聽見咣當一聲,熱血噴了一臉……一顆腦袋滴溜溜滾落桌子,對麵的車夫竟然隻剩下一個腔子……
楚風嚇得魂飛魄散,應激一般向後跳開,卻覺背後一阻,撞上了個硬邦邦的胸膛!
他也沒回頭,拔劍反手就劈……
噌愣一聲響,他虎口一麻,劍竟然被震脫了手!
身後人默不作聲地出手,在他肩胛骨上一拍,掌風非常強勁,身體被震得淩空而起,直直飛向對麵牆壁。
楚風忍著疼一伸腳踏在牆上,勉強阻止了可怕的撞擊,再回頭時,一隻劍就擱在脖頸上,劍鋒寒涼,正磨蹭他的皮膚。
果然是那白衣客人。
越過對方肩膀往遠處一眺,地上橫著掌櫃的屍體,跟車夫一樣,身首異處。
他從未遇到過這麽可怕的場景,心裏害怕極了,抿著嘴不敢話。
白衣人臉上掛著不莊重的笑,仔細打量著他,嘴裏“嘖”了一聲。
“好一副俊俏的皮囊,比你爹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風心裏咯噔一下。
剛跟瘋子處打聽到爹爹和祖母的故事,這人就提起自己的爹,太巧合了些!
緊接著他又想起瘋子,不禁擔心起來——
問:“你是何人,要做什麽?”
那人“哼”了一聲,很是不屑。
“別怕,我就向借你這張臉用用,用完了再給你撻回去!”
楚風隻覺背後一片森寒,還不忘掛念著瘋子:“她呢——你對她做了什麽?”
白衣人挑起眉毛,納悶兒道:“什麽?”
可惜,他都不知道瘋子的名字。
看這饒表情,應該沒見過瘋子!
他稍稍鬆了口氣,問:“你認識我爹?”
這回是篤定的回答:“當然……我跟你爹和你祖母還有一段不淺的緣分呢……”
他衣袖一動,楚風手上的戒指就落到他手裏了。
“看來你祖母已經死了——你爹呢,是不是也隨著去了?”
楚風沒話。
身體不由輕輕顫抖。
白衣人從他的表情中讀出答案,喟歎一聲:“嗐——這兩人就是前世的冤家!”
楚風心中油然而生一種遺憾,死到臨頭,反而有些釋然。
他平靜地問:“你能給我講講他們的故事嗎?”
白衣人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戲謔道:“孩子,怕死也不用這麽著,故事再長,也有講完的時候!”
楚風道:“我不怕死,我隻想知道!”
白衣人聳了聳肩,順手在他胸口麻穴一拍,收了短劍。
他把楚風扯到桌前坐下,倒了兩海碗茶,就開講了!
“你祖母當年是玄鳳宗門的宗主……玄鳳宗門風水不好,一連三代都是欺師滅祖的孽徒篡位,以至於宗門武學散失大半,到你祖母手裏,其實隻剩下個空殼子。她那一對雙錘流星也沒傳中厲害,全靠錘子上的機括裏放毒香,使對手聞了神誌昏聵而敗北。”
“你想啊,武學是男饒世界,她一個女子,就算賦異稟,身體條件在那兒擺著,能有多大成就?”
對此,楚風不置可否。
他根本不了解祖母,其實也沒什麽感情。
白衣人對他認真聆聽的態度很滿意,繼續道:“不過她倒是有頭腦,也不跟別的門派一樣四處約架,瘋狗似的。她把重心都放在經營買賣上,鋪子開的遍地都是,各行各業都涉及一些,兩三年就翻起來,靠錢開路,結交了好多有權有勢的主兒。”
“女人就不能拋頭露麵,她見識多了,逐漸就想著生孩子——本來各大門派的青年才俊不少,還有些沒落貴族,因為缺錢也願意跟她結親,她卻另辟蹊徑,在大街上撿了個要飯的孩子,她有後了,不需要男人……想必你也知道,就是你爹!”
白衣人撲哧一笑,把玩著楚風的金戒指,滿臉不可思議:“他比你爹大十六歲……那是什麽概念——都能當他娘了!他們先開始也的確是母子相稱,後來開始教他功夫,又以師徒相稱——”
“你爹長得好看,漸漸懂了些男女之間的事情。兩人雖為師徒,卻如母子般相處……同榻而眠,耳鬢廝磨,逐漸就生出些不同尋常的情愫——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破大妨,做了那檔子事!”
楚風心裏咯噔一下。
臉上不由一陣脹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