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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審問

  早春時節,廉太守穿著厚厚的紫貂袍子,卻開始瑟瑟發抖。


  二十六具屍體擺在院裏,腐爛程度不同,卻沒有一具白骨!

  沒有白骨,就證明死者死來日淺,都是最近發生的!


  那再往前呢,除了這二十六人,烏頭兒還殺過人嗎?


  這些人手腳都被綁著,死前進行過激烈掙紮,跟洞穴裏那些死者完全不同。


  然而,多年的經驗感應,令他篤定這些死者跟洞穴死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那太子是怎麽知道的?

  烏頭兒被一把利器貫穿了後腦,傷口上還有毒液。


  是誰殺了他?

  廉太守的腦子都快攪成一堆漿糊了,他側過頭想跟鄒都尉幾句話,卻撲了空……


  鄒胖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到外麵去了。


  跟他一起出去的還有二十來個官員,留在身邊的隻有幾個仵作、衙役,還有三個滁州縣尉!

  路鳴安那個狗頭呢?


  治下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個當縣令的竟然全程緘口!

  忘八蛋!

  廉太守心中升起一股無明業火,轉頭就往外走——他倒要看看,這群官油子究竟能躲到哪兒去?

  一出門,落入眼中一幕卻令他怔了怔。


  隻見諸位同僚圍成一圈兒,正在急迫呼喚中間的人。


  廉太守沒看清是誰,隻看見露在外麵的一雙腳,腳上還穿著朝廷統一的文官黑靴。


  哪個窩囊廢,竟然嚇暈了?


  他上前分開眾人,低頭一看,吃了一驚……


  平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竟然就是滁州縣令路鳴安!


  鄒胖子正蹲在地上掐他人中——一隻胡蘿卜拇指在路鳴安濃密的胡須中顫抖著,下手很重……


  不一會兒,路縣令悠悠轉醒,口中念叨著“疼——”


  兩隻手無力地扒拉著鄒都尉的拇指。


  鄒鴻又掐了片刻,才鬆開桎梏,在他臉上拍了拍!

  路鳴安睜開眼,臉色轉紅。


  他從地上爬起來,拍著官袍上的土,低聲道:“屬下最近趕了風寒,身體不適……一時心急,竟然暈倒了……”


  廉太守哼了一聲,道:“那你就在這兒歇著吧,其餘人跟我回去!”


  大家愁眉苦臉,原本想借著路縣令暈倒的事滯留在此,不料他很快轉醒,還是逃不過回去看屍體,聞臭味。


  鄒都尉跟在他身邊,兩人互看一眼,都覺得路縣令不正常。


  進去後,大家散開,妝模作樣地研究屍體。


  廉太守一回頭,看見路鳴安竟然跟進來了,目光逡巡在滿院屍體上,露出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


  鄒都尉湊到耳邊,悄聲道:“這廝怎麽了,看著要瘋!”


  廉太守把話藏在心裏,叫衙役帶烏頭兒的妻子來。


  烏頭氏一進來,所有男人都呼吸一滯。


  雖然頭發蓬亂,衣上沾灰,還帶著手鐐腳銬,但這女子體態妖嬈、風姿綽約,光走那兩步路,就不是一般顏色。


  及至走到跟前,隻見她二十歲左右年紀,麵若凝脂、唇似塗朱,一雙桃花眼顧盼生姿,還未開口臉上就生出一場苦情大戲。


  廉太守不懂聲色,翻開供詞:“烏頭氏,你這二十六位死者都不認識,並未看到行凶過程?”


  婦人鶯鶯燕燕地開口:“正是——都是我夫君一個人在涼房裏處理,我不敢看!”


  廉太守拿手一指身邊屍體,問:“你仔細看看這具屍體,是否有印象?”


  烏頭氏扭過頭去,根本沒看:“不認識……都不認識……”


  “那一具呢,左起第三個?”


  “不……不認識……”


  廉太守抬腿往門口走去,招手叫烏頭氏:“來,看看這具……”


  烏頭氏腿一軟,跪坐在地,掩麵痛哭:“嗚嗚嗚……大人恕罪……我不敢看……”


  這女人一隻眼哭著,另一隻眼從手指縫裏偷窺,身姿扭成一個優美的姿態,令人心生憐憫。


  鄒都尉最過不了美人關,安撫道:“你莫害怕,都已經死了,這些……”


  在廉太守嚴厲的目光下,後半句硬生生吞了回去。


  廉太守走進涼房,把烏頭氏招過來道:“這就是烏頭兒行凶的場所嗎?”


  婦人點點頭,猶自哭的梨花帶雨。


  他順手掀開一隻箱子,露出半箱大米,再往裏去,高桌上擺滿果脯點心,笸籮底下罩著五六碗蒸肉,屋角堆了山似的各種蔬菜,水缸裏放著一條肥大的紅尾鯉魚,抬頭可見梁上穿繩,掛著一排臘腸和火腿……


  廉太守掀開笸籮:“這是你做的?”


  烏頭氏怔了怔,羞赧道:“是!”


  “臘肉也是你掛的?”


  烏頭氏謹慎地點點頭。


  “你家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家務都是你做?”


  婦人一撇嘴,淚水又湧出眼眶:“我家夫君幹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不敢用下人……所以家務都是我一個人做!”


  為證明做家務辛苦,她還伸出雙手,展示自己手上的老繭。


  廉太守冷哼一聲,折回院裏:“烏頭氏,本官再問你一遍,這三具屍體你認不認識?”


  烏頭氏打了個冷戰,一時不出話來。


  周圍官員都是搖頭,不明白大人為何要為難一個膽的婦人。


  在廉太守的逼問下,烏頭咬著嘴唇道:“不……不認識……”


  “撒謊——這三個人明明跟你有奸情,你認不認?”


  大家都吃了一驚,烏頭氏嚇得花容失色,撲通一聲跪了:“大……大人……冤枉呐……”


  廉太守道:“這三個人被閹……割了,身中數刀,是被活活~捅~死的——這不是取血,這是激怒之下的泄憤!”


  烏頭氏雙目圓睜,良久才狡辯:“烏頭兒發什麽瘋,我怎麽知道?”


  “哦?你口口聲聲害怕屍體,卻在你丈夫行凶的屋子裏做家務,一切事物收拾的井井有條,毫無驚慌淩亂之態,甚至算得上安然若素——你是一個怎麽樣的婦人,一般人早就嚇破膽子了,你卻行止自如,還有心在房梁上掛臘肉!”


  婦人完全放棄了忸怩作態,露出潑婦本質:“狗官,你血口噴人——我被烏頭兒強迫,身不由己——怎麽,心裏害怕就不能做家務了嗎,你都做過什麽家務,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廉太守嗤笑一聲,道:“好,就算你家務做的好——那我問你,這三個人死前是不是在你這裏刮過痧、拔過罐?”


  烏頭氏一雙眼睛滴溜溜轉了好幾圈,沒話。


  “你家的火罐是西域貨,灌口是扁圓形的,與屍體上的罐印吻合——你這些人都是你丈夫掠來的,他們都是身強力壯的男人,驚懼之下為何不掙紮,反而老老實實叫他刮痧、拔罐?”


  烏頭氏垂下頭,囁嚅道:“那……我不知道,也許他們認識,是病人!”


  廉太守長籲一口氣,臉先紅了,他頓了頓,才道:“這三具屍體上還有針灸的痕跡,全身十二個穴位,被銀針反複刺入三次……”


  聞言,烏頭氏麵如死灰。


  廉太守臉上一陣脹熱,還是堅持把最後一句話了出來:“這手段,乃是樂坊中秘而不宣的行~房助興之法!”


  眾人嘩然。


  都用曖昧的眼光看著廉太守。


  連鄒胖子都驚得目瞪口呆。。


  廉太守顧不得這些,逼問婦人道:“烏頭氏,你做了什麽勾當,自己出來便罷,若不,本官就要大刑伺候!”


  烏頭氏發出“嚶”的一聲,這回是真哭,撕心裂肺,捶胸頓足:“大人饒命啊~嗚嗚嗚……民婦是逼不得已的……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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